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亚当

 

现在我们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大量发现的Y一染色体多态性仍然表明现代人起源于非洲?“对”,答案是毫不含糊的。2000年11月,《自然遗传学》发表了一篇研究成果,作者是两个彼德和其他19位研究者(包括我自己)。研究涉及到了每一块大陆的数个人群,应用新的寻找Y多态性的技术,研究结果清晰、简明地肯定了现代人起源于非洲的学说。在早先mtDNA研究中,通过变异顺序画出了一幅树形图表,根据Y的多态性也画了同样的图表,它显示Y一染色体最底端的分叉在非洲。也就是说,男性的家族之树扎根在非洲,结果与“夏娃”的生活之地完全一致。但是,当算出这位最老的男性祖先的生活时期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结果,这个现今每一个生活着的男性的Y一染色体都由他而来的男人,生活在距今5万9千年以前!但是,前面我们已经推断出“夏娃”生活在至少8万年以前。难道“亚当”和“夏娃”从未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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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们没有。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其中的原因极其复杂,关系到在遗传学中研究人类历史时我们必须明确的重要原则。在现在生活着的人群中进行取样,通过检测人们的DNA来发现历史,事实上我们研究的是人们的谱系,即基因的历史。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每个人的基因都是从父母那里继承而来的,因此,研究基因历史,实际上也是研究携带基因的人的历史。现在,我们终于跨过种种障碍,能够回溯到几千代之前,这时我们发现,我们无从再寻找变异以回答更深的历史问题,我们只能面对一片空白。人类作为一个整体,全部被包含在一个谱系之中,一个从Y一染色体上溯到“亚当”、从mtDNA上溯到“夏娃”的谱系,而这个谱系何时由混沌起源,我们无从知道。如果这个谱系的始祖在远古是一个真实的个人,他是生活在今天的每一个人的共同祖先,那么我们无法用基因的技术推断“他”的祖先是谁。我们可以设问“亚当”和“夏娃”与其他物种的关系(比如,黑猩猩和鲜鱼哪个是我们的近亲?),但是,继续追溯这个宗谱形成之前的历史,我们只能陷人沉默的黑暗之中。“奥卡姆的剃刀”在这里没有可“剃”的东西。我们推测“亚当”和“夏娃”结合的时间,只是要借此证明现代人的祖先20万年前生活在非洲,同时反驳库恩等人的多元进化模式。他们的生活时期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它不可能代表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在地球上的起源时间,否则,“夏娃”要等待几万年才能与“亚当”相遇。回眸历史,沿着mtDNA和Y一染色体,当我们再也看不到基因的多样性,出现在眼前的只有黑暗时,时期只能是模糊的时间。因为在我们的基因的挂毯里,mtDNA和Y一染色体是独立的两个部分,因此它们分别出现于不同的时期并不是不可理解的。比如,一个人的父母会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吗?而且,用遗传学推算时期,与考古学推算时期一样,由于对人群活动时期的推断涉及几个假说,因此推算出的时期有可能不是完全准确。所以,对“亚当”生活的时期,我们可以给出一个大致的范围:在距今4万年到14万年之间,这样看,5万9千年正是居于中间的一个大概平均数。在第8章中我们将看到,“亚当”和“夏娃”的“年龄差别”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大,而且这一差别是几千年以来性政治的结果。在我们的普罗旺斯村庄里,相比于女性,男性失去他们浓味鱼肉汤配方的速度更快。

 

因此,推测“亚当”和“夏娃”的结合时间,从中我们得出的主要结论,是在他们出现以前没有生活在非洲之外的现代人。因为Y的“年纪较轻”,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说,在6万年前,现代人全部生活在非洲。对生活在当下的人来说,6万年是一个了不得的数字,但不要忘记我们是在人类进化的领域谈论时间。考古发现的化石表明,猿出现在230万年前,这是一个我们的想像力无法企及的遥远过去。现在让我们来做一个形象的叙述,从中对进化的时间产生具体的概念:在新年的第一天,猿出现了;到10月底,出现了最早直立行走的原始人类―猿人;到12月初即距今200万年,直立人离开了非洲;直到12月28日,还没有出现现代人;而到新年之夜,他们还没有离开非洲!人类仿佛是进化的雷达刚刚在地球上搜寻到的一个微弱的点,他们将走出非洲,开始对这个世界的征服之旅。

 

有了关于时间的概念,现在我们要问的问题是:在今天的非洲人身上,还能找到早期人类的痕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