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Chap.42
“我们将开辟一条新路。”

这个脑袋溜光、满脸皱纹,冲进什洛莫·沙米尔第七旅设在基布兹苗圃里的指挥部的人,并不是以色列人。他是西点军校毕业生,参加过诺曼底登陆的老兵,获得过许多英国和美国的勋章。出现在胡尔达苗圃里的大卫·马尔库斯(David Marcus),是大卫·本-古里安之前为了即将爆发的武装冲突所做的最为秘密的准备工作之一。他意识到现代战争就像需要先进武器一样,还需要经验丰富的人员,于是下令驻美代表从美国招聘若干高级军官,充当哈加纳总参谋部的核心成员。

“二战”期间曾担任艾森豪威尔的欧洲战区总参谋长的沃尔特·比德尔·史密斯准将,也是这些准备为这个新国家服役的杰出军官中的一员。不过,这项计划遭到美国国防部正式否决,这些军官不得就任。只有马尔库斯上校无视禁令,他辞去五角大楼令人垂涎的职务,决心帮助他的犹太兄弟。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犹太领袖意识到耶路撒冷形势极其危急,他给马尔库斯的命令和此前给雅丁的命令是一样的:占领拉特龙,打通前往耶路撒冷的道路。在这个5月的清晨,马尔库斯迷彩服的口袋里揣着一条任命他为耶路撒冷前敌总指挥的命令,从市区到拉特龙的所有人都归他领导。这份命令也使马尔库斯成为自马加比起义以来第一个犹太军队的将军,他被授予一个新创建的军衔:将军(aluf)。

他来到胡尔达,和沙米尔一起准备发起一次新的攻击。两人决定使用和第一次失败了的攻击行动基本相同的战术——只是做了一次重要修正:这一次,他们打算严格按照时间表实施攻击。

他们首先要占领沿线两座阿拉伯村庄,拜特·吉兹和拜特·苏辛(Beit Susin)。他们强迫军官们一丝不苟地研究地形,派遣一系列巡逻队获取有关阿拉伯人的防御情报,他们在第一次攻击时严重缺乏这类情报。

为了增加兵力,他们从帕尔马赫的吉瓦提旅抽调一个营,换下精疲力竭的亚历山德罗旅的一个营。在帕尔马赫老兵雅各·普鲁洛夫(Jacob Prulov)率领下,该营受命担任主攻,要攻下巴伯·艾尔·瓦德的高地,占领代尔·阿尤布(Deir Ayub)、拜特·努巴和雅鹿三个阿拉伯村庄,迂回包抄阿拉伯军团通往拉姆安拉的拉特龙阵地。为了提高普鲁洛夫的战斗力,沙米尔将胡尔维茨移民营的剩余部队一并交给他指挥。

拉特龙将遭到以色列自建军以来的首次装甲部队的攻击,这支部队由谢尔·费德尔曼圣诞节期间在安特卫普购买的13辆半履带装甲车和本地制造的22辆装甲车组成。

经过三天近似疯狂的努力,哈伊姆·拉斯科夫将作战部队成功地分成三个突击小组。它们将展开联合攻击,把阿拉伯军团的部队吸引到他们的战场上,便于普鲁洛夫对巴伯·艾尔·瓦德实施打击。左路突击小组占领拉特龙的阿拉伯村庄,右路突击小组占领特拉维夫、耶路撒冷和拉姆安拉的交叉路口。最强的中路突击小组执行最困难的任务:夺取拉特龙山坡上的前英国警察局。

拉斯科夫用石头、沙子和巨大的包装箱,在基布兹附近的一块农田里,精心搭建了整个拉特龙山坡的模型。那里一应俱全:山顶上的十字军城堡遗址、严规熙笃会修道院、堡垒般的警察局。拉斯科夫本人机缘巧合对警察局内部十分熟悉。一年前,他作为巴勒斯坦电气公司的雇员,进行高压线作业,受到驻守在那里的英国人邀请,参观过这个基地。

该警察局主要入口有一扇巨大的装甲门。上面有一个坚固的塔楼保护着侧翼。拉斯科夫要用250公斤TNT炸药摧毁这扇大门。至于塔楼,他将用一种更为可怕的武器——火焰喷射器——使之变得毫无用武之地,他本人曾在罗马城外用这种武器对付德军。

按照他的设计,哈加纳在特拉维夫工场制作的火焰喷射器将安装在他的半履带装甲车上。它们可以将凝固汽油喷射出25码,装甲车开到一码远,用一发引火子弹将其点燃。这是一件复杂的武器,使用它既有优点也有缺点。由于拉斯科夫的疏忽,在进攻过程中,他的半履带装甲车将要面对一场灾难。

和前一次行动有所不同,嫩之子二号行动准时开始。5月30日,星期天,晚11时,什罗莫·沙米尔的迫击炮和“拿破仑炮”开始扫荡拉特龙山脚,同时雅各·普鲁洛夫的士兵向巴伯·艾尔·瓦德挺进。

第一批在修道院里爆炸的炮弹几乎将马丁·戈达特神父抛下床,他穿上大袍和凉鞋冲出自己的小房间。神父没命地奔跑,既不是担心自己的生命,也不是担心修道院教堂里面的神器。他沿着散落着碎玻璃的走廊,朝着他珍藏着财富——酿酒设备的房间飞奔而去,多亏了这些设备,他才为修道院在中东餐桌上赢得了一个好名声。他费力地将各种蒸馏器搬进酒窖的最深处。

修道院的回廊装饰着全新的鲜花和橄榄枝,这样一来,就像一位修士所写的那样,“耶稣就看不到他的巴勒斯坦处在战乱中了”,因为附近炮弹的轰击,而今这里已被碎玻璃和瓷砖所覆满。令人窒息的水泥粉尘和烟雾,呛到了那些避难的社区成员。最后,一手拿一支蜡烛,一手拿着草垫,僧侣们鱼贯而入,下到戈达特神父的酒窖,在装满波玛、夏布利葡萄酒的酒桶中间找到安全场所。

从修道院后面山顶观察岗哨上,哈贝思·马贾利中校和他的参谋仔细观察曳过夜空的炮弹。随着密集的火炮停息,山谷下面传来一片铿锵有力的军靴声。犹太人开始进攻了。

马贾利转向身边一个留着短尖髯、穿着粗纺长袍的文弱男子。“祈祷真主,确保我们再一次获胜吧。”他向这位随军伊玛目发出了指令。

哈伊姆·拉斯科夫也在侧耳谛听他的半履带车在夜色中向拉特龙奔袭发出的令人宽慰的响声。他看了看手表。正是午夜时分。

在第三辆半履带装甲车里,一名19岁波兰女孩凝视着前方隆起的阴暗的山脊线,头上挂着一副耳机。哈达萨·琳佩尔(Hadassah Limpel)穿越半个世界,就是为了今晚能够坐在一辆半履带装甲车里,向这道横亘在耶路撒冷面前的山峰发起冲锋。九年前,纳粹德国的装甲车结束了哈达萨的童年,将她丢弃在波兰和俄罗斯的公路上。和1500个悲惨的波兰弃儿一起,从西伯利亚出发,经苏联流浪到伊朗,再到卡拉奇。在那里她登上了一条破旧的老式蒸汽船,辗转孟买、亚丁、塞得港,终于抵达应许之地的码头。在驳岸上数百名希望找到战乱中失散的儿童或亲戚的成年人中,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身影。哈达萨被送往一个基布兹,决心尽可能向她身边朝气蓬勃、土生土长的以色列人看齐。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参加了帕尔马赫的青年运动。

在1948年那个艰难的春天,凭着一支司登冲锋枪和两颗手榴弹武装自己,她和“福尔曼的人(Furmanim)”一起护送耶路撒冷的车队,穿过阿卜杜勒·卡德尔·侯赛尼的伏击圈。当公路最终被切断后,她留在了特拉维夫,自愿选修报务员的课程,学习操作谢尔·费德尔曼购买来的无线电通信设备。她觉得,这是最终被这个新的国家军队所接纳的象征。

神经紧张的伊扎特·哈桑(Izzat Hassan)上校试图听见轮胎辗过拉特龙平原的声音。哈桑是马贾利的后援连连长,负责指挥阻止以军进攻的反坦克炮和迫击炮。炮手们眼睛紧盯着瞄准器,注视着茫茫夜色,无助地寻找运动中的人影。哈桑的希望现在就落在所瞄准的警察局后的一座小山包上。一旦发现哈加纳的车辆越过小山包,他相信可以全歼它们。

在警察局的塔楼上,德鲁兹人优素福·萨布(Yossef Sa'ab)也在维克斯机枪后面紧盯着夜色中的山包。在他周围,其他一些阿拉伯军团士兵蜷缩在沙袋后面,握着手榴弹,搜索着那些向他们驶来的车辆。在他们下面环绕着大楼入口处的沙袋后面,该团副官的表弟马哈茂德·阿里·鲁桑,肩扛一管火箭筒,筒身紧贴脸颊。

所有士兵都在准备迎接一次残酷的打击。在一系列烟幕弹和朔月的夜色掩护下,拉斯科夫的车辆越过山包,竟然没有遭到一次射击。从他代号叫“约拿(Yona)”的指挥车里,拉斯科夫听到哈达萨·琳佩尔镇静而优雅的声音宣布:“我们正在穿越他们的铁丝网。”

就在这一瞬间,拉斯科夫的注意力被右边天空突然冒出来的一道绿光信号弹吸引。他的脸上冒出了笑意。那是普鲁洛夫的通知,他已经拿下了第一个目标——可以俯瞰巴伯·艾尔·瓦德的代尔·阿尤布村。拉斯科夫放心了。再过几分钟,普鲁洛夫就会到达指定位置,开始从后面包抄他的装甲部队正在攻击的阿拉伯人阵地。几分钟后,从普鲁洛夫发出信号弹的同一个方向,拉斯科夫听到了一系列剧烈的爆炸声。“他们遭到抵抗了。”拉斯科夫心想。

在拉特龙,他的攻击完全依其所愿向前推进。“打头阵的半履带车已距离大门50码。”哈达萨通报。

虽然警察局屋顶上的阿拉伯军团用手榴弹猛烈攻击,打头阵的半履带车上的工兵还是跑到了大门安放炸药。但是这一行动毫无意义。大门没有关闭。几百码开外的哈桑上尉痛苦地看着正在进行的战斗。夜色中的他几乎看不清敌我。他害怕炮火过于接近警察局而杀死友军。

“火焰喷射器准备完毕。”指挥车“约拿”里的哈达萨·林佩尔通报。突然,一条巨大的火焰从夜空中升起,将警察局的外墙照得通亮。看到这一情景,鲁桑上尉心想:“犹太人在用乙炔枪切断铰链门。”他们真正的工具,工兵的炸药发出了一声巨响。一个突击小组从第二辆半履带装甲车一跃而下,冲向大门。

一场用手榴弹、司登冲锋枪和匕首开展的肉搏战,很快就让大楼地面躺倒一片奄奄一息的人。

然而,哈加纳的攻击遇到的最严重问题是大楼外面。拉斯科夫指望将坚守屋顶阵地的阿拉伯人赶走的火焰烧着了大楼外墙。火焰照亮了整幢建筑以及周边地带,就像一个舞台。沮丧的哈桑上尉吃惊地看到他面前亮闪闪的五个极好的目标,那些拉斯科夫的半履带车。在耀眼的火光中,鲁桑上尉甚至瞥见了“一个头戴无线电头盔的金发女子”。

哈达萨·琳佩尔继续平静地向拉斯科夫现场描述战斗进展。战场指挥官刚离开装甲车,准备去观察大楼里面的情况,没走出几英尺就被楼顶上飞来的子弹射杀。他的副官,一个曾经在红军队伍中作战的年轻移民接替了他的职务,但是在一片火海中,谁也听不懂他的话。他只会说俄语。然后,哈桑上尉的反坦克炮从几码开外开火了。

履带车一辆接着一辆变成了一团团燃烧的残骸。拉斯科夫耳机中只听到一阵沉闷的嘎嘎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约拿!约拿!”他呼叫着。破碎的指挥车里没有回答。所有乘员全都死了。哈达萨·琳佩尔的漫漫征途在拉特龙的警察局前结束了。

两个士兵面容憔悴、跌跌撞撞地走进拉斯科夫的指挥所,带来他的部下所遭受的另一场灾难的消息。工程兵在乘坐着步兵的公交车前面排除了路面上埋的地雷,但他们把地雷放在路边的壕沟里,没有去掉引信。第一个从公交车出来的士兵滑到沟里,引发爆炸,造成20名战友死亡,剩下的人逃到后方去了。

几分钟后,拉斯科夫从无线电里得到消息,第七旅第二次占领拉特龙的行动失败了。“你的老友失踪了。”沙米尔告诉他。拉斯科夫获知,普鲁洛夫和其余他指望着包抄阿拉伯军团后方的士兵在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发射出第一颗信号弹后,普鲁洛夫无意中发现,阿拉伯军团的一个机枪阵地打死了他的三个士兵。对于这个从帕尔马赫正规部队调来参加行动的营而言,普鲁洛夫认为损失太大了,便自作主张中止了行动。

在警察局前面,将潜在的胜利变成一场灾难的火焰喷射器熄灭了。冲进警察局一楼的突击队员无一生还。在黑夜的掩护下,装甲车里的幸存者冒着屋顶上阿拉伯军团冰雹般的子弹组织撤退,竭尽全力返回拉特龙的山坡下面。

哈加纳又一次未能突破阿拉伯军团防守的拉特龙。第一次和第二次进攻之间相隔五天,在这五天里,耶路撒冷的定量食品就像沙漏中的沙子一样,继续从多弗·约瑟夫的仓库流出去。然而,和上次本-古里安命令伊果尔·雅丁“拿下拉特龙”一样,以色列军队未能解救这座城市。毫无疑问,沙米尔还会召集残部,第三次攻击阿拉伯军团。他们的两次败仗明确了这一点:耶路撒冷的获救不会是在拉特龙。

* * *

吉普车剐蹭、轰响、回火、前冲、侧滑、空转,发出机械的、不可言传的抗议。两人从车里面跳出来,以减轻其负载,引导它翻过一块又一块岩石。这位名叫阿摩司·科列夫(Amos Chorev)的年轻帕尔马赫军官抓住方向盘,驾驶着大卫·马尔库斯和维维安·赫尔佐格乘坐的吉普车,就像激流中的皮划艇一样前进。他们从山沟底下开始强行上山,登上另外一侧山坡,月夜的新鲜空气中凝结着燃烧的橡胶和汽油味。最后他们靠着手推肩顶,总算完成了整个艰难的攀登。

筋疲力尽的他们透过月光,看到了两英里半外,前天晚上他们的部队未能拿下的青翠山角。他们可以看见环绕拉特龙修道院的小小的空地下,月光照耀着通向耶路撒冷的道路,这条路从严规熙笃会修道院脚下一直延伸到巴伯·艾尔·瓦德。这条他们刚刚将吉普车开上来的崎岖小道和那条公路相平行。这条小道,经过被阿拉伯人遗弃的拜特·苏辛后,穿过一些河谷和陡峭的山壁,便一路通向犹大高地。自圣经时代以来,它一直是一条牧羊小道,穿越在野芥菜、百里香和仙客来中间,几乎无从辨认。

阿摩司·科列夫喘着粗气,望着前方夜色中静默的山包。“要是我们能找到一条穿过那里的道路,”他叹了口气,“我们就会有另一条去耶路撒冷的路。”

“你觉得行吗?”赫尔佐格问。

马尔库斯哼了一声。“怎么不行?”他说,“我们连红海都跨过了,不是吗?”

几个小时后,另一台引擎的声音突然惊醒了这三名男子,为了做进一步的探险,他们停下来小睡了几个钟头,然后拿起他们的司登冲锋枪,蹑手蹑脚地在一小丛野生橄榄树下隐蔽起来。从山坡的另一面,他们看到另一辆车蜿蜒登上山顶,朝他们驶来。科列夫小心翼翼地向前爬行,仔细查看迎面而来的汽车。突然,他发出一声欢乐的呐喊,跳了起来,朝山下跑去。他已经认出吉普车的司机和他的同志。他们是从耶路撒冷方向过来的帕尔马赫哈雷尔旅的战友。

这五个人在荒凉的犹底亚山头上偶遇,给了他们一个启示。每辆车在使耶路撒冷犹太人得救的道路上各走了一半的路程。

如果他们走过的道路能够通行车辆和行人,耶路撒冷就可能有救了。

听着这三个肮脏的、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诉说,本-古里安立刻明白过来了。大卫·马尔库斯、阿摩司·科列夫和维维安·赫尔佐格回到特拉维夫后径直走进这位犹太领袖的办公室,将他们在巴伯·艾尔·瓦德对面山头上旅行的第一手资料口头向他做了报告。他们已经找到了自从12月以来一直思考的问题——耶路撒冷被隔离——的答案。

但是,作为极端的现实主义者,本-古里安十分明白,一条连他们的吉普车都难以开上去的小道,并不能解救十万城市饥民,他们需要一条公路,一条真正通往耶路撒冷的公路。本-古里安转过身,对那个曾在军队服役,在一场战争中走过比亚历山大以来所有军队走过的道路都长的人说:“你要修一条公路道路,一条真正的道路。”

接着,本-古里安突然想到,哪怕就是一辆吉普车从特拉维夫开到被封锁的耶路撒冷指挥部,也都具有道义上的价值,他命令阿摩司·科列夫当天晚上再走一次他们的旅程。这一回科列夫要一直走到耶路撒冷!

伊扎克·列维觉得,在6月的第一天,大卫·沙提尔负责弹药库的军官念的报告是他听到的“最黑暗的一页”。他们武器库里的子弹屈指可数。列维迅速计算着,觉得这些储备还能够让他们再支撑24小时的激烈战斗。这还不是这天最后的坏消息。几分钟后,在多弗·约瑟夫办公室里,他得知全市储存的面粉也只够勉强维持七天的配给了。“显然,”列维对自己说,“我们需要补给,而且要快,要不我们就要崩溃了。”

就在列维盘算着这些严峻的统计数字时,第一辆穿过牧羊人小道抵达耶路撒冷的吉普车蹒跚着进入帕尔马赫在基利亚特·安纳维姆(Kiryat Anavim)的基地。阿摩司·科列夫从滨海地区出发顺利到达了耶路撒冷。他已经证明,有可能沿着他和朋友在24小时前发现的这条羊肠小道,开车进入耶路撒冷市区。

听说科列夫的帕尔马赫同志还想从反方向重复一次他的壮举,列维说服沙提尔让他也加入他们的团队。他想亲自警告本-古里安物资供应的灾难性局势,同时也考察一下是否有任何方式穿越难以涉足的山头,徒步或者开车运送补给。小熊式轻型飞机或者DC-3空降的几箱弹药解救不了他们。“如果我们得不到补给,就注定要完蛋了。”列维提醒沙提尔。

10点,列维和十几个帕尔马赫队员出发了。这位小个子的情报官坐进耶路撒冷的一辆还能开动的吉普车里,趁着茫茫夜色,驶下犹底亚丘陵。吉普车涂着浅褐色的伪装;它以前的主人死在了这个他竭力要封锁的出口,而今列维则试图打开它。那是在5月14日战斗中缴获的阿卜杜勒·卡德尔·侯赛尼的吉普车。

开了整整七小时,凌晨5点,列维抵达距特拉维夫12公里的雷霍沃特(Rehovot)。这位精疲力竭的军官在雷霍沃特的咖啡馆停下车,喝一杯咖啡。

“你从哪里来?”掌柜的问道。

“耶路撒冷。”列维说。

“耶路撒冷!”老板尖叫起来。听到他的话,咖啡馆里所有人将一脸茫然的列维团团围住,亲吻他、拥抱他、为他欢呼,仿佛他“征服了珠穆朗玛峰”似的。人群散开,饥肠辘辘的列维看到老板给他端来一份不同寻常的温馨的礼物,一大盘子草莓和奶油。

列维吃完草莓,直接走进大卫·本-古里安的办公室。

“我们守得住耶路撒冷吗,还是说它会陷落?”本-古里安问。

列维的答复同样生硬。他说,城里正遭受可怕的饥饿。人们还不至于饿死,但情况变得越来越糟,总有一天会走到那种地步的。“耶路撒冷的命运不是靠今天早上的食品,而是弹药,只要阿拉伯人实施一次强攻,我们的弹药就打完了,”列维看着这位肩负各种重担的人,严肃地说,“我们快要被压垮了。”

本-古里安叫来负责哈加纳物资供应的乌克兰磨坊主的儿子,一起参加讨论。如果一辆吉普车能够翻山越岭,那么20辆吉普车也同样能够做到。和耶路撒冷的需求相比,它们装载的货物可能微不足道,但至少可以给沙提尔一点宽慰:人们正在全力以赴地缓解他的压力。本-古里安命令阿维达尔征用所有能在特拉维夫找到的吉普车,装满武器和弹药,交给列维,连夜翻山越岭,返回耶路撒冷。

阿维达尔的宪兵纷纷赶往特拉维夫各主要十字路口,拦截这些罕见的交通工具。仿佛被施了魔法似的,特拉维夫的吉普车从街道上消失了。搜索了一整天只找到一辆,而且车况极差。对于他的同胞集体主义精神的缺失,本-古里安怒不可遏,他对阿维达尔说:“至少带上我的车。”

“告诉沙提尔,”他命令列维,“要挺住。我们在这里组织运输。我们将开辟一条新路,解救耶路撒冷。”

一个小时后,这位军官——他手下的士兵曾靠着不足一口袋子弹,抵抗围攻耶路撒冷的阿拉伯人——发现了哈加纳在胡尔达的仓库。望着堆积如山的物资,他想:“我的上帝啊,要是它们在耶路撒冷,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就像一个闯进糖果店的孩子,列维不知道要拿什么。最后,他把30挺捷克机枪和100发3英寸迫击炮弹装进吉普车,返回耶路撒冷。

一阵飞机引擎发出的出乎意料的轰鸣声,打破了安曼夜空的静谧。引擎声时高时低,听上去好像是飞往开罗的邮政飞机的声音。然而,那是两架首次执行轰炸任务的以色列空军梅塞施米特109s飞机的引擎发出的。

六架梅塞施米特抵达以色列。一架状况不稳定的飞机起飞时坠毁,另一架被击落,但是第三架却正式宣告,阿拉伯人对特拉维夫的制空权从此将受到挑战:它击落了埃及两架DC-3型飞机。现在,遵照本-古里安的命令,以色列空军的两架战机也要让安曼尝尝5月14日以来特拉维夫所遭受的痛苦。

机翼下面的城市,阿卜杜拉的拉格丹(Ragdan)宫灯光闪烁,仿佛在举行一场盛装舞会。这位君主正在宴请他的同胞、阿拉伯国家的领导人们。他固执地拒不考虑采取停电措施,说“决不让人说我,哈希姆家族的后裔,在犹太复国主义者的威胁下关闭灯光”。现在,又为了教导他的客人们,这位小个子的君主对本-古里安的空袭做出了自己的回答。他抓起一个保镖的枪,跑进夜幕,兴高采烈地对天空射击。

在哈加纳总部,俄罗斯人约瑟夫·阿维达尔、美国人大卫·马尔库斯主持了一场紧急会议。在他们的监督下,那些曾经出埃及、走红海、过沙漠的人,即将开始又一次非凡的冒险工程。正如大卫·本-古里安对沙提尔的情报官所承诺的那样,他们要用汗水、聪明才智和机械技能,去实现他们用武器未能实现的目标——开辟一条通往耶路撒冷的道路。

由于他们可用的物资奇缺,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这意味着要在那些蜿蜒曲折、穿越河谷、翻过犹底亚陡峭的丘陵、使人备受折磨的羊肠小道上开出一条道路,它靠近通往耶路撒冷的公路,而且不在阿拉伯军团的控制范围之内。

它不会是一条只有勇往直前的吉普车才能通行的小道,靠着每晚十几辆吉普车解救不了耶路撒冷的十万犹太人。它必须是一条通衢,可以通行满载的卡车;它必须快速修建;它必须在拉特龙阿拉伯人不间断的炮火威胁之下修建。

这一次,哈加纳没有翻开《圣经》,去找一个名字来命名他们的行动。受到中国苦力在缅甸丛林里修筑连接中国的750英里公路的启发,他们决定把这条寄希望于解救耶路撒冷的公路称为“滇缅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