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年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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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农历年的时候,我最好的节目之一就是到附近的公共屋邨逛非法年市。每年除夕到初三夜里,这个屋邨的熟食中心旁边,都会有二十多档临时架起来的小板车和用红白蓝布袋铺在地上形成的小地摊。远远看去,有一团蒸腾的热气包着大光灯点起的白晕,人群就在这片雾气里聚集,如果这时恰好天气冷,感觉就分外暖,分外有过年的气氛。

其实这个夜市卖的东西不怎么样,地摊上的公仔和玩具都很粗糙,是你在庙街很容易看到的便宜货。至于吃的,无非是号称“生滚粥”其实却是粥粉糊开再翻热的浓稠米水和没有米香一咬就散的肠粉,不臭的炸臭豆腐,以及不香的卤水鸡肾与牛杂。但我就是喜欢在这时节和其他人堆在一起,几块钱几块钱买点这个吃点那个,享受久违的街头风味。

说起街头风味,这可是种伴随香港成长的味道。才不过十几年前,港九新界还有不少地方会有这种路边熟食档,可以充作学生的零嘴、师奶买餸之余的消闲与白领下班后的廉价happy hour。现在,听说学生们的零食主要是便利店和“零食物语”里包装好的工业制品。政府为了更“清洁、卫生而安全”的市区环境,已经把这些流动小贩扫荡得干干净净了。

在更早的时代,流动的小吃摊根本是社会自救的活阀。那时香港还有很多人住在铁皮屋,谋生困难,收入不高,出来街头摆档就是活路。尤其是60年代到70年代,各地南下的难民实在不少,于是香港这个弹丸之地的街巷就成了中国南北小吃大杂烩。一条路由头走到尾,许多平民的晚饭就可以丰丰富富地解决掉了,与坐在快餐店里吃格式化的套餐相比,其风味不可同日而语。

消灭小贩的政策不只迫得一些低下阶层走去申请综援(综合社会保障援助),断了自力更生的途径(怪的是政府同时又要大家自力更生,千万别依靠政府),同时也彻底破坏了小吃的传统。首先可见的,当然是一种饮食环境的消失。例如“车仔面”,今天还吃得到真真正正的“车仔”上煮出来的“车仔面”吗?大部分的“车仔面”已经成为茶餐厅和一般面铺的另一款花样了。

廉价不一定就劣质。就拿鱼蛋来说吧,为什么以前街上卖的鱼蛋会比今天的好吃呢?原因就是有竞争。每个地区都有很多人卖鱼蛋,怎样可以比别人生意好,除了斗价格就看功夫了。大家要不比拼打鱼蛋的手法做鱼蛋的材料,要不就得别出心裁调制只此一家的口味。可是现在如果你想在街上弄个临时小摊卖鱼蛋,随时要有被抓的准备,一切没收,血本无归,你还会愿意付出时间跟心血在食物上吗?结果自然是万事从简,鱼蛋就跟其他人一样去向那几家工厂拿算了。

果然是过年,这几天大概小贩管理队放假,政府也要讲人情味,放大家一条发发新年小财的路。我家附近这个临时非法夜市,于是和我们有了一年一度的约会。在那面目模糊但依然叫人愉快的小吃中间,我最爱一家卖云吞的。他们的云吞太大,肉的比例不对,但包得扎实饱满,看得出是一家人花了整天工夫诚诚恳恳的成果。夜深了,爸爸煮着云吞,妈妈收钱,一对小孩在旁边帮忙拿碗拿筷子。我想,大家吃他一碗云吞,这对小孩新年之后或许就能多一双新鞋一个新书包了。

2006.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