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

魔鬼挨着我坐在汽车后座上。

他既是真实的,又是虚假的。他不是一个幻觉,也不像主题公园里的鬼魂那样清晰。他在那里,又不在那里。我闭上眼,他在那里。我睁开眼,他还在那里。他就像一种忽隐忽现的心像转移到了现实中,想象出来的而非看见的。

他很矮,约 3 英尺。顽童似的,灰白色,像教堂的怪兽状滴水嘴。他仰头看我,微笑着。然后站起身,开始舔我的脸。他的舌头很长很干。他一直不停地舔啊舔啊。我并不害怕。我的意思是,恐惧是存在的,显然,我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恐惧里,但是他并没有让我更恐惧,反而是一种安慰。他的舔舐是带着关爱的,好像我是一个巨大的伤口,他在努力让我舒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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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正在开往诺丁汉皇家剧院,我们要去观看《天鹅湖》。这个版本的天鹅全是男性。妈妈在说着什么。安德莉亚坐在副驾,耐心地听着妈妈说话。我记不清她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她在说话,因为我一直在想“好奇怪啊”。妈妈在谈论马修·伯恩 和她看过这场演出的朋友们,而后座上有一个快乐的魔鬼在舔着我的脸。

我被他舔得有些烦了。我试着关闭这种心像,或者甩掉关于他的念头,但无济于事。他继续舔啊,舔啊,舔啊。我的皮肤并不是真的能感觉到他的舌头,但魔鬼舔我脸的念头真切到足以让我的头脑发麻,好像有人在挠我的痒痒。

魔鬼大笑。我们进了剧院,天鹅在跳舞。我感觉心跳加速。黑暗、封闭空间、妈妈拉着我的手,我受不了了。我不行了,要完蛋了。当然,我没有完蛋。我还坐在座位上。

焦虑症加抑郁症,最常见的精神疾病鸡尾酒,不可思议地合二为一。闭上眼睛,我常会看见奇怪的物体。现在想来,那是因为我太惧怕变疯。疯子才会看见不存在的物体。

如果你的恐惧毫无对象,你的头脑终究会为你制造出一个对象。那句经典的话——“唯一值得恐惧的是恐惧本身”,变得毫无意义。因为恐惧本身就足够了,事实上,恐惧是一个怪物。

当然——

“怪物是真实的,”斯蒂芬·金说,“鬼也是真实的。它们住在我们心里,而且有时会战胜我们。”

周围很黑。房子静悄悄的,所以我们也尽量压低声音。

“我爱你,”安德莉亚低语。

“我爱你,”我也低语。

我们亲吻着。我感觉魔鬼在围观我们亲吻、拥抱。过了一会儿,慢慢地,魔鬼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