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

 

在查尔斯·达尔文写《物种起源》的年代,人们还没有认识到现代区分语言的方法,但他在那时已经注意到,在谱系和语言之间具有某种联系。他在书中写道“假如我们有一本完美详实的人类家谱,那么从人类种族的谱系关系之中,我们可以对世界各地不同的语言做出最精确的分类。”卡瓦利一斯福扎说过,当他1988年对基因和语言之间的关系进行比较研究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达尔文的这个假设的价值,后来,受到一位研究科学史的同事的启发,他才开始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也许,认识到语言能反映人群彼此间的关系,这并不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每一人都是从自己的父辈那里“继承”到语言,因此至少在我们能看到的时间段内,语言可以被视为基因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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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我们追溯更久远的过去,我们会发现什么呢?在语言之间有没有更深的联系,它们是否可以被包括在一个更大的范围里?更重要的是,有没有语言的“亚当”和“夏娃”呢?

 

在第7章里我们已经认识了约瑟夫·格林伯格,他相信在语言之间,肯定存在着更深层的联系。1963年他出版了《非洲语言》,在书中他将百余种非洲的语言归类到4个显著的大语系之中,他的这个研究使他在语言界声名远扬。早期对语言进行深入分类的尝试,现在已经被语言学界广泛接受了,这一成功鼓舞了格林伯格,他开始更深人地研究语言之间的广泛关系,特别是欧亚的语言。

 

格林伯格发现,许多语言,包括印欧语系内的分支语言,它们彼此具有共同的结构成分,这些显著的共同之处不可能是因为巧合。对非专业人员来说,这些共性是微不足道的(如名词的复数形式,加后缀一k或者加一t),但对语言学家来说,它们意义重大。莫瑞特·容贺伦在他的著作《语言的起源》中阐述,他在格林伯格所定义的大欧亚语系中,找到了许多分支语言之间的相似性,他把这样一个大语系称为“乡土语”。

 

对这样一个语言大系,我们会提出的第一个疑问是,在为印欧语言寻根时,我们找到了考古和基因方面的证据来帮助我们,现在我们还能找到这方面的证据吗?很不幸,回答是没有。其中一个原因是它分支众多,使用这一语言的人口几乎贯穿整个欧亚大陆。因为这个大语系可能具有2万年以上的历史,如此古老、分布广阔的语言,它们彼此之间的联系性不可能清晰易见,而且在这里惟一能给我们提供帮助的Y一染色体标记只有Mg,但是在另一个欧亚大语系德内一高加索语系的人口中,同样能找到这个标记。

 

“乡土语”的第一个分支是美洲的纳一德内语系(如纳瓦霍语)以及中国汉族与藏族的汉藏语系。现在许多语言学家都认为在这两大语系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但是否具有更深人的联系目前还无定论。因为德内一高加索语系的范畴正像它的名字所显示的,包括高加索语,也包括巴斯克语和布鲁沙斯基语,我们可以想像,从比利牛斯山脉一直到落基山脉,说德内一高加索语系的人群星星点点、各自独立地分布于欧亚大陆,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一个人群与另一个人群的差异极大。因此,美国语言学家约翰·贝斯通在德内一高加索语系中分出了一个亚语系,它包括巴斯克语、高加索语、布鲁沙斯基语和已经灭绝的闪族语。它与我们假设的“地中海语系”具有密切联系,而且,关于这一语系在过去的1万年里的分布情况,我们可以从基因数据中找到证据,它很可能与农业扩展联系在一起。尤其有意义的是,它包括闪族语在内,因为这个语言代表最早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无论是谱系还是文化,它和起源于“肥沃的新月”的农业文明联系密切。

 

尽管基因数据证实,在西方,德内一高加索语系的使用人群之间有相互联系,和说东方语言的人群没有明确的联系,但是汉藏语系和德内一高加索语系各自有独立的基因联系。在我们追溯从非洲到澳大利亚的海上移民时,M130曾经指引着我们的方向,现在它又出现了,在下一章里我们将看到,M130存在于包括中国人的东亚人群中,这表明东南亚的人群曾向北扩展。有趣的是,在北美讲纳一德内语的人群中,也能找到这个标记,但是在同样使用纳一德内语的南方人群里,却找不到它的踪影。这表明在东亚人群和北美的一些部落之间,存在着独特的基因联系,这一联系发生在距今1万到5千年之间,那时第二次移民浪潮涌上了美洲。在这里,基因证实了谱系间的联系,告诉我们两个人群大致分离的时间。

 

从数万年前就己经分离的语言中找到它们之间的共性,这一成果激发了一些语言学家,他们开始走得更远,认为所有的语言都有一个普遍的共性,即世界上所有语言有一个共同起源。莫瑞特·容贺伦是这个观点最坚定的支持者,他相信德内一高加索语是现代人出非洲时所使用的语言,而随后的欧亚语是从中东呈放射状扩展开的。我们已经知道,这个假说模式找不到基因证据,这有可能是因为文化的传播带动了语言的扩展,所以在这一过程中没有基因流人的痕迹,这种现象的确发生在一些印欧语的分支中。另一种可能性是,欧亚语和德内一高加索语并不真的存在,研究者只是收集到了一些具有不规律的类似性的语言。或者,在语系之中存在着语言的子集,特别是在能找到基因证据的语系之间(如汉藏语和纳一德内语),虽然这些语言表面上彼此不相联系。

 

很有可能,人类的语言正是在人类迁徙的过程中不断发展的,它起源于非洲,随后扩散到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做出这一判断,是因为人类的语言具有普遍性,而且语言在现代人类文化的发展中占有重要地位。研究印欧语等已经被确定的大语系在较短时间里的变化,从中可以类推出人类所有的语言具有普遍性。几乎所有语言起源的信号―如果有的话―都已经湮灭了,留给我们的,只有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巴别塔”’。同样,在过去的500年里,英语也在不同的方言里不断变化着,同样的情形发生在所有的语言中。这样发展下去,最终它们会完全失去最初的形式。这个过程需要多长的时间现在还不清楚,尽管容贺伦等语言学家声称他们能够在2万年的时间段里发现语言的相似性,一些语言学家认为6000年的时间足以使一种语言变得面目全非。寻找语言的“亚当”和“夏娃”,成了一个充满争议和令人兴奋的研究课题,随后基因数据也加人到了论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