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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康有为的儒教改革
一 变法与改教
对于政教一体的国家来说,政治上的变革必然伴随着宗教的改革。19世纪末,在内忧外患频频发生的情况下,康有为在推行政治变革的同时,也提出了改革儒教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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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康有为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从1892年起,他开始撰写《孔子改制考》。从1893年起,他开始撰写《春秋董氏学》。其中认为人人皆是天之子,认为孔子是创立儒教的教主。1895年,在他著名的公车上书即《上清帝第二书》中,也初步提出了改教的设想。
为改革儒教,康有为首先指出宗教对于转变风俗的重要。他说:然近日风俗人心之坏,更宜讲求挽救之方。盖风俗弊坏,由于无教。
这里“无教”的“教”,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教育,而是指宗教。而所谓“无教”,也不是说中国没有宗教,而是说,未能把儒教贯彻到底,即贯彻到群众中去。儒教缺乏宣教的功能,致使其他邪教乘虚而入:士人不励廉耻,而欺诈巧滑之风成;大臣托于畏谨,而苟且废弛之弊作。而六经为有用之书,孔子为经世之学,鲜有负荷宣扬,于是外夷邪教,得起而煽惑愚民。
这里的“外夷邪教”,就是指传入的基督教。康有为把基督教的流行,归结为儒教自身宣传不力的结果。和基督教对民众的深入状况相比,康有为更加感到儒教危机的严重。他说:直省之间,拜堂棋布,而吾每县仅有孔子一庙,岂不可痛哉?
基督教的教堂遍地皆是,儒教却固守礼制,每县仅有一座孔庙。这种情况,太不能适应儒教教义宣传的需要。当基督教未传入之前,或者虽然传入,但流行不广之前,儒教尚不感到自己相形见绌。虽然也有人感慨佛、道寺观多于儒教孔庙,但由于儒教占据着国家的统治地位,而佛、道二教又早已表示愿为儒教教义服务,因而没有国亡教灭的可能,儒教也没有担心前途的危机感。现在情况不同了,西方列强时时威胁着中国的安全,国灭教亡的危险迫在眉睫,儒者们在建议改政的同时,也就想到了改教的问题。
改教的第一步,是培养人才。康有为在上书中建议:今宜亟立道学一科,其有讲学大儒,发明孔子之道者,不论资格,并加征礼,量授国子之官,或备学政之选。其举人愿入道学科者,得为州县教官。其诸生愿入道学科者,为讲学生。皆分到乡落,讲明孔子之道,厚筹经费,且令各善堂助之。
这里所谓选拔、培养的发明孔子之道的儒者,不再仅是培养国家官吏的后备,而是培养如同西方那样的神父、牧师。他们的任务,不再是朱熹《大学章句序》中所说的对民“治而教之”,而是纯粹的教。在当时以及如今的学者看来,儒教自始就重教化,他们的教化工作是做得不错的;但在康有为看来,儒教的教化工作远远不能满足实际的需要。过去由于政教一体,儒者们的主要精力都用在行政上。除了定期执行的祭祀任务,其他教化工作就做得非常少了。康有为看到了儒教教义宣传不够深入、不够普遍的弊病,他的这个想法显然是在西方宗教的刺激下才产生的。师夷制夷的方略,不仅体现在军事和物质生产上,也体现在宗教和思想领域。
在思想上宣传孔子之道,其宗教设施也必须与之相配。仿照西方的模式,康有为建议:并今乡落淫祠,悉改为孔子庙,其各善堂、会馆,俱令独祀孔子。庶以化导愚民,扶圣教而塞异端。
儒教的传统制度,有百神祭祀。自然界的神灵,是上帝的下属;人间有功于国、有德于民的贤人,也得“祀以为神”。这就使儒教的神灵,可以无限制地增多。清朝后期,更是增祀添神成风。这样一来,虽然神灵众多,但意义浅薄。甚至功能都化为一个,即给人福佑。这样,除了使人为逐利祀神以外,不能有真正的教化功能。康有为看到了儒教的这个弊病,因而要求改革。而改革的根据,也是在孔子。康有为认为,孔子当时所做的,就是扫除一切淫祀。在《论语注》中,康有为说:孔子定礼,祭止天、祖,其他皆为淫祀。妄祭以求福,是行谄媚也。盖上古淫祀之鬼甚多,孔子乃一扫而空之。观印度淫鬼之多,即知孔子扫除中国淫祀之力矣(《论语注·为政》)这是康有为对孔子“非其鬼而祭之,谄也”一语的注释,所谓仅祭天与祖,乃是康有为自己的改教思想。这个思想,也体现在他的《春秋董氏学》中。其中他讲道,单祭天不行,单祭祖也不行。只有既祭天又祭祖,才合孔子正道。
废除淫祀,是儒教的一贯方针。但是由于儒教中百神祭祀的存在,就使淫祀往往和正祀难分。而儒教也常常把淫祀中的神灵纳入自己的祀典,如同对强盗实行招安一样,这就更加促进了淫祀的发展。扫除淫祀最为彻底的是太平天国的上帝教,但是儒教不能这么做。而镇压了太平天国的曾国藩,甚至还盼望着有朝一日恢复那些被太平天国废除了的祭祀。康有为的改教方针,既吸取了太平天国废除淫祀的思想,也保留了儒教自身的特点。比起曾国藩时,应该说是儒教思想的进步。张之洞在《劝学篇》中主张废除佛寺道观的十分之七,是由于形势所迫,也应是受到康有为思想影响的结果。
为了儒教的发展,康有为建议鼓励传教。其《上清帝第二书》继续说道:其道学科有高才硕学,欲传孔子之道于外国者,明诏奖励,赏给国子监、翰林院官衔,助以经费,令所在使臣领事保护,予以凭照,令资游历。若在外国建有学堂,聚徒千人,确有明效,给以世爵。……若南洋一带,吾民数百万,久隔圣化,徒为异端诱惑,将沦左衽,皆宜每岛派设教官,立孔子庙,多领讲学生分为教化。
这种传教的主张,是儒教对于西方在中国传教的反应,也是儒教以基督教为师发展自己的举措。
二十多天以后,康有为又有《上清帝第三书》,其中重申了改教的主张。并建议实行科举改革,改革的宗旨,是在能讲明孔子义理:“其乡、会试,纵其才力,不限格法,听其引用,但在讲明义理,宗尚孔子。”书末,仍希望皇帝能“历鉴覆辙,深畏天命”。从传统观点看来,康有为也应是一个纯正的儒者。
1898年,变法运动开始。6月19日,康有为上《请尊孔圣为国教、立教部教会、以孔子纪年而废淫祀折》。7月3日后,康有为又上《请饬各省改书院、淫祠为学堂折》(1),全面阐述他的改教主张。其中最重要的有两点:一、允许人人祭孔;二、允许人人祭天。
康有为说,如今学宫中尊祀孔子,只许教官和学生按时参拜,其他人,特别是妇女,则不许祭拜。但是在明代,民间就有祭祀孔子者。到康熙朝,御史吴培上奏,才禁止妇女入孔庙烧香,“圣教从此不及于民”。在康有为看来,这是儒教的一个重大失策。
依儒教原则,鬼不歆非类,人不祭非族。教官和学生祭孔,那是遵照“始立学,必释奠先圣先师”的礼制。这个制度,又是儒教全部祭祀制度的一部分。这个制度,反映着现实的等级尊卑关系,又巩固着现实的等级尊卑关系。从天子祭天、诸侯祭山川到庶人祭其先,这一整套礼仪本身,就是教化。它使人们从这些礼仪中明白自己的社会地位,养成安分守己的习惯。对于巩固当时的制度,这套礼仪曾经起过重要的作用。但是现在不行了。这种严格的祭祀等级虽然保持了上层显贵的尊严,却减少了向广大群众宣传教义的机会。面对西方的宗教,康有为感到有加以改革的必要。
第二项是允许人人祭天。这是一项更难改革的制度。祭天是皇帝的特权,也是皇帝的尊严所在,它表示着皇帝和上帝的特殊关系。虽然从宋朝末年开始,庶民百姓就以各种方式祭祀天地,到清代,连李光地也认为对此事无可奈何。《古今图书集成》把这种越礼的祭祀行为作为民俗记载下来,事实上已经承认了其存在的合理性。但是,国家的祀典毕竟未予承认。面对基督教的挑战,鉴于太平天国上帝教已有的事实,康有为感到儒教不能再继续维持传统的教义。对于这条教义,他也要求进行改革。他论证说:天者,人之祖父也……人民虽卑,亦天之子也,亦宜祀天也。不过古者尊卑过分,故殊其祀典……孔孟大义,许人人祷祀天地矣。且今功令即不定人民祀天,而民间岁时向空,无不祀天者……人人都是天之子,所以人人可以祀天。这是从儒教天地生人,一气化生哲学所推出的必然结论。但是康有为回避了其中的宗法关系,不谈宗子和庶子的区别,不是他对宋学缺少研究,就是他故意使传统符合现实的需要。“古者尊卑过分”,是他要求人人祭天的实质。他要改除的,就是这种尊卑过分的关系。这是儒教长期发展的必然归宿,也是西方宗教影响和刺激的结果。
和政治改革相比,宗教改革更加困难。所以在变法期间,光绪帝可以颁布一系列法令,实行政治变革,却没有去实行宗教变革。这当然是由于政治变革的形势更为迫切,但也是由于他根本就没想进行宗教变革。和设议会的要求相比,康有为的宗教改革的施行情况更等而下之。
二 改教余波
康有为所提倡的政治变革,数月之后即遭到失败。至于他的宗教变革,则根本未被提上日程。但其中废除淫祀的主张,则得到张之洞《劝学篇》的响应。数年以后,由于取消科举,兴办学堂,废除淫祀的主张可能已经付诸实行,因为许多学堂的房屋就是原来的庙宇。
康、张等主张废除淫祀,其目的是发展儒教,特别是发展孔子祭祀,然而辛亥革命后所建立的共和国,不祭天,不祭孔,即康有为所说的“天坛不祀,孔庙停祭”,使“上帝洊饥,先圣不食”(康有为《中国还魂论》)。过去的天坛地坛,成了供公众游玩休憩的公园;孔庙也大都遭到废弃,成为学校校舍或挪作他用,孔庙祭田则被收为公有。在这种情况下,康有为的改教活动遂变为要求立孔教为国教,实现人人祭天、祭孔的主张。
在《上清帝第二书》中,康有为就明确指出,他要求改教,其目的是挽救“近日风俗人心之坏”。辛亥革命之后,康有为更是反复强调立孔教为国教对于世道人心的重要意义。他认为“不明鬼神则陋民不悟,故先圣以神道设教,美饰其庙宇,厚费其牲醴香火”。这是因为“明则有政治,幽则有鬼神”,鬼神是“以无用为大用”。假如废神道,坏人,甚至一切人,就会无所畏惧,从而道德败坏:一知半解者,妄欲废神道,去迷信,则奸人益横肆,而无所忌惮,复何所不至哉!(康有为《救亡论》)故孔子何尝不尊天明鬼神。《礼》曰:“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易》曰“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今人开口攻人迷信,甚至有灭神之队,既不尊教,又复灭神,然则无所畏惮,肆其作恶而已。《礼》曰:“无所欲而为善,无所畏而不为恶,天下一人而已。”若尽弃教与神,则是人人皆能无所畏而不为恶者乎!(康有为《中华救国论》)他认为,或许以后文明进步,世界大同,可以不尊天而废神道,但现在不行。
有鉴于此,他认为,宗教“关于国命”。没有宗教,就不能立国:试问古今天下,幽无鬼神,明无礼教,上无道揆,下无法守,而可以立国乎?(康有为《中华救国论》)至于国家,“数千年来奉为国教者,孔子也”(康有为《孔教会序一》)。孔子之教,乃是中国的灵魂:“夫所谓中国之国魂者何?曰孔子之教而已。”(康有为《中国学会报题词》)假如废弃孔教,中国将不仅道德败坏,人近禽兽(2);而且将如墨西哥人,既亡国又灭种(3)。
为复兴儒教,1913年2月,康有为创办《不忍》杂志,自任主编。4月,在《不忍》第三册上,康有为发表《以孔教为国教配天议》,全面论述了他的孔教基本原则。文中描述了当时所谓人心败坏、风俗衰敝、廉耻丧尽的现实,认为孔子之道不可须臾脱离,天地鬼神祭祀也必须尽快恢复。文中说道:顷自晚清以来,学官改法,谬不读经。至于共和,丁祭不祀,乃至天坛经年旷祭,而有司日待议员议之。议院者,经半年不成会,五十四案未决议矣,其可待之?俟河之清,礼坏乐崩久矣。且凡新国未制礼,必沿用前王之礼,乃天下之公理也。
在康有为的眼里,新的民主共和国,也是新一代王朝。差别也是所谓先王、后王而已。而这样的“王朝”,也还是要和前代一样,要祭天祀孔的。所以康有为说,“为神不歆,为教皆绝”,会使人心败坏,廉耻扫地,国将不国。因此,当前的急务,就是定国教,实行尊孔:“故今欲救人心,美风俗,唯有亟定国教而已;欲定国教,唯有尊孔而已。”(《以孔教为国教配天议》)而所谓“尊孔”,并不是如今天人们所理解的,尊崇孔子的学说而已,而是要以孔教为国教。康有为大体描述了尊孔的内容:既定孔教为国教,则尊之宜若何?……今共和之国民,以神明圣王之孔子配上帝,不犹愈乎!故宜复崇天坛,改祈年殿或太和殿为明堂,于冬至祭天坛,上辛祭明堂,以孔子配上帝……凡入庙而礼天、圣者,必行跪拜礼……(《以孔教为国教配天议》)康有为反对当时仅仅向孔子行鞠躬礼,认为这是学欧美又不知欧美的结果。他说,欧美各国,虽然在一般情况下不行跪拜礼,但对于天主,还是要行跪拜礼的。而“中国人不敬天,亦不敬教主,不知其留此膝以傲慢何为也”,“留此膝以媚富贵人乎”(同上)。
这年5月,当康有为得知教育部要将孔庙祭田充公,作为学校经费的时候,又致书教育部,要求教育部收回成命。
1912年10月7日,在中华民国成立后不久,康有为和张勋等人支持陈焕章、麦孟华等,在上海成立了孔教会总会,创办《孔教会杂志》。其宗旨是拜圣读经,昌明孔教。
1913年4月8日,中华民国第一届国会开幕。8月,孔教会向参、众两院上书,要求宪法要明确写上,定孔教为国教。由这届国会所制定的宪法草案虽然没有明确定孔教为国教,但规定“国民教育以孔子之道为修身大本”,有条件地接受了孔教会的主张。
1913年6月,袁世凯通令尊崇孔圣,9月3日,经教育部批准,孔教会在国子监举行祀孔典礼。1914年1月29日,代替国会的政治会议通过祭天、祀孔议案。9月25日,袁世凯发布《大总统祭圣告令》,说“孔子之道,亘古常新,与天无极”,祭祀孔子,关系世道人心,不可废弃。他表示自己要率领百官,“举行祀孔典礼”,要求“各地方孔庙,由各该长官主祭,用以表示人民,俾知国家以道德为重”。9月28日,袁世凯又亲自到孔庙祭祀孔圣。但是袁世凯明确宣布,祭孔不是宗教:尊崇至圣,出于亿兆景仰之诚,绝非提倡宗教可比。(《大总统祭孔告令》)然而,他一面说祀孔不是宗教,一面于这年12月23日(冬至)率百官到天坛祭天,其仪式完全依照清代礼仪,只是改跪拜为鞠躬,并且宣称尊天不一定是帝制的特点。袁世凯此时要把共和制和儒教统一起来。
1916年6月,袁世凯在反对复辟帝制的全国性浪潮中死去。8月,国会复会,康有为发表公开信,要求国会重申宪法草案中规定的“国民教育以孔子之道为修身大本”,并要求宪法草案更加明确地写上“以孔教为国教”。然而在这届国会上,废除了宪法草案中“国民教育以孔子之道为修身大本”的条文。内务部长孙洪伊还宣布取消跪拜礼。康有为的建议没有获得通过。9月初,国会通过任命段祺瑞为内阁总理,康有为又给大总统黎元洪、总理段祺瑞发《请饬全国祀孔仍行拜跪礼电》,电文中说:人非天不生,非教不立,故敬上帝,拜教主,文明国之公理。耶教博爱可尊,无如吾俗难废祠墓;佛教养魂可尚,无如吾俗难尽出家。若又弃孔教,则荡佚为禽兽,国必将亡。
他建议大总统把他的建议提交国会,使国会把祀上帝、拜教主定为常例,并且此后永远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但是,这道电文也没有得到响应。
1917年,总统黎元洪和总理段祺瑞发生冲突,张勋以调停为名,率领仍然留着清朝发式的辫子军,于6月8日进入北京。20天后,康有为也到了北京。7月1日,在张勋、康有为等的拥戴下,已经退位的清朝宣统皇帝宣布收回政权,实行复辟。康有为被任命为弼德院副院长。然而,复辟闹剧只上演了十二天即告收场,儒教也失去了复兴的最后可能。
1923年底,康有为应陕西孔教会之邀,到西安市文庙先行释菜礼,接着又进行演讲。认为“人之生世,不能无教。教有二:有人道教,有神道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都是神道教,“惟孔子之教为人道教”。这人道教,是“以人道而兼神道”。他赞扬陕西诸君尊孔的热情,批评“今人乃敢言孔子非教”的荒谬。最后,他仍然盼望着儒教的复兴。
据说这次与会者有万余人。孔庙门庭内外,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然而,其中之多数,可能只是要一睹这位康圣人的风采,未必热心于孔教的复兴。这次会后不久,康有为就在失望中离开了人世。
三 儒教现状
儒教由于等级森严的礼仪制度,以及和古代国家一体难分的状况,所以一旦古代国家灭亡,它的主要神祇就得不到祭祀,也将难以为继。儒教在中国,从辛亥革命后所剩下的,就仅仅是一些精神资料和一些零碎的实体碎片,其主体已经不存在了。它的精神资料,是学者们的研究对象。学者们依据自己的修养和见解,各取所需地解释它们,并且把自己的所见、所解当做传统文化的全貌。随着现实状况的变化,它的某些方面也往往会被特别突出,以适应现实的需要。
在大陆以外,人们不仅各取所需地解释着它的思想资料,而且往往根据自己的传统,把它的某些局部突出出来。比如有的把关帝作为自己的主神,有的把孔子作为自己的主神。这些局部,有可能发展成一个新的宗教,就像树上的枝条长成一棵新的大树一样。也有的把儒教的教义和当时当地的宗教结合起来,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某些思想因素结合起来,形成一个新的宗教。这种情况,可以看做儒教的另一形式的改革。
儒教在历史上被视为和佛教、道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同样性质的宗教,从来没有疑义。所不同的仅是,在儒者的心目中,儒教是圣教,而其他教不是。(4)1902年,梁启超发表《保教非所以尊孔论》,首先反对儒教是宗教说。其序言中称,此论与自己数年前的主张恰恰相反,因而是“我操我矛以伐我”。因为他在数年前也就是戊戌变法前夕,所持的主张就是其师康有为的主张,认为儒教就是中国古代的宗教。从此以后,蔡元培、陈独秀等纷纷响应,否认儒教是宗教。而中国学术界几乎未经争论,就接受了这个结论,并且成为中国学术界议论中国传统问题的定说,成为认识中国传统文化性质的不言自明的“真理”。
1978年,任继愈先生在中国无神论学会成立大会上发表演说,阐明儒教是宗教的主张。此后又在中国哲学史研究者全国性的一次学术会议上,重申了这一见解,并在日本发表了同样的讲演。其讲演稿整理为《论儒教的形成》,发表于《中国社会科学》杂志。从此以后,几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学术界几乎全是反对的声音,赞同者仅四五人而已。
1999、2000年,拙著《中国儒教史》上下卷先后出版,引起了更加激烈的争论。赞同者认为拙著是“划时代的著作”,中国传统文化研究领域里的“哥白尼革命”。反对者认为,拙著是“豆腐渣工程”,而且是“国家级的”。激烈的争论持续了一年左右。大约在2005年左右,有主张将儒教作为国家指导思想的,而且要求所有公务人员都要考核四书、五经。而这样的声音,近几年似乎也有所发展。主张者有的儒服(?)临世,似乎有延续儒教一脉之势。至于笔者,不过是儒教的研究者而已。
2002/8/26初稿,2004/8/21日修订,2012年6月定稿。
【注释】
(1)两折时间据汤志钧编:《康有为政论集》,中华书局,1998年。
(2)参见康有为:《孔教会序二》,载汤志钧编:《康有为政论集》。
(3)参见康有为:《孔教会序一》,载汤志钧编:《康有为政论集》。
(4)参见笔者编纂的《儒教、孔教、圣教、三教称名说》,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