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注意力即金钱

我们往往出于压力,要回复邮箱里的所有邮件,只有看到收件箱不再有新邮件时才能放松,否则脑子里总觉得欠下了债。有些服务机构真的把注意力的价值换算成货币,向商务邮件的发送者收钱。

有一位朋友的朋友未经我的允许便通过电子邮件将我介绍给另一位朋友的朋友,这个人给我打了电话。我很反感。这位朋友的朋友创办了一家企业,急于向我介绍自己的公司可以为我们在门洛帕克市的工作室提供哪些服务。

在第一次回复他的邮件里,我努力保持友好,同时也尽量避免确定具体的通话时间,期待自己能找到脱身的办法。但几天以后,我们的邮件往来变得频繁了。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嘿,兰迪!!!”第一封邮件开始了,“我非常希望明天能有时间通个话!我想我们可以开展很多合作!”

当时我正在纽约和加利福尼亚之间来回奔波,努力在最终时限之前赶完两个大型客户项目,同时设法保持清醒。我连与家人见面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抽空约见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了。我给他回信,含糊地表示希望能很快见面。“最好在他修好大写锁定键之后。”我心想。

“那就这么定了!”他立刻回复道,“后天怎么样?”

我的天哪!

未来几周,我们又互发了几十封邮件。他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执着而又健忘的人。我有一个特点,就是几乎从来不把电话当作电话来用。我疯狂地发邮件和文字信息,也下载了上百个应用程序,但很可能连续几周都不查收语音信箱(我的语音信箱提示甚至已经变成了“请不要给我留语音”)。因此我真的不想在已经排得满满的日程表里再塞进去一次通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的想法通过邮件发给我。但他还是孜孜不倦地请求给我打电话,最终我屈服了,给他安排了一天晚上早些时候的通话时间。

电话在约定的时间响起,我接起来开始听他侃侃而谈。我给了他20分钟的时间,但他讲个不停,20分钟变成了半个小时,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我感到疲倦,而且急着回家给阿舍换尿片。最后,我决定打断他。

“嗯……我开口说道,“跟你通话很愉快……

“当然了!”他打断我,“但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当面继续沟通?我们明天见个面吧?”

天哪!几十封邮件换来一次通话,结果这一切只是为了见面做的铺垫?

“我想我们已经谈得很具体了,你认为呢?”我回答道。

“啊,嗯,这个……他咕哝着。

我跟他说“再见”,然后果断地挂掉了电话。按下挂掉电话的红色按键从没让我这么高兴过。我走出办公室关上门,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我朝着停车场走去。

刚坐进车里,我就收到布伦特发来的信息:“我已经先到家了!阿舍已经困了,我刚哄他睡下了。回来的路上不用着急。”

我记得自己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我突然感到悲伤和气愤。一个陌生人居然占用了我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让我错过了哄儿子入睡的夜晚!

尽管技术提供了与重要的人交流的途径,但设法吸引我们注意力的通常是一些没那么重要的人。

活在未来的一个好处是人们始终保持联系,坏处也是人们始终保持联系。通过让上网变得更加便利,从互联网上找到我们也容易多了。现在要让一个有智能手机的人知道你在找他,有几十种办法。大多数时候这样很方便有效,但有些时候这样会带来麻烦,让人感到压力很大。如果你的手机不断地收到电子邮件、即时信息、短信、应用、信息转发和博客回复,以及整个社交圈的推特聊天的通知,你很难将注意力集中在最重要的人身上。

通过连接互联网,我们能与更多的人建立联系,但这也产生了很大的矛盾。在当今世界里,人们可能通过Facebook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捐献自己的肾脏,却几乎不与坐在旁边多年的同事当面说话,完全通过电子邮件和即时信息交流;也可能与高中的每一位同学保持联系,而回到家与家人度过“宝贵时光”时,每个人都专注地玩着笔记本、平板电脑和智能手机,完全忽略了其他人;还可能与千里之外的人通过Skype聊天,却需要用几十封邮件的沟通来确定与朋友见面的时间。

尽管我很喜欢手机和电脑,但这些亮闪闪的、不断发出提示音的设备却正在与我们所爱的人们争夺我们的注意力。

晚上躺在床上,我偶尔会偷偷地快速用手机回复几封邮件,然后把它藏进被子里。但刺眼的屏幕光穿透黑暗照射在屋子里,让人很难忽视。

“兰迪,在玩《愤怒的小鸟》吗?”我丈夫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看来我的动作还不够隐蔽啊。

我们的电话占据了越来越多的私人时间,而我们正在妥协。对于这种现象,我们不需要承担所有的责任。研究证明,查看手机信息和吸毒一样会令人上瘾。彼得·怀布罗博士是一名精神病学家,他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开办了塞梅尔神经科学与人类行为研究所,他认为智能手机是一种“电子可卡因”。由于人类的大脑会自发地寻找新鲜事物,我们从朋友那里接收到的连续不断的更新与通知让我们在每次点击“刷新”时都有一种快感。正如怀布罗博士所说:“有了技术,新鲜事物就成了奖励。从本质上讲,人们会对新鲜的东西上瘾。”

如果有人为你做的某件事点赞,你的大脑会突然释放多巴胺,意味着它认为自己得到了奖励。这就是各种设备为何如此吸引人的原因。每次收到一个通知,我们都希望是点击量又增加了一次。

这也是为什么在晚餐期间,每次电话震动时我们都要努力克制住去看它的欲望,至少要等到同伴起身去卫生间、消失在视线里才能看;或者忙于给食物拍照并编辑照片,而非以正常的状态享用美食。有时候如果没有人首先上传土豆丝馅饼的照片,似乎早餐也没法享用了。

心不在焉地用餐已经成了人们的普遍习惯,一些餐馆甚至提供了专门的拍照时间,或者在菜单上印制食物照片,帮助人们克服就餐期间使用手机的欲望。

总有一种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还会有更好的办法出现。最近人们常常讨论“工作与生活的平衡”、如何对待工作和生活,以及“如何兼顾所有方面”。但事实上,这种讨论更多地与“科技与生活的平衡”有关。如果回到家你仍然盯着电脑屏幕看,那么你何时下班并不重要。如果你与身边的人连续几周都没有当面交流,那么你能与全世界的人通过邮件随时联系也不重要。与朋友共进晚餐是一件乐事,但如果桌边的每个人都在玩手机,你还能开心得起来吗?如果你不在“生活”的部分多花些时间,那么平衡就永远无法实现。在“兼顾所有方面”之前,你首先得要有那么多“方面”可以兼顾。

你需要管好自己的设备,而不是让它们来控制你。技术是一种工具,它给你的生活带来的是秩序还是混乱,取决于你如何使用它。技术本身是客观的。你需要发挥主观能动性,让它给自己的生活增光添彩,而不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随着技术越来越先进,它对我们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大,解决技术带来的挑战也比以往更加紧迫。智能手机已经威胁到我们活在当下的能力,但很快将有更多因素让我们缩回到数字化的小壳中。

谷歌眼镜是极客们追捧的最新产品。它是一副可以戴在头上的眼镜,其中一个镜片就是一块屏幕,将你想浏览的互联网信息投射给你的眼睛,从YouTube视频到维基百科的文章,再到色情影片,应有尽有。它还可以对你看到的东西拍照或者录制视频,并直接传到社交网站上。总的来说,谷歌眼镜就是戴在头上的、可以获取无限信息的智能手机。

这是一项惊人的创新,但也带来了很大的挑战。眼神交流是人们对你所说的话感兴趣的唯一表现,如果它不再表示对方正在听你说话,那么它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一直幻想着以后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邀请几百位宾客一起庆祝。但在Facebook工作了几年,我将生活的每一刻都记录在社会化媒体上,每天都跟上千人交流,一些事已经发生了变化。到了现实中开始设计婚礼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想要的与最初的梦想完全不同。我渴望与人更亲近。我不再想要300人参加的婚礼了,也不需要以婚礼为借口与高中和大学的朋友们见面,因为通过Facebook,我已经对这些人的生活了如指掌了。

2008年5月下旬,我和布伦特在牙买加举行婚礼,只邀请了最亲密的几位朋友和家人。我想与最重要的人度过宝贵的时光,也想得到最稀有、最珍贵的礼物:他们的注意力。

我得到了这份礼物,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我们与亲密的朋友和家人在海边玩了整整三天,与每个人进行了深入的交流。我爱着并关心着的人们给了我全心全意的关注,我梦想中最完美的男人成了我的丈夫,是他鼓励我加入Facebook去追寻梦想,最后跟我一起来到加州支持我的事业,无论发生什么始终做我的坚强后盾。

注意力即金钱

在这个新的互联网时代,我们的注意力变成了有价之物。

在移动设备和网络连接出现之前,如果有人正在跟你讲话,而你拿起一张报纸开始看,或者给高中同学打电话问起孩子好不好,别人就会认为你不懂礼貌、行为非常恶劣。但现在,有了智能手机,这类事情屡见不鲜。

在工作中间,即时信息发出提示音;看电影时,口袋里的手机收到信息发出震动;在开车过程中,有人给你打电话;去探望奶奶的时候,你还在查看Facebook·在与任何人说话的时候,如果手机响了,或者过了好久都没响,你的注意力就会很快转移。你一天的经历似乎就是所有事情都在争夺你的注意力,或者你努力争取别人的注意力。智能手机和社会化媒体在最近几年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变化,同时也降低了我们在任何时刻集中注意力的能力。现在全社会达成了一个共识:对于面前正在跟你讲话的人,你不将注意力百分之百放在他身上,在社交层面也是允许的。

2013年华盛顿大学伤害预防中心的研究人员发现,在他们观察的1 102名在20个“高风险”地段行走的人当中,有1/3都在打电话、发信息或者听音乐。还记得妈妈告诉你过马路之前要左右看一看吗?现在你还要记得往前看。

同样的道理,你可能身在公司,却整天关注社交网站,所以你拿了老板的钱却没有做自己最应该做的事:全神贯注地工作。(当然,如果你在Facebook工作,事情就不一样了,反倒是你不整天看Facebook的页面才会有问题。)

你是否在现场已经不能证明你是否在关注。“注意力”现在比你的出现或者身在何方更加重要。事实上,注意力已经被赋予了价值,成为一种社交货币。如果一个陌生人给你发了几十封长邮件,只为了跟你通一场不必要的电话,他就从你的注意力银行里支取了很大一笔钱。如果你与朋友相处的过程中没有因为电话或者电子邮件分心,那你就是在为你们的关系投资,也为那个人的账户存入了很大一笔钱。你的注意力是一种稀缺的、很有价值的资源,因此不管是用在朋友、家人、工作还是自己身上,都应该以你认为最重要的方式来使用。

当然,不要从字面上理解,以为我在将人类的情感货币化。你不应该对自己的孩子说:“妈妈现在没空聊天,你不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这种话他们理解不了。你不能像交换商品一样来交换自己的注意力,即使有些人不“值得”你关注,这也不意味着你有权忽略所有“不值得你浪费时间”的人,否则你就是个浑蛋。

关注一些人而非另一些人不能说明你目中无人,只反映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我们的注意力有限,只能关注几个人,或者只能与几个人培养关系。有一些科学家甚至认为,我们能与多少个人保持稳定的社会关系取决于我们的大脑。进化人类学领域的知名教授罗宾·邓巴提出过一种理论,认为我们的大脑最多只能与大约150人建立亲密的关系,这个数字现在被称为“邓巴数字”。不管这个理论正确与否,至少可以肯定,我们无法与每一个人交朋友。

人类有一个很奇怪的心理,即有时候我们以一种不寻常的方式来给所有的关系排优先顺序,这会影响我们分配自己的注意力。试着想一下:人们往往对于欠陌生人的钱感到压力很大,却不着急还与自己关系紧密的人的钱,因为未来还会见到。心理学家能从还钱周期的长短准确判断出两个人关系的远近。

也许这个现象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急着回复陌生人的邮件,却让熟人的信件烂在收件箱里。如果收到某位同事或不太熟悉的人发的邮件我们却给忽略了,就会觉得欠了他们人情,惦记着赶快弥补。但如果一个好朋友发邮件,我们会觉得没有必要立刻回复,因为我们知道很快有机会当面交流。

我和马克还在Facebook共事的时候,马克在女朋友普莉希拉(现在是他的妻子)每次打来电话时都会及时回复。无论他在做什么,总会将她作为第一关注对象。我和布伦特也是一样,不管我有多忙,只要手机来电显示是他的名字,我都会尽量接起来。如果我的注意力是我能给别人的最值钱的东西,那么最应该得到它的就是我的家人。

技术进步使人们给予和接受关注的方式变得比以前多了,但是当太多人试图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时,生活中就多了一些艰难的选择,我们不得不对人际关系进行限制,只保留最重要的人。在决定给谁的注意力多一些时,我们需要区分朋友和“朋友”。人们已经忘记了,曾经有一段时间,“朋友”还只是一个名词,而不是动词。那时候朋友是最亲近的人,我们会定期见面、喝酒、互相透露小秘密。在Facebook时代,社会化媒体的发展改变了所有的一切。现在,“朋友”可以是密友,也可能是隐秘的对手、同事、远房亲戚、邻居家的狗,还有金·卡戴珊(她是帕丽斯·希尔顿的好友)。

除了Facebook,不同的沟通方式也对我们的注意力有不同的需求。如果某个人通过某种方式给你手写了一封信,或者寄来了一份礼物,我们要用好几天的时间来弄清楚是谁。与视频聊天相比,一次通话对注意力的要求没那么高,因为我们还可以同时做其他事,也不用一直整理头发。面对面交流时关掉手机,是我们能给予别人的最大限度的关注。

将每天有限的注意力当作一种货币,有利于我们区分事情的轻重缓急,分配给它们不同程度的注意力。我们往往出于压力,要回复邮箱里的所有邮件,只有看到收件箱不再有新邮件时才能放松,否则脑子里总觉得欠下了债。有些服务机构真的把注意力的价值换算成货币,向商务邮件的发送者收钱。对于科技企业来说,这是一种非常大的转变。在社交网络早期,每家服务机构都参与到一场规模庞大的客户争夺战中,努力在社交界扩展自己的疆土,尽可能多地结交朋友。现在人们的网络关系已经过于饱和,钟摆已经向回摆,新的服务机构开始重点服务那些愿意简化关系、将注意力放在真正了解和关心的人身上的客户。社交应用Path是一个例子,这个社交网络将好友上限设定为150人;Pair也是一个例子,它只为情侣提供服务。

我们最终要将注意力放在最重要的人身上。

今年我母亲过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休了两天假去做水疗。在晚餐期间,母亲和我举杯庆祝旅行顺利,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在这样一个人们越来越繁忙、与他人的关系也愈加疏远的时代,仍然能抽出时间相互陪伴,一起全身心投入地度过美好的时光,这是很难得的。我希望未来很多年都能这样陪伴家人。

与朋友一起,独自出行

我们需要找到科技与生活的平衡,清楚我们的注意力在哪里,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它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如何来实现它,如何能更好地活在当下呢?

这些问题没有简单的答案,但我想应该从转变心态开始。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有效的方式,将新技术的进步融入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们没有在退步。技术就在这里,它在向前发展。我们无法强迫现代的友谊和关系与技术分离。当然,偶尔你也会遇到几个不服从命令的Facebook技术狂,他们拒绝加入社会化媒体,不发信息,也不在网上分享照片。我们当然要尊重每个人的选择,理解人们对科技的接受度是不一样的,但毫无疑问,与这些人接触要困难得多,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联系到他们。只有他们非常重要时,我们才会想办法联系。

新技术革新了我们与朋友、伪装成朋友的敌人、爱人、前男(女)朋友建立和断开联系的能力,不管他们或我们身处何地。

曾经有段时间,我们在同学的毕业留言簿里写下的内容是最不可能跟他们说的话,这也使给人写留言簿成了最为严肃和值得纪念的时刻。我会用最小的字在我最好朋友的留言簿上写满好几页,只给忏悔的话留了页边狭小的空间。但今天,只要能找到,我们可以跟小学甚至幼儿园的同学保持联系。

我们捕捉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刻并与人分享,在飞机上制订活动方案,新朋友可以很容易地被引荐给老朋友。还有宝贝的照片,我们真是怎么也分享不够。(好吧,我有点儿过激了。)

当然,随着技术的变革,有些事也会变得很糟糕。你可能不知不觉就在网上浏览了几个小时,忽略了身边的爱人,或者感到孤独。生日成了复杂而让人紧张的时刻:我给要过生日的朋友在Facebook上留言合适吗?需要发条短信、寄张卡片,还是打个电话?如果我们不太熟,不祝他生日快乐合适吗?如果我彻底忘掉了一个人的生日该怎么办?到了我自己的生日,我到底应该如何对所有的留言和祝福做出回应?天哪!

那么答案是什么呢?我们应该提醒自己,在线生活要适度,学会享受与亲人在一起的没有科技打扰的时光。如果始终非常宝贵的注意力在今天成了一种货币,我们最好用它来与线上线下的朋友共同经历有意义的生活。

这并不是说我们需要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对每次交流进行深入思考。有时候科技带给我们的只是短暂的轻松时刻,比如我们有时候浏览Instagram照片、转发有趣的推特信息,或者将奇怪的YouTube视频剪辑发给朋友,没有别的想法,只为了博得别人一乐,或者享受属于自己的休闲时刻。

我们需要对每天注意力的平衡保持谨慎。猫咪视频不应该挤占我们对真实世界里猫咪的关注。在听音乐会时,我们不应该从头到尾一直从手机屏幕中看,而应该用眼睛亲自欣赏。如果你在美国大峡谷,在赞叹自然的恢宏大气和鬼斧神工之前,不要每一分钟都上传照片。学会欣赏当下的美景,只有在未来几年回想这次的经历时才分享照片。你现在能够记录生活的每一刻,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应该这样做。

这也是为什么“独自出行”现在变成了一件重要的事。它的意思不是你一个人独自用餐,而是回到以前,年轻人与朋友约好外出时把手机放在家里,这样跟朋友交流时就可以全神贯注。

最近出于偶然,我从这个趋势中受益颇多。中午用餐时一位同事对我说:“我的手机没电了,所以未来一小时你得忍受我百分之百的注意力。”那“一小时”一直持续到我们找到充电的地方,但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我感到很满足。

一些人甚至进一步推动了去智能手机化的趋势,在周末举办“数字安息日”。如果我们想让与家人相处的时光更有价值,这也许是个好办法,尽管让青少年远离手机没那么容易。我们或许可以为家人“独自共同出行”享用晚餐想一个好的理由,让每个人在出门之前把手机留在家里。

现代的互联网友谊中有很多复杂的要求和尴尬,其中很多都归因于科技和生活未能实现良好的平衡。如果人们对朋友线上和线下的行为有所期许——结果这种期许却没实现——就会产生对立、嫌隙和情感的伤害。

如果你经常给一个朋友发信息,却很久没见过他了,那么你们应该见个面。就算Instagram成了人们互寄明信片的新方式,你也不会把所有在海边度假的时间都用来写明信片吧?

对于和你亲近的人,在Facebook的留言板里面说——“生日快乐!!!”这是不可行的,你用三个感叹号也没有用。给他打个电话吧,让他知道你很关心他。

当然,记得某个人的生日曾经表示你非常在意,因为你要刻意去记住它。在没有Facebook的时代,如果上中学时某节课坐在你旁边的人现在给你寄了一张生日卡片,这会很诡异。

“亲爱的兰迪,”卡片上也许会这样写,“我知道从1997年以来我们一直没说过话。希望你现在一切都好。我还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31岁生日快乐!永远永远永远开心!随信附上我的宠物狗和三张日落照片。你喜欢吗?如果喜欢,请回信给我,地址如上。祝好,乔希。”

收到这封信以后,估计你会考虑隐姓埋名,搬到新的住所,但这样又会造成很大的不便。

现在事情已经与过去完全不同了。过去打过交道的人祝你生日快乐很正常,可以接受,甚至很温暖。如今,生日等个人信息已经完全公开,如果你想在网上公开自己的身份,生日是你可能会分享的内容。这也是为什么合理地平衡科技和生活,为网上行为的限度设定清晰的目标可以有效地避免伤害别人的感情。社交网络让每个人都能祝我们生日快乐,这已经无法证明两个人的关系有多亲近了。

如果你生命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比如结婚、搬家、找到新工作或者人生的另一半,在Facebook上发布信息之前先通知好友们是友善的行为,这样可以让你们的关系更近,否则把他们与泛泛之交归为一类会让他们感到难过。

2007年的情人节,布伦特在加州半月湾的里兹·卡尔顿酒店向我求婚。在惊喜、兴奋、感动等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我决定打几个电话。我们快速想了想谁最应该直接接到电话通知,而不是通过Facebook了解这个消息。幸运的是,布伦特很明智,已经提前告诉了我的家人(很显然,我母亲已经在家里安心等待我的确认了),我们的好朋友(其中很多人帮他挑选了戒指,还策划了求婚活动),还有我的工作伙伴(这样他才能在周中把我叫出来,在半月湾过夜),所以剩下的需要打电话通知的人就不多了。

下一步就是将“订婚照片”上传到Facebook上。如果你用过Facebook,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上传了照片以后,我把手机放在一边,直到第二天才查看它。我想投入全部精力过好这个翻开我们人生新篇章的夜晚,好好享受两个人的时光。

在Facebook早期,公司的每个人之间不仅是同事,还是Facebook“好友”。曾经有几个人一起去纳帕玩了几天,回来之后有一位看到照片的同事眼泪汪汪地问我们为什么没有带她一起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有人排斥她,只是这次旅行完全是临时起意。我没想过伤害她的感情,我甚至不是这次活动的召集人。但她对于被排除在外很敏感,看着朋友们玩乐的照片,她又嫉妒又难过。有时候互联网最便利的地方却也最伤人。

随着社会化媒体的兴起而出现的这种新现象有一个专门的名称:FOMO,即“fear of missing out”(担心被忽略)的缩写。FOMO是指人们看到朋友过得如此精彩时内心产生的嫉妒和不平衡等感受。研究证明,这种感受的确存在。根据安迪·普日贝尔斯基博士于2013年7月在《计算机与人类行为》杂志上发表的研究报告,FOMO值最高的人往往对生活的满意度最低,结论是FOMO可以“分散你的注意力,让你无法好好享受当下”。

那么这个问题有办法解决吗?要记住,我们看到的只是其他人挑选出来上传的照片,他们在社交网站上分享什么、不分享什么并不能说明他们现在的生活状况。我们无法了解人们私下的生活是怎样的。你在网上看不到宠物狗在地毯上撒尿,或者别人与另一半吵架的照片。

也许他们看我们的照片时也有同样的感觉,可能会感受到嫉妒和压力。有时候看到其他人在尽情放松或者庆祝成功,还在网上分享照片进行炫耀,我也会感到羡慕,特别是当我这一天过得很不好或者孩子生病的时候。但我会告诉自己,应该为别人感到开心。明天情况就会反过来,那时候你也希望朋友们替你高兴!如果别人分享的东西让你觉得受到孤立或感觉不安,给他们打电话聊一聊。毕竟他们是你的朋友,让他们来帮你解决问题。

最近流行一种“非邀请函”,这是一种道歉的方法,例如你不打算邀请一些人参加你的婚礼,但出于礼貌要给他们一个通知,免得他们日后见到你的婚后照片时会感到惊讶。我个人觉得“非邀请函”这个主意并不好。告诉别人你不打算邀请他们参加婚礼并不容易。与朋友们对质,或者让他们感到吃惊、失望从来都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但在这种场合最好直接解决问题。如果你的亲密伙伴因为没有收到邀请函而大感惊讶,你需要当面或通过打电话解释,而不应该躲在电脑屏幕或邮票后面。

关于网上的朋友关系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如何在网上结束一段关系。对于很多人来说,即使是谈到解除朋友关系,也让他们感到难受。女童子军的年轻姑娘们经常说的是“结交新朋友,留住老朋友”,而不是“结交新朋友,告别老朋友”。不小心撞见一位被你解除朋友关系的人也很尴尬。2013年,科罗拉多大学丹佛分校商学院的克里斯·西博纳做了一项研究,结果发现在582名受访者中,有40%承认在现实中有意避开那些被他们解除Facebook好友关系的人,尤其是在解除关系的理由很牵强的情况下。

在撰写本书期间,我与朋友们关于移除好友的好处、坏处和有关礼貌性问题展开了几次热烈的讨论。大多数人分属于两个阵营。有人从不解除好友,他们认为这样做太不友好了,也不想失去一个潜在的有价值的联系人、同事或者朋友的朋友。这个阵营里有一些人相当中立,他们甚至不关心好友列表里面都有谁。还有一些非常热衷于解除好友关系的朋友,他们经常清理朋友名单,即使让他们感到有一点儿不满意或者违约的朋友都会被他们清除掉。

我支持介于两者之间的做法。应当定期清理你可能之前见过,但很长时间都没有过实质性交流和互动的好友。

我知道移除好友的做法很刻薄,你将一个人清理出自己的生活,还欠他们一个解释。但偶尔将不认识的“朋友”从好友名单中删除的行为并无不可,无非是在说“亲爱的某人,很抱歉我不记得你是谁了,我也不确定是否愿意让你看我孩子的照片”。

删除好友要迅速、谨慎,不要做得太过分,也不要在自己的留言板上说留下来的朋友们有多幸运。没人想被删掉,所以不要炫耀你的行为。

对于那些会当面见到,但目前陷入争吵的朋友来说,在网上的好友名单里将他们除名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能把事情解决,你就没有必要使用“核手段”,当机立断地删掉他们,或者在派对上冷落他们等。也许先让你们的友谊冷却一段时间,在几年以后定期清理时删掉他们就好。

最后,如果你们的关系实在无法修复,也完全没有和解的可能,或者一个人给你的负能量太大,那么尽管删掉他。但保持低调,因为你某一天也可能从别人的名单里消失。

数字世界的新规则与旧规则一样:它们都以同情、理解和常识为核心。永远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想一想坐在电脑前面的人们的真实感受,更重要的是,永远要记得在你关心的人身上倾注时间和精力。

停下来闻一闻花香

十年级时的一位音乐老师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他常常告诉自己的学生,要“停下来闻一闻花香”。当时我们只有十六七岁,每次听到他这么说只是笑笑,很快就忘了。“你今天停下来闻花香了吗?”进教室之前,我们都会互相打趣。

几年前,这位老师去世了。在回想他给我的人生带来了什么影响时,我发现自己还记得这句谜一样的话:“孩子们,记住,要停下来闻一闻花香。”他为什么经常说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在写作本书的过程中,我终于理解了。

2013年春天,我与丈夫和儿子在东京待了几周。不写作的时候我会把所有电子设备都扔到一边,把所有精力只留给丈夫和儿子——没有手机,没有平板电脑,没有计算机。有时候其他人一连几个小时都联系不到我,我要真切地享受每一刻。即使阿舍不记得这趟旅行,我也希望所有的时间都跟他在一起,让他有一个印象。

白天我都很开心,每一处参观、每一次相遇都给我带来很大的收获,让我感到充实。到了晚上我会打开笔记本电脑,回到网络世界,我的浏览器经常开着很多个网站和邮箱的标签。

你也许以为回到有互联网存在的现实会带来很大的压力,事实上并没有。我感到精力充沛,能够更快速地将需要回复的邮件分出轻重缓急——哪些需要立刻回复,哪些还可以缓缓再说。

在当今这个每时每刻都需要回复邮件的时代,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工作常常是度假期间的不速之客。根据Fierce公司最近做的一项调查,58%的上班族在度假期间完全得不到放松,28%的人回来以后比离开时压力更大。波士顿咨询集团(BCG)发现,每周至少有一天周末完全不用工作的人对工作的满意度更高,与伴侣的关系也更持久。

一些专家认为,限制每天检查邮箱的次数、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看邮件、控制一天中用于回复邮件的总时间等,都是非常有效的办法。北卡罗来纳大学的研究者们发现,如果人们能花一些时间做冥想,精力会更加充沛,社会关系也更密切,另外还能改变自己的社交习惯。直到最近这次旅行,我才在自己的生活中将这些建议付诸行动。

当然,我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能够或者应当一次连续几个小时不看电子邮件或者接听电话,与技术彻底隔绝对工作或社交生活都没有好处。

但有些时候,如果我们想与身边的人好好享受当下,那就必须要关掉手机,断开互联网。我们掌控着电子设备,而不是被它们掌控。应该在正确的时间使用技术,并在正确的时间与它暂别。

在掌握科技与生活之间平衡的过程中,生活永远排在科技前面。千万不要忘了停下来闻一闻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