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玻璃幕上沾黏了一些枯叶,以前的雨留下的斑斑尘痕更浓了,没有灯光,没有人影,花房已经反锁了好一阵日子。

纪兰一直在病假中,她真的病了,城中诊所为她开了连续假证明,和很多袋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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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房的门扉咿呀轻启,君侠亮了灯,环视一整片凋萎的情景,他拾起地上的橡皮水管,沿着花间小径,从头开始浇灌。

直到清理完满地残蕊,夜也深了,君侠熄灯离开花房。

来到纪兰的寝室前,他见到房门仍旧紧掩,门口的地上,仍旧搁着一盘未曾动用的餐食。

纪兰躺在床上,以胳臂遮住眼睛,想要用意志力让自己听不见敲门声,但是门的那边不放弃,君侠固执地说:“辛小姐,如果还没睡的话,请开个门吧。”

天天都来,简直是骚扰,纪兰叹口气,下床开了门,一眼也不看对方,她即刻回到了床上,盖好毛毯。

君侠拉了椅子坐在床前,很认真地端详她,纪兰于是背转过去,侧睡。

“您是不是都没吃药?”

“拜托,别管我。”

眼前的纪兰没有病愈的迹象,她看起来一天比一天憔悴,君侠望着地板思考一阵后,说:“您应该重新考虑一次,辛小姐,我觉得您最好离开河城。”

“呵,”纪兰满脸倦容坐起身来,却笑了:“怎么走呀?一毛钱都没有,还欠我哥那么多债,你知道吗?他逼我签一张借据,是不是很好笑啊?很正式的那种借据哦,我工作十年也还不完。”

“至少您的身份没问题吧?”

“废话哟。”

“那就够了。钱我有。”

头痛万分,纪兰垂首说:“我想睡了,请你走吧。”

等到听见了阖门声,纪兰才抬起头,很不明白地四下张望,是什么那么香?她见到门前的书桌上,摆着一小尊矮瓶,瓶口插满了新鲜的金缕馨。

君侠真不了解她,纪兰再度叹了口气,真正的养花人都不爱切花。

她下床抱起瓶子,仔细看纤小可爱的金缕馨,君侠将整瓶花插得错落有致,盛开的花蕊中,夹杂着半数紧闭的蓓蕾,可以维持好几天吐香不断。

人却比不上花,这朵苞儿谢了,总还会冒出另一个新芽。

搁下花瓶,纪兰回床上躺好,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只希望能睡着,她专心呼吸,在一片安静中,寂寞却破门而入,强取豪夺,她起身倒水,吞下两颗安眠药。

又是一个阴沉的冬日午后,纪兰倚在窗前梳头发,动作很不连贯,她虚弱得举手过头就要颤抖,这几天头晕得厉害,总觉得又吵又静,连带得看出去整个世界都失了真,总要让她怔上半天,窗外的人声笑语听起来尤其不真实,也虚假也温馨,像是一场午睡醒来后的大晴天和蝉鸣。

她看了看镜里的自己,赶紧将镜子推开,收好梳子,忍不住又移过来镜面,仔细凝视,镜中人的气色惨淡,眼圈黑沉中带着青黄,两腮瘦削,她忽然惊奇得合不拢嘴,差点就要喊叫出来。

有人叩门,敲三下,便安静地等。她知道是君侠。

长舒一口气后,她披起外套,极不情愿地前去开门。

一束鲜花先进了门,再来的君侠笑容阳光,他问声好后说:“今天的天气不错,想邀您出去散个步。”

“我不去。”纪兰接过花束,随便搁在桌面上,她留意到君侠的一只手掌缠着绷带。

“没什么,不小心打碎了东西。”君侠解释,他大方地擎起手上的伤让纪兰参观。

但纪兰不想看,连站着也累,她走回床沿坐下。

“辛小姐整天待在房间里,对健康不好的。”

纪兰耸耸肩,凄惨地说:“你知道吗?我刚刚发现一件事,吓了我一大跳,你说,现在的我,看起来和我哥是不是一模一样啊?”

君侠郑重地观看她的脸庞,反对道:“不,不一样,辛先生是生病了,您是需要打起精神。”

“哪来的精神?我连睡也睡不好。”

“河城这个地方不太正常,也许您需要的是换个地方生活。”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这个话题,离不离开河城纪兰已经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只是佩服君侠的厚颜。

心念一动,何妨自己也厚脸皮?反正什么都无所谓,她于是说:“好吧你赢了,我投降,我带你离开河城。”

“很好,您想通了辛小姐。”

“说好哟,我出身份,你出钱。”

“当然是这样没错。”

纪兰没再开口,她讶异刚刚说得出那样一句话,心里想着,自己还真符合贱货这封号。

君侠打断了她的沉默:“可不可以现在就约个时间,好让我做准备?”

“那有什么问题?”纪兰即刻从衣袋中掏出手机,拨号,表情木然地说:“喂,欧玛,是我啦,帮个忙,我需要你来河城一趟,载两个人离开。”

君侠在狭窄的寝室内踱来踱去,仔细聆听,现在纪兰正谈到时间问题:“……早起一次是怎样呀?不然你干脆别睡好不好嘛?好啦这样才刺激呀,”她手掩电话转过来问君侠:“天亮前你说好不好?”

“非常好。”

纪兰关闭手机时的表情还是木然,她说:“约好了,明天清晨四点,我跟我朋友会在垃圾场前面等你。”

君侠考虑了片刻,答道:“很好,那么我先走了,请您也先准备好。”

说完他转身要走,又踌躇了,他从衣袋中取出一个东西,略带着羞怯说:“现在的时机可能不太合适,这是我为您做的,一直想送给您,不知道像不像您说的那块布料?”

纪兰接过那张紫色巾子,匆匆瞥一眼,就收进外套口袋中,她敷衍道:“很像。”

一听见这评语,君侠就上前,整个搂住了纪兰,那是个很温存的拥抱,纪兰不排斥,也不配合,就让君侠抱着她,心里想着,有何不可?谁想抱都可以,别人都说她贱,她完全赞成,绝不否认。只是别人可曾明白,真正的贞洁只来自充沛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