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

暮春时节,百花已卸下青春的衣瓣,一地残红。燕儿忙忙碌碌,在屋檐下修补那个温暖的窝;一只黄莺趴在阳光下昏昏入睡,忘记了歌唱,它是不是想约会梦中的王子?

堤岸上,柳花是春天里最落寞的语言,如雪一般,纷纷飘坠在大地的心口,细诉着春风的无情。轻飞乱舞的花絮,是一场迷蒙的小雨,轻柔地把树林点缀成一片朦胧的风景。它们像在尘世之外,全无才华和情思,也不肯与群芳争奇斗艳,只留下一身清白,任由他人评说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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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渐长。一扇紧闭的院门前,几枝悠闲无聊的柳丝,如一群喜欢嬉闹的孩子,在风的帮助下谋划了一个大胆的行动:摇来晃去了好几次,终于荡秋千似的悄悄潜入了深邃空寂的庭院。它们想在这里偷窥谁的心事呢?

在一帘珠箔编成的窗幕外,柳条垂着手臂试探性地碰了碰薄薄的窗帘,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心急的柳花弥漫开来,拥挤着从窗户的缝隙中穿过,想一探香闺的秘密,却被一阵好事的风儿吹得七零八落。

帷帐中的美人揉了揉眼睛,慵倦地伸了个懒腰,醒了。枕边,依然只有未干的泪痕。

成群的柳花终于突破了窗栊的防线,少妇惊讶地看到自己的春衣已被雪沾琼花缀,仿佛心中绕满的相思。才一会,绣床上就铺满了落絮。风用灵巧的手把它们织成无数个移动的香球,刚刚滚成圆形,又碎成了一床的惝恍。

这个春天的下午,谁看到了,一个孤身只影的女人,和一个伤心的梦,在飘散的柳絮中支离破碎?时时可见乱逛的蜂儿,羽翅上沾满了花粉;池中的几尾小鱼时不时探出嘴来,争相抢食浮在水上的花絮。它们不会知道,孤独,是一个春天的杀手,隐匿在爱情的深处。

遥望长安,那个不回家的男人,是否还在章台走马?哪一张软榻,又一次收留了他那颗游荡的灵魂?他还会记起,老家窗台下那双深深深深张望的眼睛吗?

想到这里,有一帘泪,滑过了一张憔悴的脸,如飘坠的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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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柳花飘坠。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闲趁游丝,静临深院,日长门闭。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
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霑琼缀。绣床旋满,香球无数,才圆却碎。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

——章楶《水龙吟》

注释:

①游丝:柳条随风舞动,像游动的丝线。

②雪霑琼缀:落满了柳絮。

③鱼吞池水:鱼在水中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