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一〇一年至一一〇三年的征战

一听说圣墓的解放,欧洲人难以抑制他们的热情。十字军战士的胜利又一次点燃了西方人的思想,王公们在夺下安条克和亚实基伦以后写信送到欧洲,神甫们在教堂的讲道台上诵读胜利的消息,基督教国家又一次呈现出克莱蒙会议后那种狂热的景象。

那些一〇九七年佩戴了十字却没有随军出征的人,那些半路离开十字军旗帜的人,突然成为了万人唾弃的对象。法国国王的兄弟于格半路上抛弃了同伴们,没有完成朝圣,布卢瓦伯爵斯蒂芬半路逃离了神圣的旗帜,他们与其他这样做的人,都被迫第二次踏上去耶路撒冷的路。一支由王公贵族的队伍聚集而成,这些人都曾经抵制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又因迸发出新的热情而离开故土。普瓦捷伯爵吉约姆九世(Guilllaume Ⅸ, comte de Poitiers)是位和蔼可亲的贵族,同时也是个愉快的诗人,他决定告别利穆赞(Limousin),告别普瓦图(Poitou),“告别他热爱的骑士风度,告别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一支规模巨大的船队护送着他。讷韦尔伯爵吉约姆(Guillaume, comte de Nevers)、布尔日伯爵阿尔班(Harpin, comte de Bourges)和勃艮第公爵欧德(Eudes, duc de Bourgogne)在十字军的旗帜下列队。其中勃艮第公爵还期待着在途中能找到他的女儿弗罗琳娜(Florine)的踪迹,女孩和她的未婚夫苏艾农(Suénon)死在安纳托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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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艮第的弗罗琳娜。勃艮第公爵的女儿弗罗琳娜在未婚夫身边勇敢地战斗,她的未婚夫是丹麦国王的儿子。

在意大利和德国,人们的反应比当年的克莱蒙会议后还要强烈。伦巴第的朝圣者有十万人,带头的是布朗德拉伯爵阿尔伯特(Albert, comte de Bladrat)和米兰主教安赛玛(Anselme,évêque de Milan)。巴伐利亚公爵韦尔夫四世(Wolf Ⅳ, duc de Bavière)和亨利三世(Henri Ⅲ) [1] 的陆军统帅康拉德(Conrad)带领着大批德国朝圣者上路了。在德国十字军的王公权贵中,还有奥地利边境总督伊达公主(Ida)。历史学家记载,一一〇一年,共有五十万朝圣者去往东方。这次朝圣分为三路大军。

伦巴第的十字军最先动身。他们穿过保加利亚和希腊的一部分地区,沿途犯下了令人发指的暴行。这支军队毫无纪律,一路烧杀抢掠,直到君士坦丁堡。阿历克塞皇帝认为,必须制止他们放肆的行为,这些人不是警卫和士兵,而是豺狼虎豹。极其优秀的表现和谦卑的祈求才让皇帝放这些伦巴第人通过伊斯坦布尔海峡。到达尼科米底亚以后,伦巴第人看见康拉德元帅带领两千德国战士来到他们的营帐前,同行的有勃艮第公爵、布卢瓦公爵、拉昂(Laon)和苏瓦松(Soissons)地区的主教们,还有一群来自卢瓦尔河畔(Loire)、塞纳河畔和莫兹河两岸(Meuse)的法国战士。就这样,第一支军队在尼科米底亚集成了,军中有超过二十六万名朝圣者。图卢兹伯爵雷蒙德此时正在君士坦丁堡,于是便由他担任十字军的总指挥。

伦巴第人一点都不想重走戈弗雷的老路,他们要求领导者们把他们带到帕夫拉哥尼亚(Paphlagonie),他们说:“这是为了征服大呼罗珊王国 [2] 。”这条路即将把他们困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区域,等着他们的是无法逾越的障碍。行走了三个星期后,他们来到了安卡拉(Ancyre),也就是历史上记载的安克拉斯(Ancras)。从尼科米底亚到安卡拉,他们穿越的是一片富饶的土地,在那里,军队还不知道饥馑的滋味。为了得到希腊皇帝的财富,他们强占了安卡拉。军队继续前行,到达了昌克勒(Gargara)或称昌勒(Gangra)的一座城堡。自从到达那座城堡,基督徒军队的苦难就开始了。历史记载,基督徒军队前进的路线穿过“荒无人烟的土地”和“令人恐惧的群山”。土耳其人频频偷袭,杀死掉队和生病的士兵,并袭击军队的弱点。勃艮第公爵和雷蒙德主动承担起保护后卫军的责任。饥馑也降临了,与敌人一起折磨十字军战士。由于缺少粮食,人们吞下树叶和树皮,咀嚼野生植物的根系。这时,基督徒们遇到了一座叫康斯坦纳(Constamne)的城市,也就是昌克勒的老城,他们继续行进,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克泽尔河(Halys)蜿蜒的河岸。约有一千名朝圣者在康斯坦纳附近的一个山谷停下来采摘和煮烧燕麦,土耳其人却暗中放了一把火,借着树枝和干草,大火吞噬了整个山谷,一千人全部葬身火海。

不计其数的土耳其军团尾随着基督徒的军队,安纳托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土耳其人的不断加,他们的力量因此愈发强大。每天,敌人都更加大胆,路途更加险恶,风险也不断增加。首领们召集议会,最终决定,与敌人进行一次战斗。开战之前,领袖们鼓舞朝圣者拿出他们全部的勇气,米兰的主教手持圣安波罗修(saint Ambroise) [3] 的手像走进行伍之中,他告诉人们,这是上天赐福的信物,而图卢兹的伯爵随身还带着在安条克找到的那支圣矛,他向十字军战士们展示圣物,并讲述了这神秘的武器在奥龙特斯河边如何带来种种奇迹。然而,阿尔班伯爵、康拉德、布卢瓦伯爵和勃艮第公爵的几支军队根本不想参加战斗,还一次次地要求在土耳其人面前逃跑。这个不愉快的白天过去了,夜晚降临。图卢兹伯爵在往常的战斗中一直英勇杀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临阵脱逃,然而此时,他也心灰意冷,抛弃了十字军的营地,前往锡诺普(Sinope)。图卢兹伯爵的离开引发了基督徒军队的大动乱。王公贵族和骑士们纷纷各自奔逃,把行李物品和狂热的朝圣者民众丢给了敌人。第二天黎明来临,基督教阵营中是一番令人悲叹的景象。叛逃的战士丢下了手无寸铁的民众,没过多久,自己也死在穆斯林的剑下,赎清了犯下的罪过。敌人骑上快马追击逃兵,深邃的岩洞和广阔的森林都没能让他们免于死亡。金子、银子、宝石、丝衣、红袍、鼬毛和貂皮,所有的财富,所有从朝圣者那里夺来的战利品,都大大增强了穆斯林战胜者的实力。十六万十字军战士死在卡帕多细亚的谷地和群山中,许多妇女被敌人掳去。雷蒙德伯爵在锡诺普搭船回到君士坦丁堡,幸存的十字军残部也由陆路回到了希腊帝国的城市。

第二支军队由讷韦尔的吉约姆率领,军中有一万五千名士兵以及相当多的僧侣、儿童和妇女。他们来到君士坦丁堡,通过伊斯坦布尔海峡来到希维多,然后又从那里前往安卡拉,打算与伦巴第人会合,却不知道他们已经罹难。没找到伦巴第人,他们又回到安卡拉,并向科尼亚前进,编年史上称为斯坦科纳(Stancone)。在科尼亚附近,这第二支军队开始遭遇不幸。八天前刚刚剿灭或击溃了伦巴第人的土耳其军队,又攻击了讷韦尔的吉约姆的队伍,并造成了大批伤亡。十字军围攻斯坦科纳无果,沿着南方的道路向叙利亚边境前进。从科尼亚到大数的路上,他们途径埃雷利,发现附近的水井和蓄水池都被土耳其人填埋得严严实实。埃雷利附近有一条河,但是十字军当时并没有发现。经过了口渴的折磨,十字军又迎来了敌人的进攻。军中许多士兵和民众都惨遭土耳其人屠杀,最后只有七百名基督徒躲进高山和森林得以逃生。讷韦尔伯爵逃到了奇里乞亚的卡赫拉曼马拉什,这位贵族带着他最后的同伴再次上路去往安条克避难,途中遭到了土耳其人的洗劫,连衣服都被抢走了。他们最终到达了飘扬着拉丁人旗帜的安条克城,那时候,他们身上只剰下破破烂烂的碎布。

第三支军队的故事也同样悲惨。他们的领袖是普瓦捷的吉约姆、维尔芒多瓦的于格、巴伐利亚公爵韦尔夫和奥地利边境总督,女伯爵伊达,他们带着十六万朝圣者(有些记载为三十万)离开尼科米底亚,行至斯坦科纳时,他们遭受了饥渴的折磨。洗劫了两座弗吉利亚(Phrygie)的城市后,他们穿过卡拉玛尼(Caramanie) [4] ,来到了之前讷韦尔伯爵的将士们战死的地方,埃雷利。普瓦托的吉约姆的军队在埃雷利附近与敌军发生冲突,在一条河边溃不成军。河两岸和附近的原野上,锋利的箭矢和嗜血的宝剑让基督徒的尸体堆积如山。普瓦托伯爵身边只带了一个侍从逃进深山,先在大数附近避难了一段时间,然后又返回了安条克。维尔芒多瓦伯爵于格在那时因失血过多而亡;巴伐利亚公爵得以逃脱战胜者的追击;伊达女伯爵从此以后下落不明。

就这样,三支军队差不多同时出征,三个庞大的队伍从欧洲出发去往亚洲,却在他乡销声匿迹,好像走进了一座露天坟墓。他们的队伍人数至少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的人数相当,这支新的军队却被消灭得一干二净,并且,敌人正是那些被戈弗雷的军队在伊兹尼克、多里雷和安条克打败的土耳其人。有人抱怨,是阿历克塞一世的政策招致了令人发指的兵败。然而或许更加真实的原因是,将领与士兵的目光短浅和军纪不严导致了他们的失败。

也有一些朝圣者经过艰苦的逃难,穿过安纳托利亚,在那里的基督教城市得到了援救。1103年春天,三军残部共一万名十字军士兵在安条克会师,从巨大灾难中幸存下来的将领们带着部下前往圣墓完成心愿。在耶路撒冷过完了复活节以后,他们中的一些返回欧洲,另一些留在巴勒斯坦地区,镇守拉丁人用刀剑建起的王国。勃艮第公爵、布卢瓦伯爵、布尔日的阿尔班和巴伐利亚公爵再也没有回到他们的故土。

在这里,我们不妨暂停一下,尝试为前面这些事件做一个简短的评估。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及其引发的一一〇一年的朝圣大潮,使欧洲减少了一百万人口。十字军的朝圣为我们展现了两支信仰不同宗教的军队相互敌对的状态,正是宗教狂热引起了两方如此剧烈的热忱与仇恨,宗教战争总是最难以解决的,通常也是造成最多死亡的战争。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带回了赫赫功勋,古老的比利时和法国收获了无限光荣,英勇的回忆永远是珍贵的瑰宝。基督教军队的震慑力阻止了穆斯林国家向西方扩张;希腊帝国的首都曾经受到撒拉逊人的威胁,此时也因为十字军的抵抗得到了庇护;游牧民族回到了中亚地区。十字军也促进了欧洲内部的稳定,局部战争和封建王侯相互争斗的无政府状态得以中止。所有的仇恨都凝聚成一种,那就是对基督教敌人的仇恨,这种普遍的情感中蕴含着推动和平与文明进步的巨大因素。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让西方人对东方有了新的认识,这两种之前素不相识的两种社会形态的碰撞,自然而然地促进了欧洲人思想和知识的飞跃。长途跋涉促进了航海与商业的发展,基督教国家的舰队更加频繁地光顾地中海,比萨人、热那亚人和弗拉芒人从耶路撒冷王国的建立中获益颇丰。金银在欧洲和亚洲之间流通,西方开始略微富裕起来,因为亚洲的金银几乎遍布欧洲各地。但我们不能断言,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在科学、文学和艺术方面为欧洲带来了进步,基督教国家与穆斯林国家的最基本的关系总结起来,那就是互不相容。十字军东征也是对封建势力的第一次冲击,当十字军从亚洲回来以后,许多王公贵族用开明的统治取代了暴政。朝圣也使许多农奴得到了解放,许多大型皇家舰队在圣战的旗下被摧毁,这是封建势力衰弱下去的开端,而封建势力的衰弱又与王国崛起和独立的力量相结合。这就是第一次圣战的特征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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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墓。在成千上万十字军战士的保卫下,欧洲的朝圣者得以前来瞻仰圣墓教堂。


注释

[1] 八三年至九八五年的巴伐利亚公爵。

[2] 亚历史上的一个地区,大概包括今伊朗东北部、阿富汗和土库曼斯坦大部、塔吉克斯坦全部、乌兹别克斯坦东半部的吉尔吉斯斯坦小部分各一部分地区。历史上领土范围变化很大,曾经受到过波斯、古希腊、帕提亚、月氏、白匈奴、阿拉伯、粟特、塔吉克、突厥、花拉子模、蒙古、阿富汗等人的统治。

[3] 兰主教,4世纪基督教最著名的拉丁教父之一。

[4] 土耳其亚洲部分的一个区域,包括现在的安纳托利亚、安塔利亚和土耳其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