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大脑还停留在更新世吗

对于我们大脑可以作出各种不同的文化活动有一个很流行的解释,它是一群进化心理学家所提出的,他们认为人类大脑都有共同的基本模块(大脑中的区域)或硬件,这些模块发展成擅长执行不同特定文化作业,有的负责语言,有的负责求偶,有的负责分类等。这些模块在更新世(Pleistocene)时发展出来,大约是180万年前到1万年前,当人类以打猎-采集方式生活时,模块通过本质上没有改变的基因被传了下来。因为我们都共享这些模块,所以人性和心理的基本层面是全人类都具备的。然后这些心理学家又补充说,成年人的大脑在结构上自更新世以来就没有再改变过。这个补充说得太过头了,因为它没有把大脑的可塑性及一些基因的遗传性考虑进去。

打猎-采集的大脑跟我们现在的大脑一样有弹性,它绝对不是“陷在”更新世的时代动弹不得,而是能够随着生活情况的改变而重新组织它的文化结构和功能。事实上,就是因为它有改变调整自己的能力,我们才能从更新世中脱身,继续往前进化。这个历程被考古学家史蒂文·米森(Steven Mithen)叫作“认知的流动性”(cognitive fluidity)。我认为这个历程的机制就在于大脑的可塑性,我们大脑的所有模块在某个层次上都有可塑性,在一个人一生的经验中,可以被组合或分化来执行许多功能,就像帕斯科-里昂的实验,他把老师的眼睛蒙起来不到一个星期,就发现这些老师的视觉皮质可以处理声音和触觉了。要适应现代世界,模块一定要能改变,因为我们靠打猎-采集维生的祖先从来不曾接触过像我们现在生活的情境。有一个功能性核磁共振的实验显示,我们现在用来辨识汽车和卡车的模块跟我们用来辨识脸孔的是同一个模块。显然打猎-采集的大脑并不是进化来辨识汽车和卡车的,脸部辨识模块在处理形状上是最有竞争力的:车灯很像人的眼睛,车的引擎盖很像人的鼻子,水箱透气格栅很像嘴巴,所以只要一点训练和结构的改变,有可塑性的大脑就可以用辨识脸的系统来辨识车子形状和种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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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用来阅读、写字和计算的大脑模块早在文字发明之前就已经进化出来了,因为人类文字的发明才几千年而已。文字的传播那么快,大脑不可能进化出以基因为基础的模块来处理阅读。毕竟在一个世代之内便可以教会本来是文盲的打猎-采集部落识字,而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在全部落发展出阅读模块基因的。今天的孩子在学习阅读时,是重新经历一次文明的发展史。3万年前,人类学习在洞穴的壁上画图,画图需要视觉功能(处理影像)和运动功能(指挥手的运动)联结的形成和强化,到了公元前3000年左右,人类发明了象形文字(hieroglyphic),用一些简单、标准化的图形来代表外界的物体,这不是很大的改变,因为洞穴上的画也代表外界的物体。下一步,这些象形文字被转换成字母,拼音的字母首度被发明出来代表声音而不是视觉影像。这个改变需要处理字母影像的神经元、处理声音和意义的神经元以及移动眼睛的运动神经元全部联结起来共同完成一个功能。阅读的经验越多,这些回路的联结被强化得越多,阅读速度便越快。

梅策尼希和塔拉的实验就让我们知道可以在大脑中看到阅读的回路。这些带有特色的文化签名活动使得大脑的回路也带有特色,而这回路并不存在于我们祖先的大脑中。梅策尼希说:“我们的大脑跟之前所有人类的都不同……因为我们的大脑发生了大幅度的改变,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功能上,每一次我们学会一个新的技术或发展出一个新的技能都会改变它。大幅度的改变则与我们现代文化的专业化有关。”虽然因为大脑有可塑性,不是每一个人都用同样的大脑区域来阅读,但阅读还是有典型的神经回路在处理它,这是文化活动导致大脑结构改变的生理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