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乐

天气渐凉。几片寒云浮在远方,倒数着秋天撤退的日子。橹响桨动,一叶小舟从江边缓缓地离了岸,随水而漂。诗人静立船首,轻捋浅白的须髯,游兴渐浓。

万壑千岩,已留身后。若耶溪深处,那位千年前的美人,是否还会半跪在一方青石上,捶响着那些平平仄仄的日子?时光荏苒,百花零落,一切全无踪迹。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此时,涛声渐息,幽幽溪水如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漾过了扁舟和两岸。栖息在树林中的风,才安静了一会,又一阵接一阵地从叶片间溜了出来,顺着流水的方向席卷而去。朵朵白帆高挂起来了,有贩贾相呼的声音,在风中时断时续地传递。也许,这一趟商旅,又会在一帆风顺中换得一个满意的收成。

说话间,泛江而下的小船,如一只展翅的水鸟,翩翩驶过了南边的水域。

一面酒帘,是一杆不醉的旗帜,在远处的山谷随风飘曳。有醇香的酒气,从茅檐下袅袅浮出,最后,又沿着逶迤的河道洒落两岸。炊烟悠闲地在村庄里散步,那个忙碌的夏天,早被收进了拥挤的粮仓。几棵树站在村口,瘦瘦的,翻看着身上仅存的几片枯叶。夕阳刚想在枝头歇息片刻,就被一阵山风吹下了崖岩。木榔声声,由远而近,回荡在傍晚;满仓的渔舟,又敲响了回家的号子。

几支残荷,枯萎在溪边,那亭亭的日子,终于抵不住季节的风雨;数缕衰柳,无精打采地掩映在河岸,梳理过它的春风早已不知所踪。这时,有浣纱的女子,三三两两,从乡间小路上款款而来,手持竹篮。她们在游人的目光中躲躲闪闪,粉脸含羞,嬉笑着耳语一番,又突然一哄而散。今夜,会不会有一位王子,驾着香车宝马,与谁邂逅在青春的梦境?

看着这些美丽的背影,思念的潮水涌出了记忆的闸门:我怎么可以,把那些温暖轻易地抛却,让你守着一盏孤灯流泪?想起自己,竟似一叶浮萍,四处漂泊,找不到一块栖身的水土。而说过的誓言,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个约定,会在哪一天哪一年才能兑现?

离开你,注定只能在回忆里黯然伤怀。只是一年又到岁尾,而千山万水,何以在相思里飞过?不知不觉,泪眼朦胧,遥望京城,哪里可以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天色又暮,一些不期而至的叫声,从天空的一隅跌落船头,婉约凄凉。那只孤雁,会在哪一朵白云上遇到今生的爱人?

阅读 ‧ 电子书库

冻云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怒涛渐息,樵风乍起,更闻商旅相呼。片帆高举。泛画鹢、翩翩过南浦。
望中酒旆闪闪,一簇烟村,数行霜树。残日下、渔人鸣榔归去。败荷零落,衰杨掩映,岸边两两三三,浣纱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语。
到此因念,绣阁轻抛,浪萍难驻。叹后约、丁宁竟何据!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

——柳永《夜半乐》

注释:

①越溪:指若耶溪,传说西施曾在此处浣纱。

②画鹢:古人常在船头画上鹢鸟的图案,此处指航船。

③南浦:本义为南面水边,后常用以称送别之地。《楚辞·九歌·河伯》有“送美人兮南浦”。

④酒旆:卖酒的旗子。

⑤丁宁:同叮咛,反复嘱咐。

⑥神京:京城。

⑦断鸿:离群孤飞的大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