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性亲密和爱

爱是我们真实的命运，我们不会发现自己单独生活有什么意义——同别人一起生活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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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默顿（Thomas Merton），20世纪美国天主教作家

 

对有些人来说，性和爱是不可分离的，或者说一个是另一个的先决条件。而另一些人则可以过着有爱无性，或者有性无爱的生活。是什么决定了这些形式呢？它们对男人和女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吗？如果把亲密（intimacy）的各种要素联系起来或分隔开来又会发生什么呢？这将是本章要讨论的问题。

 

16.2 性亲密

 

性诱惑力，不管是被重视还是被高估，如果它没有引向什么结果便没有太多意义。为了获得性满足，一个人必须能够同另一个人建立起性亲密关系。性感能够帮助这个过程的开始和维持，但不能担保它必然成功，有时甚至会妨碍与某人更深层次的接触。与某人亲密意味着与之有很亲近的人际关系。很多形式的亲密关系——朋友间的，亲戚间的——并没有性内容。同样的，与某人进行性行为也并不等同于情感上的亲密。性亲密（sexual intimacy）是同时包括心理和性两方面的。

 

性行为模式

 

建立和维持性关系的目的主要有三个：繁殖——生小孩；关系——在一个充满情爱和信任的关系下分享性满足；以及娱乐——得到乐趣（Comfort，1972）。

 

繁殖性和关系性的性

 

对大多数人来说，性的生殖意义和关系意义是紧密联系的。儿童需要大量的照顾，最好是能够与人分担这项任务。当然，有的单亲父母能比一些夫妻更好地履行这个角色，但从总体上来说 ，单亲父母不是一种优先选择，而是离婚、分居或丧偶导致的后果。

 

大多数的男女仍然视婚姻为要小孩的最好关系。尽管私生子是社会耻辱的观念已经不复存在，而且也有很多像婚姻关系一样稳定的非婚姻关系，但社会还是给已婚的父母提供了更多履行父母职责的方便（第17章）。

 

天主教派的教义将性的生殖和关系方面完全联系起来。它们在每个性行为里都是密不可分的，并且只有婚姻才能合法地完成它（第24章）。其它教会允许通过避孕措施将生殖与性分离开来（就像多数天主教徒实际上做的那样）。

 

不那么传统的人会相信婚姻外的性结合有更多的自由度。与常规严重偏离的是，一些人现在开始质疑婚姻的必要性，并以同居来代替。另一些人则将结婚延伸到同性爱者之间。女人作为母亲生儿育女以及她们作为妻子的传统角色将在经济和政治方面被重新评估，即按照她们在女性的个人自由、平等和自我实现方面的作用来评定。

 

关系性和娱乐性的性

 

多数人会发现有一个稳定而长久的关系会使性生活更安全更满足，这种关系可能是结婚、恋爱、深沉的情感、友谊，或至少是相互尊重和喜欢。在这种安全和爱的关系下的性能深深地让人满意。这些伴侣知道另一半的喜爱和厌恶，这就消除了笨手笨脚的甚至错误的开始；当失败和问题出现时，他们也能相互信赖和宽容。

 

随意的性行为，例如一夜情（one-night-stand），是一种不带感情的性邂逅。性伙伴可以是一个朋友，一个熟人，也可以是在酒吧或宴会上遇到的陌生人。在关系术语中称之为“低成本”关系。他们的目的是没有附属条件和没有期望的性乐趣，只要两人在一起玩得开心就行。随意的性使得拥有不同的性伴侣变得更简单，同时也没有情感纠缠，且不需要承担义务。

 

和多个人进行随意的性行为除了有健康危害，尤其是有艾滋病的风险之外（第5章），许多女性（比男性多）发现随意的性并不能使人满意。她们视它为肤浅、平凡的性经历，会降低她们的自尊，使她们认为自己在妥协或被利用。对一群赞成在认真的关系中可以进行婚前性行为的男女大学生进行的调查发现，被爱和被需要的感觉仍然受到重视。然而，男人发现没有感情义务更容易进行性交（并且能同更多的人进行）。女人则不喜欢不带感情就进行交合来获得纯粹肉体上的乐趣（Carroll et al.，1985）。

 

那些支持将性作为消遣的人并不否认可能会有不愉快的反应，但是他们把过失归咎于社会态度、双重标准及无责任心。他们认为，这种失败并不能代表性娱乐的最佳境界。毕竟，关系性和婚姻性的性也导致了大量的悲惨结果。他们同样也承认没有能力维持稳定的性关系，或对随意性行为的特殊依赖也经常暴露出社会或心理的缺陷。他们问，如果两个成年人社会地位平等，想要更好地从纯粹的性中得到乐趣，而不带有个人承诺关系前后所要求的各种期待的话，能造成什么危害呢？此外，为什么不可以拥有一系列各种关系：既拥有一位稳定的配偶，又可以偶尔与好朋友上床，当机会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又可以自由地获得纯粹的性乐趣？

 

为什么当人们早已有满意且稳定的性关系时还会需要随意的性行为呢？通常的解释是为了寻找花样或补偿稳定关系性方面的不足。赞成这个推理的人因性别差异和性取向的不同而比例各异。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同意随意性行为；男同性爱者和已婚的女性则相反。

 

有些解释说性别间态度差异是进化的结果，这点将会在后面讨论。其它还有一些心理学上的解释。性可表达优势：我们常使用性“战利品”、“得分”和其它一些明显暗示对性对象征服的比喻。人们可能会寻找新的性伴侣来验证他们的性价值和性能力。被一个已与之确立关系的人所渴望是理所当然的。大量的性刺激和挑逗并不意味着必然导致性行为，但也同样用温和的方式实现了他们的自我确认功能。

 

如果性交多样化的诱惑力真是那么大，而且社会氛围又是性宽容的，为什么娱乐性性交没有像风暴一样席卷整个国家呢？为什么它的倡导者主要产生在年轻人（他们乐于试验），产生在那些正在向更稳定性关系过渡的人（如新近离婚的人），那些带着不同程度的担忧偶然失足的人，以及那些无力建立永久性关系的人之间呢？

 

一种答案是我们仍然束缚于传统的习惯和担心之中。当意外怀孕和性传播疾病不再成为威胁的时候；当性道德的双重标准被粉碎，允许妇女像男人一样自由地驾驭她们的性欲的时候；当爱和婚姻不再有性嫉妒和占有的时候，这一天就会到来。这是自由爱的乌托邦。

 

反对这种观点的人认为这种完全的性解放是不可靠的，人们在性交中的娱乐之所以不像其它娱乐那样，并不仅仅是因为受外部条件的限制，有某种更进一步的东西促使人们认为性交并不是一种游戏，而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即使可以自由选择，人们也不能同时得到性交的两方面，即其关系上的意义和娱乐上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这两方面是互相排斥的，你得到了性经历的广度，就要失去它的深度。自由就如一首流行歌曲中唱的那样，“不过是一无所有的代名词”（just another word for nothing to lose）。

 

性的协商

 

在人类所有关系之中都存在给予和接受，这在商业交往中最明显不过，你付账了，这个服务或物品就是你的了。在性关系中，付费的性跟这种模式接近；但是卖淫不是这一规则操纵的唯一实例。各种各样的性结合都有互惠互利的特点，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将其降低至那种冷酷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模式中，或者将所有形式的人类情感和关怀都纳入没有人情味的底线思维模式中去。

 

就像任何一个有价值的商品一样，性不是求来的，不管是在哪种关系下进行的性都不是免费的。每一种性关系都需要协商（negotiation），你和你的伴侣达成一个协议或妥协。性协商在和谐的情侣之间可能是免费和轻而易举的；而当可能的情侣考验对方时，就更间接和谨慎了；与随意性对象讨价还价时，那就更开放和直接了。

 

尽管性协商在一对情侣准备第一次跨越这条界线时可能会变得更复杂，但它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协议，即使忠于对方的情侣双方也说他们的性关系需要不时地进行重新协商来维持活力，以符合性需要和期望的变化。

 

通常性协商总是在人们的互相交往之中悄悄地进行。愤怒的妻子不会大声拒绝丈夫，而是早早上床，假装熟睡了，或者以某种方式表达她不愿意（“我头疼”）。在同样情形下的丈夫可能会表现出对夜间电视节目的强烈兴趣或转移话题（当然，有时一个人对性不在情绪也可能跟他/她的伴侣没有任何关系）。

 

被拒绝的一方可能会干脆或不情愿地放弃。还有一种选择是尽力克服当前的问题，通过各种方式使对方兴奋，比如可以夸大自己的需求（“我真的想要你”），或闹情绪并计划报复。最好的选择是找到哪里出了问题并解决它。

 

性兴趣上的偶然失调即使在幸福和谐的夫妇中也是非常常见的。他们不仅在是否进行性行为方面有分歧，而且进行哪种性活动也有分歧。当这些分歧的频率上升时，如果都能有效地解决，就显示了亲密关系的力量。

 

成功的协商需要一些必要的品质——沟通，信任，关心，分享，承担义务，它们的最终效果是产生情感上的美好意愿或信用。打个比喻，你在性伴侣上投入的越多——即喜欢、爱或需要这个人越多——你得到的“信用积分”就越多。你可以多付出而少索取，因为最终是会形成平衡的。如果有需要你将会乐意为之，而不是仅仅视之为一项义务。一个不平衡的关系究竟能维持多长时间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

 

最后还有一个协商风格的问题。你们是要彻夜长谈，写信给对方，还是一语不和便摔门而去？你进行协商的态度既可以令你的伴侣发狂，也可以导向一个美好的结局。

 

所有这些特征形成了协商战略或一些社会学家所谓的“感应战术”（influence tactics）的一部分。它们包括控制、恳求、野蛮、独裁、抽身和讨价还价（Howard et al.，1986）。恳求（乞求）和操纵是弱的战术，常被情侣中处于弱势的一方使用。野蛮和独裁是强的策略（但很难令人心悦诚服），讨价还价和抽身则更错综复杂的多。

 

像其它文化一样，我们的文化传统也预期男性和女性会采取不同的协商态度。这些差异无论是长期策略和直接战术都适用。通常认为在性协商中，男性催逼伴侣要求获得立即的性欲满足，而女性寻求长期的优势。这些策略使得男性在性方面比女性更心急。但女性一旦确立了性关系，往往更渴望能长久地维持。这些差异适用于单独的性行为以及性亲密关系。

 

男性总是主动发起性行为并诱骗或强制女性加入，但这一事实并不一定意味着男人比女人对性更有兴趣。这个差异可能不是在性兴趣方面，而是在性行为的文化习惯方面。例如，性经验丰富的女性获得的评价会比她们性经验相对更少的同辈女子们要负面一些（Garcia，1982）。而结合性别角色，人们常会期待男性奋力争取性活动，而女性应该尽力推拒（McCormick，1979；McCormick和Jessor，1983），那么女性报告说如果让她们主动进行性活动她们会感觉不很舒服也就不足为奇了。

 

性主动的类型差异早在青春期就已经相当好地建立起来了，在约会的时候便表现了出来。在青春期受访者中，男孩子信赖以下的策略：直接靠近（“你想要吗？”）；表白（“我爱你”），尽取己需（“猎艳”），做作的行为（“我不应该叫你干这个的”），坚持（“求求你”），寻找容易得到的女孩（“轻浮女孩”）（Martinson，1976）。

 

青春期的女孩可能会用一些直接的方法、建议、调情或身体发起性活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叙述到：“出乎我的意料，她跨坐在我身上，像抓一个门把手那样抓住我过热的阴茎，以一种很有条理的形式，将她自己放上去”）。更有代表性的是，女孩会通过微妙的方式引导男孩来主动发起性行为（如抚摸他的大腿，玩弄他的头发，深情地看着他等等）。

 

合作

 

合作意味着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努力。它假定两个对性行为无所顾虑并互相感兴趣的人为必要条件。基本的问题不是是否进行性行为，而是进行性行为的时间、地点和频率。合作并不意味着双方都有相同的渴望（那样的几率很小），而是指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

 

合作包括在信任基础上的一些讨价还价。可能还有一些策略性元素如恳求和操纵，但是如果这些元素变得突出，则很有可能会干扰合作的进程。

 

不管两个人怎么乐意，如果没有人采取主动，就不会有性关系发生。主动的方式是受文化限制的。性兴趣的信号通常不使用言语，而是采用面部表情、手势或其它暗示。如果性邀请更明显，则会采取直接提出要求的形式（展开追求）。

 

即使在最好的环境下，很多人也会发现很难就性进行协商。有被拒绝的可能性（这是很丢脸的），也有让对方陷入尴尬境地的担忧。当非常规的性要求出现时，还会有担心被人斥为变态的恐惧。除了让自己看起来粗鲁、粗俗、精明以及只对性感兴趣之外，好像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诱惑

 

有诱骗因素存在的性被我们称为“诱惑”（seduction）。客气地说，诱惑是对伴侣的性兴趣的戏谑式的诱导。更有代表性的是，它包含利用另一个人的心理弱点。这可能是恳求（“就这一次”）和谄媚（“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一个人”），羞辱（“别表现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或者其它形式的威逼利诱。钱、礼物和其它宠爱都可能会使对方的坚持崩溃。通过虚伪的爱的宣言和对结婚的承诺来骗取性已经成为无节操者的标准战略。除了这些各种各样的操作技巧之外，诱骗者可能也会依靠假装妥协（“我放弃了”）或威胁（“我会杀了我自己的”）来使自己得逞。

 

胁迫

 

将一个人的性欲望强加于另一个人的心理元素，在各种形式的性胁迫（coercion）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心理胁迫是施加压力，而威胁或使用暴力就是强奸了。使用胁迫手段在许多亲密和性关系水平上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将在第19章对它的各种表现进行详细地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