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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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餐厅点酒,假如不太在行,又不信任侍者推介,往往就会出现以下两种状况:一是自家人吃饭,看了半天,结果选的是既非最便宜也非最昂贵的中价酒;二是掏腰包请客,想来想去,于是叫了瓶单子上比较贵也可能比较不合适不划算的酒。

在这两种情况里面,我们的选择都不纯粹是“我们”的,因为我们后脑勺好像装了另一个人的眼睛,盯着我们。前者是侍酒师或餐厅服务人员的眼,我们怕他瞧不起自己,所以不愿选最廉价的酒,太贵又怕伤了荷包,于是把目标定在价格中游便是理性选择了。后者是客人的眼睛,一方面要担心自己的吝啬太丢脸,另一方面则害怕人家懂行暗笑自己品味差,在贵一点大概好一点的推理下,就干脆咬牙忍痛来个高价货吧。

选择太多,于是焦虑。斯洛文尼亚哲学家莎乐塞(Renata Salecl)在《选择的暴政》(The Tyranny of Choice)里讲了自己的故事。那是纽约一家高档食品店,她进去挑选派对上吃的奶酪,一照面却是来自世界各地五花八门的不同奶酪。由于不是专家(其实又有多少人是呢?),她只好像个学生似的,仔细研究每一款奶酪的小图标,认识它们的名字、产地和风味简介。如此丰盛的选择,简直就是一个永远做不完的功课。她眼花缭乱,乃至于忘了自己曾经试过的好口味。要问柜台后面那个看起来十分专业的家伙吗?又怕他故意兜售一些根本卖不出去的贵东西。最后,她就和很多遇过同类处境的人一样,随便挑了几款,夺门而去。

事后,她发现当时的焦虑原来包含了几个层面:一、她担心派对上的客人会怎么看自己选的奶酪;二、她不满那个售货员一副内行专家的模样;三、她恨自己是个知识贫乏的消费者。

若这世界只要我们选择葡萄酒和奶酪就好了,可惜人间并非天堂,事情从不这么简单,因为这是一个充满选择的年代。你要慎思明辨地选择酒、奶酪、手机、电脑、家具、服装、住宅、工作和伴侣;甚至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身体,比如说小一点的肚腩、大一点的胸、高一点的鼻子、尖削一点的下巴。不久的将来,我们还可以选择自己的孩子,只要透过基因技术的操作。自从启蒙时代以来,撑起现代世界观的自由主义就告诉我们,人生蓝图操之在我,有没有意义、有什么意义全凭你自己决定。到了资本主义烂熟的阶段,人生变得更自由,意思就是更多的选择,而且总是和消费相关的选择。

生命成了一趟购物之旅,而世界则是一个超级市场。我们不只消费杂货,甚至还消费爱情,因为我们用来计算理想对象的思维方式和计算一把牙刷优劣的办法是一样的。有些婚姻咨询专家还推出了“情感存款”的概念,劝夫妇们要多点“投资”,花了多少心血时间就存了多少“情感资本”。只有支出没有投入,情感严重“赤字”,一对伴侣很自然就得分手。

如此自由,如此多的选择,那还有什么好焦虑的呢?有的,因为这一切选择据说都“表达”了我的品味,乃至于“自我”。就像那个选酒的例子和选奶酪的故事,只不过是瓶葡萄酒和几小块奶酪罢了,竟然就沉重地宣示了你是谁。

20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