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Chap.24
“进攻,进攻,继续进攻。”

阿卜杜勒·卡德尔·侯赛尼之死,迫使阿拉伯人在耶路撒冷周围展开了游击战,无论在战术上还是组织上,都发生了重大变化。穆夫提提名另一位侯赛尼家族成员哈立德(Khaled),40岁的巴勒斯坦警察部队长官接替他。哈立德在他的亲族中毫无个人魅力,不能对掌控着耶路撒冷的阿拉伯众族长产生任何真正的权威性影响。正值英国人即将撤出,迫切需要团结和中央权威之际,阿拉伯人的组织反而退化、分裂成为之前的邻里帮派体系。希伯仑的牧羊人易卜拉欣·阿布欧·达耶赫掌控着卡塔蒙。组织伏击伊西翁村车队的卡末尔·伊雷卡特则统治着南部。警察分局前局长穆尼尔·阿布欧·法德尔(Mouunir Abou Fadel),带领着一帮退役警察负责中心城区。一直留在卡斯特尔的学校老师巴贾·阿布欧·贾尔比耶占领着北方。在他们四分五裂的队伍里,还要加上另一位首领的部队,那是一个名叫法德尔·拉希德(Fadel Rashid)的34岁的伊拉克银行职员,他带着500名志愿者来到这座城市。

埃米尔·高里接管了阿卜杜勒·卡德尔在巴伯·艾尔·瓦德的残部。他们的领导人之死和拿雄行动的攻击,沉重打击了驻扎在公路沿线的阿拉伯游击队。令他们的困境雪上加霜的是,代尔·亚辛事件让村民逃离那些作为游击队生命线的山顶村庄。高里发现,“没有武器,没有金钱,没有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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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放弃需要大量村民支持的伏击战术,回到原先阿卜杜勒·卡德尔曾经拒绝的策略,改用少量大型路障封锁道路。高里在耶路撒冷的阿拉伯银行搞到10万英镑,走村串户征召付薪士兵。

乘着敌人阵脚大乱,哈加纳自从4月5日打通公路以来,已经派出了三支大型车队上路。第四支车队还没来得及组织,一份内容重要的电报从耶路撒冷的哈加纳发至特拉维夫。沙提尔的情报员报告,英国打算在委任统治结束之前,就从该市的某些防区撤离,时间很可能就在4月底。为了抓住这一动向,沙提尔要求正在巴伯·艾尔·瓦德周围采取行动的帕尔马赫的哈雷尔旅分兵增援。他说:“要尽可能对全城发动一次决定性打击……我们在耶路撒冷的战果,取决于你们派多少人来增援。”

他的电报迫使特拉维夫的指挥官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该旅还没有清除多少通往耶路撒冷沿线的阿拉伯村庄。真正摧毁的只有卡斯特尔这一个村庄,帕尔马赫只留下阿卜杜勒·卡德尔·侯赛尼死在附近的族长的房子,原封不动地保留在那里,作为他们大获全胜的象征。尽管如此,几乎和埃米尔·高里在同一时间,特拉维夫决定改变战术。伊扎克·拉宾接到命令,放弃正在清除的、实际上已无人防守的高地,暂时终止向耶路撒冷运送物资的努力,把他的部下送上下一批进城的车队。

4月20日黎明前,最后一个由300辆卡车组成的车队离开了比卢村。除了成袋的面粉、糖、大米和人造黄油外,卡车还装载了传统的无酵饼、逾越节的薄饼,这样耶路撒冷就可以庆祝即将到来的逾越节了。乘坐在第一辆普通汽车里,暴露在阿拉伯狙击手面前的,也许是那年春天犹太人最贵重的运输物品,一头白发的大卫·本-古里安。一向沉默、不苟言笑的他坐在车上,穿过40年前作为一个热血沸腾的青年犹太复国主义者曾经走过的峡谷。在他曾经安然躺卧的路边道沟里,而今堆满了一辆辆杂乱的、被烧毁的卡车,本-古里安估算着,要坚守这座他曾去寻求灵感而结果却发现了一座巴别塔的城市,将要付出怎样昂贵的代价。

车队在超过16英里长的公路上蜿蜒行进。第一批车安全抵达耶路撒冷。接着埃米尔·高里的部下袭击了后面的车辆。这位阿拉伯领袖对于他们的凶猛顽强震惊不已。他看到其中一人贴着地面爬行,将一桶汽油拖到受阻的卡车下,把汽油倒在柏油路面上点燃,再像一个苦行僧那样,旋转着身体跑回原来的路边道沟。

在耶路撒冷,多弗·约瑟夫一整天都在他的日志中记录下每一辆卡车运抵仓库的补给。在大卫·本-古里安那天晚上授命于他的时候,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3000吨。以严格的配给,他估计这样的储备可维持耶路撒冷两月之需。然而,在返回耶路撒冷之前,他竭尽全力,才在特拉维夫的仓库里征集到1800吨。等到下午过半,设法摆脱高里伏击的车辆越来越少。甚至这位加拿大人设法征集到的1800吨货物也没能全部运进他的仓库。大门又一次砰地关上了,他储存的补给还不到他认为城里所必需的一半数量。看着日志中的数字,他突然想到:“这哪里够啊?”

当最后一辆车进城时,天已经黑了。埃米尔·高里的人回到巴伯·艾尔·瓦德,开始动手设置永久性路障。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再次陷入围城。

* * *

“他不是走进房间的,而是跺着脚进去的。”查伊姆·哈勒心想。

大卫·本-古里安眉头紧锁,怒气冲冲,坐在耶路撒冷的高级官员面前。他情绪激愤。首先,他向大卫·沙提尔撤出伊西翁村和老城犹太区的建议发难。沙提尔的作战计划长官以利亚胡·阿尔贝注意到,本-古里安对他们的建议“愤怒得发抖”。“犹太人定居点一个也不准撤离!”他对沙提尔吼道,一拳砸在桌面上。

沙提尔鼓足勇气,试图为他的想法辩护,但本-古里安咆哮着打断他的话:“没有退路。”本-古里安的拒绝背后有着一套完整的战略思想。如果同意了沙提尔的要求,他怎么可能稳住那些游离在外的内盖夫定居点的军心,而抵挡埃及人的推进呢?

接着,他转到了此次他现身这座围城的核心问题。他的到来和他对该城政治命运的见解发生根本变化有关。他觉得,犹太人要付出真诚的努力,支持国际化方案。他给沙提尔的第一批指令中强调:一旦联合国在该城设立机构,就必须承认其权威性。犹太代办处一再呼吁支持该方案的国家积极推动其生效。最近的一次呼吁,就是查伊姆·魏兹曼致哈里·杜鲁门的一封信,由塞缪尔·罗森曼法官于4月20日——也就是本-古里安不得不突破阿拉伯在巴伯·艾尔·瓦德的重围进入该市的那天——亲手递交。魏兹曼写道:

耶路撒冷不应该是一个犹太人内部争辩的问题。应该由美国和法国、比利时、荷兰一起牵头,敦促犹太人放弃耶路撒冷应该处于一个犹太国家范围内的主张。因为这座城市具有普世的特征,和基督教、伊斯兰教联系紧密。犹太人,在经过内心深处的探索后,应当做出这样的牺牲:现在应当由联合国来完成他们承担的任务。

尽管如此,本-古里安对于这个最近的呼吁会有怎样的反应,并不抱什么幻想。他感到,那些支持国际化的国家对于这座城市所处的困境无动于衷,阿拉伯人一再的战争威胁使犹太人无须再承担呼吁在该城实现国际化的义务了。该城阿拉伯人的混乱状态,使得哈加纳得到一个颇具吸引力的机会。

然而,本-古里安和沙提尔在伊西翁村问题上的冲突,令他对该城的这位指挥官信心大减。为了充分利用现有的局面,他决定将沙提尔的部队和帕尔马赫的哈雷尔旅,临时划归帕尔马赫创始人伊扎克·萨底赫指挥。这位前马戏团的摔跤手在分治投票的时候,每投一张票就喝干一杯伏特加,本-古里安指望他去执行自己对耶路撒冷士兵下达的命令:“进攻,进攻,继续进攻。”

第二天一早,一份绿色和黑色的希伯来文海报出现在城市的街头巷尾。它宣告着一个仅有犹太人参加的耶路撒冷市议会诞生了。这是犹太人对耶路撒冷采取新立场的一个合乎逻辑的后果,它预示着一个观念的降生和另一个观念的死亡。国际化终结了。现在耶路撒冷不再属于全世界,而是属于任何有实力拥有它的人。

* * *

伊扎克·萨底赫立刻着手制订对耶路撒冷的进攻计划。萨底赫并非如情报部门许诺的那样,坐等英国人撤退,而是决定采取主动。他告诉哈雷尔旅旅长伊扎克·拉宾,他的目标是“从阿拉伯人手里夺取该市的各个要地,这样到5月14日,耶路撒冷将悉数落入我们手中”。

“如果我们能够做到这些,”他承诺,“在英国人离开48小时之后,耶路撒冷就全都是我们的了。”

萨底赫的计划共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夺取考克基炮轰市区的纳比·撒母耳山。第二阶段,夺取在北方阿拉伯区的谢赫·贾拉,与斯科普斯山连为一线,然后尽快移师橄榄山,清除来自城市北部山峰的全部威胁,切断阿拉伯军团进入耶路撒冷的天然通道。同时(第三阶段),在南方,拉宾的部队要尝试占领几乎环绕城市而建的卡塔蒙、德国区、塔皮奥特(Talpiot)和西尔万(Silwan)这些阿拉伯人居住区。

这是一个简洁明了的经典计划,20年后,另一代以色列士兵将从中汲取灵感。萨底赫用耶路撒冷4000年前诞生时所用的名字耶布斯来称呼这个行动,当时的耶路撒冷还只是一个闪族部落的小营地。耶布斯行动只有一个缺憾。它的成功取决于一个不确定因素:英国人会干涉到什么程度?

开罗,法鲁克的首相诺克拉西·帕夏奉旨在穆罕默德·阿里俱乐部和国王的一个小圈子成员共进午餐。他被告知,法鲁克想要宣战。或者诺克拉西让议会同意,或者国王换一个愿意这么做的首相。

在他的一个重要下属看来,诺克拉西的主要缺点在于:“他是一个想要拥有一切的人。”他想要置身于战争之外,但他更希望置身于他的首相办公室之内。尽管疑虑重重,他还是相信自己改弦更张不失为明智之举。作为第一步,他与埃及军队总司令,一个声音粗哑、态度温和的大块头,穆罕默德·海答尔·帕夏(Mohammed Haidar Pasha)召开了一次会议。海答尔以两方面的资格取得他的高位:他曾担任全国监狱总长,有本事让法鲁克捧腹大笑。

他向诺克拉西保证,埃军已经为战争做好了准备。他对首相说,不管发生什么,“根本不会与犹太人交手”,这将是“一场毫无危险的阅兵式”。他承诺,埃军“将在两个星期内抵达特拉维夫”。

此后不久,另一位来客要求面见诺克拉西。以与其英王驻埃及大使身份相当的方式,罗纳德·坎贝尔爵士在摩托车的护送下大驾光临。根据谈话之后这位埃及人口授的一份备忘录来看,他告知诺克拉西,英国人不同意也不鼓励未来在巴勒斯坦发生武装冲突。英国方面准备接受分治,这是由联合国代表全世界做出的判断。任何阿拉伯朋友如果向英国征求意见,英国都会劝告他们不要参战,接受分治。

尽管如此,罗纳德爵士继续说,如果埃及决定参战,英国将不会反对,也不会妨碍其军队的行动。然后,他又转到了武器问题上。如果埃及决定参战,并且发现自己需要额外的弹药和装备,英国政府准备允许埃及军队获得其苏伊士运河补给站,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是要行动谨慎;第二是两国要继续在解决双方最为关心的苏丹问题上,取得令人满意的进展。

像诺克拉西这样总是能够为自己改变政策找到理由的人,罗纳德爵士的话是再受用不过的了。首相屈从了。几天后,他的助手改变了对开罗新闻界的每日指示,命令巴勒斯坦重回埃及各大报纸头版。城里出现了一份流行的海报,上面画着一把滴血的匕首,手柄上是一颗大卫之星。

有几个声音试图警告诺克拉西。其中有一个颇具才干的新闻记者,叫穆罕默德·哈萨尼·海卡尔(Mohammed Hassanein Heikal)。海卡尔去过巴勒斯坦,他的深度报道警告人们,犹太人是勇敢无畏、组织精良的敌人。海卡尔被叫到诺克拉西的办公室,说他的文章有损士气。也许,没有人比这位并不轻松的历史教师更加不情愿让他的国家进行战争准备的了。

另一个埃及人的声音,则通过长途电话披露了海答尔·帕夏宣称的已做好战斗准备的军队的真实战备状况。如果说海答尔的士兵正准备到特拉维夫参加阅兵式,他们首先必须知道如何到那里。有人告诉乔治·迪布,这位耶路撒冷的别克经销商之子,埃军还没有巴勒斯坦的公路地图。这个曾组织防守上贝加社区的人接受任务,从土地局偷来50份地图,海答尔·帕夏的下属这才得以着手谋划前往特拉维夫的行军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