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已死,当烧香拜佛

五月份,王阳明回京复命,生活归于平静。刚消停两天,“前七子”又蹦出来,搞什么古文运动。王阳明被生拉硬拽地参与其中跟着他们打酱油。

“前七子”指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和王廷相,他们在明朝文坛中占有一席之地。以李梦阳、何景明最具代表性,他们鄙视西汉以下的所有散文及中唐以下的所有诗歌。强调文章学习秦汉,古诗推崇汉魏,近体宗法盛唐,提倡一种文学的复古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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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时,诗歌是正统文学,就好像今天的纯文学一样,虽然没几个人看,但它是社会的主流。朱元璋的恐怖统治,导致明初文坛死气沉沉。老朱那把杀猪刀所向无敌,如浙江府学的林元亮、杭州府学的徐一夔、常州府学的蒋镇,他们因文章中有大不敬之嫌疑,斩立决。致使知识分子谨小慎微,有文学创作爱好的,只能写写西昆体诗。这种诗歌流派源自于北宋初年,过分追求华丽辞藻,言之无物,内容空洞。到了明初,内阁成员拾人牙慧,因诗多出自内阁和翰林院,所以叫台阁体,代表人物杨士奇、杨荣、杨浦。他们处在权力上层,又是国家最有文化的一群人,诗作影响了官场几代人。皇帝非常喜欢,因为这些诗作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多为应酬之作。此外,小说有一定成就,诞生了两部伟大的名著《三国演义》和《水浒传》。

弘治年间,以李梦阳为主的七个知识分子,受不了文坛那种陈陈相因的气氛,遂爆发了文化运动。实际上,在他们之前和同时代也有其他诗歌流派,只是他们七个人闹得最欢。在台阁体和“前七子”之间过渡阶段,产生了以李东阳为主的茶陵诗派。李东阳是长沙府茶陵人,故而得名。茶陵诗派以图荡涤台阁诗风,比原来的强点不多,诗人的生活圈子非常狭窄,如李东阳“四十年不出国门”,导致诗歌取材逃不出宫廷、衙门,并非健康饮食,所以没啥营养价值。

明朝诗词文化与唐宋相比落后一大截,人家是飞机跑车,他们是柴油三轮,一上路突突突直冒黑烟。到了嘉靖、隆庆年间,王世贞、李攀龙、谢榛、宗臣、梁有誉、徐中行、吴国伦结社立派,接过“前七子”的大旗,进一步提出“文必西汉,诗必盛唐”,他们认为除此之外,其他年代产生的诗文全是垃圾。王世贞等出来作妖的也是七个人,所以后世文坛把他们称为“后七子”。

在“前七子”复古运动的同一时期,文坛产生了其他诗派,譬如悲壮男唐伯虎领衔的吴中诗派,主要有祝枝山、文征明、沈周等,诗歌写得很随意,感情真挚,通俗易懂,吃喝拉撒睡皆可入诗,代表作有唐伯虎的《桃花庵歌》。再如唐宋派,对诗文创作提出“直抒胸臆,本色自然”,心里咋想的就咋说,不拘成法。代表人物王慎中、唐顺之、茅坤,最著名的是归有光,代表作《项脊轩志》。

王阳明经常跟着“前七子”混,身子越发羸弱,一方面受不了酒肉蚕食,另一方面他开始知道学习了。不被强迫,主动为之,当初看朱熹《四书集注》为了应付考试,现在不同了。他的人生已过半,少年时期做圣贤的想法已变成了行动,踏踏实实的,一步一步的。经过格竹、两次落第、同高手切磋,他的思想在慢慢地发生变化。从立志做圣贤开始,经过多年的思想游荡,心里面有个疑问越发清晰——朱熹可能搞错了!

他只是怀疑,不敢肯定。他需要用更多的知识去验证自己的想法,为此王阳明夜以继日读书。如果一个人在学习的时候感觉时间不够用,那么他就是真的学进去了。知子莫若父,王华很担心王阳明的身体。这回,王阳明读书时,王华会立止。人就是这样,一直生活在矛盾中。孩子淘气时,希望他能好好学习。忽然孩子用心读书了,又害怕他累着。王华的愿望是朴素的,王阳明已经考中进士,仕途无量,没必要再去研究四书五经。

王阳明放下书,恭敬地说:“父亲,您教训得是。天不早了,我送您回屋歇息。”

王华不放心,躺下一会儿,起来去儿子书房看看,见没亮灯,这才安心回去睡觉。王阳明也不放心,每晚都得等父亲查完二遍寝,再点灯读书。

终于有一天,王阳明受够了酒肉应酬,受够了李梦阳他们那个文学社团,感叹道:“我焉能以有限生命浪费在那些无用之虚文上!”

时间不等人,弹指一挥天过午,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经常冒出奇思妙想的小王,经过岁月蹉跎,已经变成了老王。当有一天身边亲近的人管你叫“老张”、“老李”、“老赵”的时候,除了亲近尊敬外,可能你真的老了。老王请了病假,回老家!时下帝国弘治中兴,四海升平,组织上迅速批复,老王收拾收拾行李,欣然跑回老家修炼去了!刚到老家没几天,闻听琼州府(今海南省)黎族爆发民变。本是当官的不好好玩,却要老百姓埋单,黎民被杀二千五百余人,起义失败。像这等国家大事,一个司法部的小科员派不上用场。

安心修道,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