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那次的空难,跟一切的空难一样,灾情席卷了各种新闻报导,又从报导版面中慢慢退潮,终至于只剩下一小串罹难统计数字,只有在后来新空难发生时,这串数字才会再度被提起,排列在很细小的表格里。

数字之外,许多与空难相关的后情,并没有太多人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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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情之一,跟随三百磅医生驰援现场的护士小姐,事后患上了厌食症,这是一种令群医束手无策的顽疾,连护士小姐的护理常识也帮不了自己,但是她有理性,她聪明地逼迫自己吃巧克力维生,虽然咽下后多半吐了出来,她还是在短期之内,买光了河城所有自动贩卖机的巧克力条,以至于长期罹患强迫摄取甜食症的秘书面临缺粮的窘境。这位专属于辛先生的矮胖秘书,在熬夜准备升等考试的凄凉寝室里,连喝下好几瓶汽水应急,肠胃还是很空虚,当机立断,他摸黑溜进餐厅,沿桌收集砂糖包,偷了满满两口袋,临去时与前来查看的胖厨娘撞个满怀,恼羞成怒,他以随口编造的各种事由将厨娘训诫了一顿。傻眼的厨娘直到大半晌后,才想出言辞反驳,但秘书早已经气冲冲离开,她于是落寞地孤站在暗夜里,思念她的女儿,只要遇上任何委屈她就会想起女儿,女儿是个白子,生性羞怯需要加倍的爱,但厨娘的婚姻那么不幸福她怎么给得起多余的柔情?女儿于是嫁得太早,住得太远,过得比厨娘更不幸福,幸福真有那么难?这个问题太深奥,以致后半夜厨娘再没睡着,第二天,她煮出了几大桶白脱奶油鸡球,午餐过后,城里有百余人上吐下泻,全都紧急送进了诊所,三百磅医生的收缩血压因此蹿高到了两百一,护士小姐在这天递出辞呈。河城贴出征才启事,连贴了一个多月,才征得一位新护士,开着红艳的小车进城,穿着自行修改过的火辣护士装。

之二,空难现场的清理工作结束了,连检方搜证工作也撤离了,只留下一个涡旋虫形状的大坑,坑底平均深达三十尺,还是有人继续挖掘中,挖掘者都是些投机的闲人,想铲出些漏网的财物,但希望越来越渺茫,到最后坑底只剩下两个人继续奋斗,因为很奇怪的灵感,两人决定垂直深挖。这个早晨,锵一声,铲子触到了硬物,清除余土,出现一个水泥实心的立方体,敲碎水泥,其中是一只蜡封的小铁箱,兴奋地撬开铁箱,里面只见相簿、一本自传、几片光碟、一些不值钱的生活小物,拉拉杂杂,活脱是某个人的微型起居室,原来这是前些年流行的时空胶囊,有阵子人们喜欢将自己的生存纪录埋藏在地底。挖掘者快速将铁箱估完价后,感觉很泄气,一时又想,也许铁箱还有点新闻价值,也许应该找记者来看看,另一个挖掘者却想着,×的,人真希望让别人记住自己。

之三,君侠不再登上天台看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