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历史之谜

项少龙盘膝坐在席上,让半跪于身后的肖月潭在他头上弄手脚。

这老朋友低笑道:“我虽精通装神扮鬼的易容术,但自己真正用上的机会却不多,反而是在你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真是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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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续道:“我改变了你束发的方式后,再把你的须鬓分多次染得变成少许花白,使你的年纪看上去似大一点。”

项少龙担心道:“那岂非不能用水洗发?”

肖月潭傲然道:“我调出来的染料,哪有这么容易冲洗掉,若能不时加染,更不会有问题。”

又笑道:“还有几天才到达淄水,你最辛苦便是要改掉说话的习惯。以前扮董马痴时的故技当然不可重用。就改为带点口吃,包保没有人可听出破绽。”

项少龙苦笑道:“说不担心可是骗人的。最怕就是给见过我的人由身形识破真相。”

肖月潭哈哈笑道:“齐国原属东夷,大多人身形雄伟,高人如少龙者虽不多,却非是没有。少龙只要装得伛偻猥琐一点,走起路来时不要昂首阔步,保证不会出漏子。”

项少龙想起齐人就是山东人,出名强悍高大,也就释然。

肖月潭瞥了窗外天色一眼,低声道:“快天亮了,我们谈了整晚,却是愈说愈有精神,很少这么畅快的。自被吕不韦遣人愉袭后,我……”

见项少龙沉默下来,歉然道:“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唉,想起那事,我就要睡不安寝。”

项少龙断然道:“政储君登位之日,就是吕不韦败亡之时,谁都不能改变这命运。”

肖月潭当然不会明白他话内具有历史宿命的含意,提醒道:“少龙千万莫要轻敌,吕不韦在秦掌权这么久,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挣来的权位化作乌有的。”

又低声道:“我令趟来齐,本是要找机会把他刺杀,好为三公主和自己报仇,现在有了少龙,就更有把握了。”

项少龙心中叫苦,因为历史书上写明吕不韦是死于小盘登基之后的秦国,若要趁吕不韦来临淄的机会行刺他,注定必败无疑。

这想法当然不可说出来,只好道:“这事须得从长计议,而且这样干不够痛快。我要亲眼看到他辛苦达立和得来的一切被我一点一点的毁掉,就等若逐块的削掉他的肉,如此才能消我的心头之恨。”

肖月潭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哈!完成了。你看来更不象项少龙!待会我弄方铜镜来给你照照看。趁还有点时间,我们还是睡上一会吧!”

睡了不到半个时辰,项少龙给开门声惊醒过来,偷眼一看,在昏暗的日出前的光线中,见到云娘蹑手蹑足摸了进来,吓得连忙诈睡。

云娘认清了谁是谁后,钻到肖月潭的被窝里,接着响起肖月潭被弄醒的抗议咕哝;旋又被亲嘴的声音代替。

项少龙心中苦笑,若不是肖月潭来了,现在享受云娘亲热的就该是自己。

同时也醒觉到身分地位的重要。

自己以前有身分有地位,加上出众的外表,在情场上自然战无不利,夺得多位美人芳心。

但现在一派落魄模样,又只是个奴仆身分的下人,自然吸引力大减。

听着另一边传来相互调笑的挑逗声音,他却心如止水,不片刻重返梦乡,去与远在咸阳的妻儿相会了。

出奇的是肖月潭把他唤醒。

此时天色大明,项少龙因近来睡得很多,所以昨晚虽少睡两个时辰,都不觉辛苦。但见肖月潭仍是精神翼翼,就大奇道:“我还以为你会爬不起来。”

肖月潭尴尬道:“这女人真饥渴,幸好我是愈多女人就愈有精神那种人。船快要泊码头了,我会安排人持密函到咸阳交给图总管。你放心吧!我和总管有一套秘密的暗语,就算密函落到别人手上,亦看不懂的。”

项少龙由温暖的被窝钻了出来,笑道:“你办事,我怎会不放心呢?”

两人穿衣后分头行事。

不久船泊码头,项少龙首次执行管事之职。幸好凤菲派出爱扮男装的俏婢小屏儿给以帮忙指点,一起到岸上采购所需。

除食用之物外,其他就是丝缎和胭脂水粉等物。忙了大半天,到黄昏才返船去。

小屏儿对他颇为傲慢,项少龙暗忖自己在她眼中只是个较有身分的下人,遂不以为意。

策马回程时,走在前头的小屏儿忽堕后少许,与他并骑而驰,神色平和道:“小姐教我提醒你,虽然升为管事,但却更须检点行为,不要像张泉和沙立般破坏团内的良好风气。”

项少龙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小姐的话意何所指?”

小屏儿嘟起小嘴冷哼道:“你自己知自己事,昨晚有人见到云娘到你房内去。谈先生是君子,当然与他无关。哼!勾上了人还要抵赖。”

项少龙哑口无言。

他自然不能出卖肖月潭,破坏了他在凤菲眼中的君子形像,只好把这只“死猫”一口吞掉。

小屏儿露出鄙屑神色,不再理他,策马领先去了。

晚饭后,项少龙回到房中,肖月潭坐在席上,凭几专心研磨染料,笑道:“奔走了半天,才张罗到这些东西。我准备把你脸上的皮肤弄得黑一点,那看起来便粗犷多了。”

项少龙在他旁坐下,笑道:“知否我给你顶了黑锅。”

肖月潭讶道:“什么事?”

项少龙遂把俏屏儿的话复述出来。

肖月潭沉吟片晌,哑然失笑道:“这高傲的妮子在嫉忌呢!少龙确有魅力,竟能令她着紧。”

项少龙苦笑道:“肖兄莫要说笑了!”

肖月潭欣然道:“少龙智计过人,想不到却会在阴沟里翻船,中了这个小妮子的狡计。想想吧!这几天天气这么冷,谁会在人人睡熟时四处走动,亲眼看到云娘摸到我们房里来。定是给云娘的贴身小婢发觉主子离开房间,遂告诉这爱穿男装的漂亮丫头。她才猜到云娘找你偷情,岂知一试就试出来了,只不过弄错了对象。”

项少龙为之哑口无言。

肖月潭捧腹道:“除了凤菲外,舞伎团有何良好风气可言。你当凤菲不知道我和云娘有一手吗?我是出名风流的人。只是屏儿那丫头心生妒意,才故意借凤菲来压制你吧!”

项少龙恨得牙痒痒道:“我迟早要整治这丫头。”

肖月潭笑道:“最好在被窝内整治她,让她在你胯下称臣。”

项少龙苦笑道:“现在我那还有拈花惹草的闲情。不过是想有机会时作弄她一下来消气吧了,而且我认为她根本看不起我。”

肖月潭道:“若她不着紧,只会来个不闻不问。你也是其中能手,当知女人的心最不可理喻。愈是针对你,愈是对你有意。”

项少龙不想讨论下去,改变话题道:“为何不见你那几位同伴回返船来?”

肖月潭道:“你指仲孙何忌他们吗?我使了点手段,教他们留在我那艘船上,免得他们对我两人过于亲近而起疑心,用的自是小屏儿那招假传旨意的手法。”

两人对视失笑。

肖月潭把磨好的染料藏入刚带来的衣物箱里,拍拍手道:“凤菲今晚排演歌舞,嘱我去给点意见,要一道去看看吗?”

项少龙躺了下来,道:“若我今晚起来时不见你,是否可在云娘房中找到你呢。”

肖月潭摇头苦笑的去了。

不一会上层传来舞乐之音,项少龙却是思潮起伏。

想不到重重转折后,终仍是要到齐国去,真不知是祸还是福。

战国七雄的齐、楚、燕、赵、魏、韩、秦中,除了燕韩两国首都未到过外,其余都在他这时空旅程之内。

回程时,很大可能会随肖月潭到韩京去,但却该与燕国无缘。

从燕国悬想起太子丹与其他人,最后龙阳君的“娇容”浮现,不禁睡意大减。

明早船就会继续航程,会否在临淄又遇上这曾是患难与共的“叛友”呢?

在这战争的时代上每个人都为自己效忠的国家或人尽力谋取利益,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某一程度上,他项少龙其实是为历史尽忠。

一切早给命运之手安排好了,而他只是一个忠实的执行者。

问题来了!

假设没有他,历史仍会如此吗?

照道理当然是完全两回事。至少小盘便做不上秦始皇。

没有秦始皇,可能便没有大一统的中国。

像秦始皇这种雄材大略的人,即使在中国历史上也不常见。

或说秦国发展到这时刻,谁当上皇帝都可统一中国,他却绝不同意。

事实上他由于此时身历其境,更明白那只是事后孔明的说法。

胜败往往只是一线之隔。

假若秦国没王翦、李斯,嘿!还有自己这个关键人物,要征服六国只是痴人说梦吧!

既是如此,为何历史上却没有写下自己这号人物?

想到这里上立时浑身出了冷汗。

以前想到这问题时,总是一闪即逝。

惟有此刻没有人令他分神,又闲得要命,才能对此作出进一步深思。

他曾向小盘提出过要他把一切有关自己的事彻底抹掉,就是基于一个可怕的想法。

假若不是出于自己主动提议,而是由小盘主动地做,那就大为不妙。

说到底,现在唯一能影响小盘当皇帝的漏洞,就是他那不可告人的身世。

吕不韦精明厉害,又是知道“内情”的人,见到小盘完全不把他当作父亲,难保不会生疑。

当日图先便对自己胆敢让鹿公等对小盘和吕不韦进行滴血认亲而惊骇欲绝,所以小盘身世的保密工夫,非是全无破绽。

想到这里,更是汗流浃背。

现在只有朱姬和他两个人知道收养真正赢政的那家人所在,如若朱姬把这秘密泄漏给缪毒知道,小盘便会陷身在很大危机中。

以小盘的性格,绝不会让任何人来动摇他的宝座。

他或者不会杀自己。

但朱姬呢?

“咯!咯!”

敲门声响。

项少龙讶然坐起来,道:“谁!”

一咿呀!”

门开。

一位小婢溜了进来,笑脸如花道:“沈管事好!这么快便睡了!”

项少龙认得她是美歌姬祝秀真的随身小婢小宁,昨天还想把自己赶离舱厅,现在却是眉目含情,春意盎然,不解道:“小宁姐有什么事?”

小宁口角含春地来到他旁坐下,微笑道:“人家是赔罪来呢!噢!沈管事这么早就睡觉吗?”

项少龙见她神态亲怩,生出戒心,正容道:“小宁姐不是要侍候秀真小姐吗?”

小宁凑近了点,吐气如兰地低声道:“人家正是奉小姐之命来见你,唉!旅途寂寞,小宁都想找个人来聊聊啊!”

项少龙皱眉道:“你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小宁蹙起黛眉道:“不要将人家当作仇人般好吗?嘻!不过你发怒时的样子很有霸气,看得人心都动了,好想任由你惩罚处置。”

项少龙终是男人,不由心中一荡,仔细打量起这个俏婢来。

她年纪绝不该超过十八岁,虽只中人之姿,但眉梢眼角洋溢春情,胸脯胀鼓鼓的,腰细腿长,皮肤滑嫩,要说不对她动心就是骗自己。

正思量该否拖她入怀,但又大感不妥,心中矛盾时,小宁低声道:“不过现在可是小姐想你,小宁只好耐心苦候。”

项小龙吓了一跳,失声道:“你小姐,……”

小宁点头道:“你该知小姐在那间房的了。今晚初更过后,小姐在房里等你,只要推门进去便可以了。嘻!事后莫忘要谢我这穿针引线的人呢。”

话完一溜烟的走了。

项少龙目瞪口呆的坐着。

这祝秀真在众歌舞伎中姿色仅次于凤菲和董淑贞,以前摆出一副憎厌自己的高傲样子,原来却是对自己暗动芳心。

这种飞来艳福,自己是否应该消受?

若给凤菲知道,又怎么评自己这个人。

自离开咸阳后,除了在大粱时和秋琳有过一手后,便过着苦行僧式的独身生活,这刻松懈下来,又给云娘那荡妇挑起了多少绮念,突然有这么送上门来的风流艳姬,自然有点心动。

这刻更是睡意全消。

不用说这风情颇佳的小宁亦是和祝秀真共居一室,今晚若去偷香,很可能会一矢双雕。

忽又涌起羞愧之心。

家中的纪才女等正为自己担心,而他却在这里风流快活,怎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秋琳还可说是迫不得已,但要惹祝秀真却没有任何借口。

猛地下了决心,躺回卧席去,拉被盖个结实。

肖月潭此时哼着小调回来,神情欣然。

项少龙奇道:“云娘怎肯放你回来?”

肖月潭神色迷醉的手舞足蹈,应道:“这是我的养生之道,色不可无,但不可滥。告诉你,董淑贞都想和我再续前缘,还暗示我可做她好姊妹祝秀真的入幕之宾,看来她们是有事求我。”

项少龙闻语默然,大感没趣。

原来祝秀真只是这么一个女人。

肖月潭见他神态有异,打量了片晌奇道:“你睡不着吗?”

项少龙叹道:“本要睡的!却给人吵醒!”

肖月潭坐下,讶问其故。

项少龙把事情说出来后,肖月潭沉吟片晌,忽然道:“好险!这定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