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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当车子驶近垃圾场时,欧玛抱怨连连:“干吗约这种地方啊?臭死人了。”
纪兰一笑置之,她乘坐的后座非常局促,身边填满了她的行李箱篓,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不然你把车灯打亮好了,小心这边到处都有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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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欧玛坚持熄灯驾驶比较精彩,她将车子悄悄停靠在垃圾场前的白梨树边,两个人都皱着鼻梁降下了车窗,伸出一只手臂各自抽烟。
天还需要一点时光才会转亮,从这儿看出去,垃圾场与不远的河湾上都飘着些雾气,夜空黯淡,纪兰的心情污浊。
“你好像有点舍不得离开唷?”欧玛说。
“哪有?全河城我只舍不得长夜暗菲。”
“那还不简单,我们把它整棵挖走啊,”欧玛一瞬间变得兴致勃勃,“时间应该还够吧,我先载你去拿工具。”
纪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真不懂花。”
“吓,有人在看我们。”欧玛从驾驶座上伏低身体,她打从心里喜欢这种冒险风格。
有个人影在堆得小山一样高的资源垃圾堆旁探出头,朝她们张了张,又缩回阴影后。纪兰眯眼瞧过后,说:“是帽人,他不要紧。”
“他看起来好可怕。”
“不要这样讲嘛,人家以前出过意外。”
“嘿,我们的小帅哥来了。”
前方不远,君侠在微弱的路灯光线中独行,朝她们直向而来。
纪兰抛开烟蒂,推开车门说:“你先等着。”
君侠来到垃圾场正门口的路灯下时,纪兰就在那儿候着,她很不明白地问:“你怎么连一件行李也不带呀?”
“不需要。”他的确两手空空,只带着满脸明亮的神情。
“好吧,那我们上车。”
“不,就在这儿吧。”君侠说,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小得只能算是一张纸条,纪兰接过皱眉阅读,其上只有几串长长的数字。“呀,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账号,我已经处理好了,指定由密码提领,您见到的最下面一排就是密码。”
“我还是听不懂?”
“钱,这是一笔钱,不管您决定去哪儿,应该都足够您生活。”
“什么意思?”纪兰失声问道。其实她已经猜着了答案,只是不懂君侠为何这么做,她的脸颊顷刻湿了,用手一拨,连自己也不明白何来这么充沛的泪水。
“说过想请辛小姐帮一个忙不是吗?现在我想要求您,打起精神来,好吗?请不要再瞧不起您自己,因为我已经把我托付给您了,请您以后,帮我过双倍的人生。”
一阵晕眩,纪兰颓软坐地,君侠连忙陪着蹲下,手足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纪兰撒赖似的坐着,只顾掉眼泪,理不清千头万绪,为什么每次碰到的题目都这样艰难?可不可以作弊?她搂住君侠,强作镇定说:“拜托你跟我走。我有身份,我们可以过得很快乐,你说好不好?”
君侠摇摇头,“身份的问题从来没有困扰过我,辛小姐,我是个人。”
“好,你是人,我想认识你,我想帮你,真的我发誓,出去以后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您可能还不懂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不想走。”
“为什么?”
“您知道我还在服刑期中,如果走了,会给辛先生带来大麻烦的。”君侠温和地说:“但是您不一样,我相信您可以找到幸福。”
“……”
“我就这一点心愿,拜托您答应好吗?”
“……”
无法言语,只能默许,还有停不了的哭泣,纪兰这模样让君侠窘迫了起来,他开始笨拙地帮她抹泪水,一边哄着说:“别哭了,您是一个很美的小姐,应该常常笑。”
“好。”纪兰勉强现出一个很甜的笑脸,君侠于是也笑了。
两个人静默地笑了一会儿,纪兰小声问道:“那可以告诉我,你到底犯什么法了吧?”
君侠一呆,盯着纪兰的双眼,他艰难地开了口:“我其实……其实我就是手——”
“等等,”纪兰忽然后悔了,急忙掩住君侠的嘴,她久久凝视他的瞳孔,在那儿的最深处她依稀见到了一个晦暗的世界,责备之色渐渐浮现纪兰的脸上,她说:“不要说了,我不想听……那不像你。”
君侠歉疚的神情中包藏着千言万语,与说不尽的感激。
泪水还是源源不绝,纪兰用手背揩了揩脸,又掏面纸,却意外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方巾子,是君侠为她绣的布料。
就着路灯,纪兰看这巾子的绣工,绵密混淆的蓝紫色多块拼贴,其中丝丝黑线杂错,交织出浓烈的色感,只看一眼,就像要掉落进入一个深邃的旋涡,全对了,全对了,整块巾子摸起来轻微扎手,原来是黑线在旋涡中根根扬头矗尾,从布料上自由穿透出末梢,完全是外科手术的缝法,她凑更近细看,黑线分明都是他的头发。她抬起头望君侠,发现满天星斗全浮现了出来,就在这么迟的时候。
“快走吧,”君侠站起来,“请好好生活,您已经带我走了。”
她握住了他递出的手。他将她轻轻一引,她就飘升;缓缓一送,纪兰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转回头,君侠正朝着她挥手。
那又是再见的意思。
纪兰打开车门时,欧玛打亮了车内小灯正在补妆。
“啊?就酱?君侠不是要跟我们走吗?”欧玛问。
“就我们两个,走吧。”
欧玛扳动方向盘回车,还一边依依不舍回头看着路灯下的君侠。
城门口的警卫远远瞧见辛小姐,跟她道了早安,挥手放行。
车子平滑地驶过大桥,下桥前欧玛问:“呃……该走哪边啊?要去哪里?”
纪兰在后座默默发怔,听见欧玛的问题,她朝窗外的暗夜张望。
去哪里?哪里都好,她环视一圈,丘陵地上什么也看不见,只见到地平线上,一道淡蓝色光束直刺向天幕,据说那光亮分四季永远瞄准大熊、仙后、天鹅和猎户星座。在那么冰冷的远方,可会有幸福?
纪兰擦了擦泪水,很迷惘地盯着星辰大楼的光束。
就像是每一次望向它时一样,有那么一秒钟之久,她以为她见到的,是破晓的第一道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