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

13 岁时,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的头脑有点陌生,有点异样。那发生在我试图用牙刷去除痦子的几个月之后。

当时我在德比郡的匹克山区,参加学校组织的郊游。女生们住在旅馆。男生们原本也该住在旅馆,但不料房间被重复预订了,所以我们 8 个男生住在远离温暖旅馆的马厩里。

我讨厌离家,这是我的另一个大焦虑。我想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欣赏法国女演员碧翠斯·黛尔(Béatrice Dalle)的海报,或者读史蒂芬·金(Stephen King)的《克里斯汀》(Christi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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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上铺,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沼泽地,夜空无星。我在班上的男生中没有朋友。他们只谈论足球和手淫,我对足球一窍不通,相对于足球,我可能更擅长手淫,但我不习惯当众讨论它。于是我假装睡着了。

马厩里没有老师,有一种《蝇王》 的感觉,我不是很喜欢。我很困。那天我们徒步了 10 英里,一路上大部分是泥炭沼泽地。睡意压迫着我,像周围的土地一样厚重、黑沉。

笑声把我惊醒。

发疯般的、癫狂的笑声,好像刚刚发生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我说梦话了。对一个 13 岁男生来说,没有什么比见证另一个 13 岁男生毫无防备的尴尬时刻更好笑了。

在梦中,我语无伦次地说了些关于奶牛的事,还说了纽瓦克。纽瓦克是我的家乡,说这个很好理解,奶牛嘛,好吧,这的确很奇怪,匹克山区并没有奶牛。他们告诉我,我一遍遍说着:“凯勒姆在纽瓦克。”(凯勒姆是靠近纽瓦克镇的一个村子,镇议会就位于凯勒姆。我的爸爸曾经在那里做建筑师,在镇规划局。)我努力想跟他们一起笑,但我太困、太紧张。学校组织的郊游还是一个压缩版的学校,而我从 11 岁起就开始不喜欢学校了,那时我还在一个仅有 28 名学生的乡村小学。我现在就读的学校是马格达莉高中,那是一个让我快乐不起来的地方。高一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假装胃痛,但没几个人相信。

我又睡着了。醒来时我在颤抖。我是站着的,冷风吹在我身上,手上流着好多血。我的手鲜红,闪闪发光。一片玻璃扎在我的掌心。马厩的窗户碎了一地。我惊恐万分。

其他男生也醒了,但没有笑。印象中当时老师来了,或者就快来了。我的手不得不用绷带包扎。

原来我在睡梦中下了床。我再一次大喊奶牛,挺滑稽的。(“奶牛来了!奶牛来了!”)然后我在某人床边撒了泡尿。捣碎了玻璃窗。后来一个男生摇晃我的胳膊,把我摇醒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梦游。之前的一年,我曾梦游到妹妹的卧室,拿她书架上的书,以为自己在图书馆。但在此之前,我的梦游从未公之于众。

我有了一个新外号,精神病。我觉得自己像个怪物。但那时的情况其实还不算太糟。我有爱我的爸爸妈妈,有为数不多的朋友,有一个妹妹,我们可以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我的生活相当舒适、正常,偶尔一阵孤独感爬上心头。是孤独,不是抑郁。一种自哀自恋的、青少年的、没人理解我的感觉。当然我也不理解自己。

我忧虑着一些事情。核战争,埃塞俄比亚,坐渡船。我每时每刻都在忧虑。唯一不让我忧虑的事,或许正是我应该忧虑的,那就是忧虑本身。11 年后,我不得不与之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