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之世,在我国史中,为黄金时代,文治武功俱臻极盛,世代长久,共289年,仅亚于汉,国运隆盛,为前所未有。盛唐之世(公元7世纪)与西域关系尤密,凡亚洲西部,印度,波斯乃至拜占庭帝国,皆与往还。通商大道,海陆并进,学子西游,络绎不绝,中西交通,大为发达。其间或为武功之伸张,或为信使之往还,或为学子之玄愿,或为商人之谋利,其影响于中国文化者至重。即以雕塑而论,其变迁已极显著矣。然细溯其究竟,则美术之动机,仍在宗教(佛教)与丧葬(墓表)支配之下。

武后之世,在政治方面,为害之烈,人所共知。然在美术方面,则提倡不遗余力,于佛像雕刻,尤极热心。出内帑以建寺塔,且造像供养焉。就初唐遗物观之,唐代造像多在武周,其中精品甚多。龙门天龙山诸石室及长安寺院中造像,俱足证明此时期间美术之发达及其作品之善美。佛像之表现仍以雕像为主,然其造像之笔意及取材,殆不似前期之高洁。日常生活情形,殆已渐渐侵入宗教观念之中,于是美术,其先完全受宗教之驱使者,亦与俗世发生较密之接触。故道宣于其《感通录》论造像梵相,谓自唐以来佛像笔工皆端严柔弱,而宫娃乃以菩萨自夸也。

西安为唐代都城,武后时造像尤多。其最古造像之可考者为唐贞观十三年(公元639年)中书舍人马周造像(图001)。佛结跏趺坐高座上,背光上刻火焰形,头光作二圆圈,圈内刻花纹及过去七佛像。衣装紧严,作极有规则曲线形。衣蔽全体,唯胸稍露。衣褶由宝座下垂,亦极规则的,使全像韵律呈一安宁懿静状,而其曲线亦足增助圆肥丰满形态之表示。此像之中,前期之椭圆形仍极显著,然已较肥硕,且全体各部不同其刀法。其装饰集中于背光及颈部,刻法精美,堪称杰作。此类遗物之在陕者颇多,刀法布局大略相同。就其衣褶及形态论,其深受印度影响殆无可疑。其衣褶与元魏云冈最初像相似,而形态则与敦煌画鹿苑法轮初转相合。然其根本观念,则仍为中国之传统佛像也。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阅读 ‧ 电子书库

图001唐贞观十三年(公元639年)中书舍人马周造像

西安宝庆寺(俗称花塔寺),塔上浅刻多片,堪称初唐中国雕刻代表作品,皆本尊及二胁侍菩萨三尊像。其布局大略同,上有罗盖,佛坐菩萨立。然数石优劣不同,有粗笨,有清秀。本尊印度影响显著,如一肩袈裟、细腰等等。其头部均甚大,颈短,似内藏无限威力者。菩萨侧身立,衣纹作飘飘状,腰细而臀部偏侧,系结于脐,尤表示受印度影响,然头大面钝,仍不失中国本色。全部韵律皆在衣纹曲线中,长带披肩,绕肘下垂,其动作则庄静,不在直接之表现,乃赖玄妙之暗示也(图002、003)。

阅读 ‧ 电子书库

阅读 ‧ 电子书库

图002、003西安宝庆寺塔浮雕

菩萨而外,尚有比丘僧尼造像。其形态较为雄伟,不似菩萨端秀柔弱,其程式化之程度较少于佛像,亦不如佛像之模仿西方样本,实与实际形状较相似。其貌皆似真容,其衣褶亦甚写实。今美国各博物馆所藏比丘像或容态雍容,直立作观望状,或蹙眉作恳切状,要之皆各有个性,不徒为空泛虚渺之神像。其妙肖可与罗马造像比,皆由对于平时神情精细观察造成之肖像也。不唯容貌也,即其身体之结构,衣服之披垂,莫不以实写为主,其第三量之观察至精微,故成忠实表现,不亚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最精作品也(图004)。若在此时,有能对于观察自然之自觉心,印于美术家之脑海中者,中国美术之途径,殆将如欧洲之向实写方面发达,然我国学者及一般人,素重象征之义,以神异玄妙为其动机,故其去自然也日远,而成其为一种抽象的艺术也。

阅读 ‧ 电子书库

图004美国的博物馆所藏比丘像,不亚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最精作品也

武后之朝,京畿一带之造佛像术,似已登峰造极。中宗以后,似无大进步之可言。至于道教像,亦有多数遗物,然不过为佛教之附庸耳。

然除娴静之佛像外,尚有活动者。长安香积寺塔原有天王像最为杰构。诸像皆作猛动状,其衣纹及姿势皆能表现之,不唯如此,乃至其筋肉亦隆起,致使全像颇呈过分夸张的气味。此种做法,初始于天龙山,其姿势随年月而增猛,故晚唐以后此特征亦日加显著也(图005、006)。

阅读 ‧ 电子书库

阅读 ‧ 电子书库

图005、006香积寺塔浮雕天王像(现存美国波士顿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