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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次哈尔科夫战役
武装党卫军撤离城市——元首的命令并非第十一戒——斯大林得出错误的结论——发给瓦图京的命令:“令左翼前进!”——波波夫落入陷阱——哈尔科夫第三次陷落——斯大林担心一场灾难——马恩河奇迹在顿涅茨河上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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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回到1943年2月中旬,真正的战略决策尚悬而未决的那些前线地段。就在最初的激战肆虐于梅斯哈科山,苏军指挥部仍希望从“小地”达成突破之际,事态已越来越明显,苏军第47集团军未能实现斯大林计划中的构想,在新罗西斯克北部突破德国第17集团军的防线,并与海岸登陆部队取得会合。劳夫大将仍控制着局面,并一步步撤向其既设的“哥特防线”。
2月12日,劳夫放弃了克拉斯诺达尔。两天后,曼施泰因也放弃了更北面争夺激烈的枢纽——罗斯托夫。被任命为南方面军司令员[61]的马利诺夫斯基上将,和他的军事委员会委员赫鲁晓夫,与苏军先头部队一同进入这座城市。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向莫斯科总部郑重报告:“罗斯托夫上方,静静的顿河上的这座堡垒,胜利的红旗再度自豪地飘扬起来!”
克里姆林宫内弥漫着一股胜利的气氛。希特勒的第6集团军已覆灭于斯大林格勒的冰天雪地中。克拉斯诺达尔和罗斯托夫也获得了解放。
伏罗希洛夫格勒(Voroshilovgrad)与别尔哥罗德之间,罗马尼亚人、意大利人和匈牙利人,这些德国盟友的军队也已崩溃,并出现一个200英里宽的缺口。早在1月底,斯大林便已派出强大的机动部队进入这个缺口。他们渡过顿涅茨河,目前正向哈尔科夫挺进,那是乌克兰重工业基地的一座大城市。尽管最近数周遭受到一些挫折,但此刻,击破德军南部防线的时机似乎已经到来。如果苏军能大举渡过顿涅茨河,如果他们穿过德军防线上的缺口大胆推进,如果他们到达第聂伯河,那么,冯·曼施泰因集团军群与后方交通线之间的联系将被切断,冯·克莱斯特位于库班和克里木地区的集团军群将再度陷入致命的危险中。这个伟大的最终时刻和决定性胜利,会到来吗?
苏联的方面军司令员们是这样认为的。斯大林也这么看。“这是我们的契机,”他不断提醒着他的将领们。他构思了一个新的、宏大的作战行动——他将在第聂伯河以东击败希特勒。他以近乎不顾一切的大胆驱使他的部队扑向他认为将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地点——第聂伯这条俄罗斯大河的岸边。他的意图是在德国人到达该河前赶上对方,包围并歼灭他们。
1943年2月,斯大林试图歼灭整个德军南翼的大胆计划。
这些日子里充斥着这一可怕的悬念。从清晨到黄昏,东线南翼的德国军队被笼罩在致命危险的阴影下。
面对这种状况,面对缩短防线以腾出部队的迫切呼吁,希特勒再次顽固地坚持,不得放弃一寸土地。在长时间的会谈中,他与他的将领们争论,并指出,如果顿涅茨盆地这一“苏联的鲁尔区”丢失,他就无法将战争持续下去。
尽管如此,还是有个人坚决反对这一战略,这个战略曾导致斯大林格勒的惨败,现在又将造成另一个“超级斯大林格勒”,除非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这个人便是“顿河”集团军群司令,陆军元帅冯·曼施泰因。
此刻,这位深谋远虑的战略家正坐在斯大林诺(Stalino),以焦虑的心情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但并没有丝毫的慌张。他在等待自己的时机。2月6日,他飞赴“狼穴”。在一场四个小时的会谈中,他最终让希特勒接受了腓特烈大帝的论断:“想守住一切的人最终将失去一切。”
这是这场战争中一个相当罕见的情况:希特勒批准了一场大规模战略后撤。他同意让出顿涅茨以东地区,直至米乌斯河(Mius)。曼施泰因长长地松了口气。
现在,至少出现了一个机会。与时间、与天气、与苏军的赛跑得以开始。
“霍利特”集团军级支队边打边撤,从顿涅茨河撤至大大缩短的米乌斯河防线。现在,一切都取决于该支队能否牢牢地守住这道防线。
骑兵上将埃伯哈德·冯·马肯森指挥的第1装甲集团军的部队,被调至顿涅茨河中游,集团军群遭受威胁的北翼。
霍特的第4装甲集团军从下顿河一路向北,穿过积雪和泥泞,赶至顿涅茨河与第聂伯河河曲部之间,“顿河”集团军群的西翼所在地。
道路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驾驶员们疲惫不堪。无休无止的交通堵塞。意外事故。队伍一直延伸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各个师长一次次视察自己的部队,督促他们,提醒他们危险的状况,恳请他们:前进,前进!
这是一场庞大的竞赛。在兵力和武器方面,苏军拥有八倍的优势。
曼施泰因的注意力始终集中于敌人的意图和实力,他只能凭自己的战略技能应对这一庞大力量的威胁,对这位统率着一批残兵败将的指挥官来说,唯一可用的策略是“后发制人”——待敌人的打击落下后再实施反击,这正是克劳塞维茨所说的“惩罚的利剑”。
曼施泰因元帅将他的指挥部从斯大林诺移至扎波罗热(Zaporozhye)。在这里,他密切关注着集团军群西北翼的事态发展。不过,他这支部队现在已不再是“顿河”集团军群,从2月14日起,作为部队重组的一部分,被更名为“南方”集团军群。
现在已谈不上什么防线。一些零星的战斗群分散在广阔的乡村,在一些重要地点构设起防御中心。这里也许有一个排,一门反坦克炮或一个机枪班,而整个连则据守在其他什么地方。“连”这个术语听上去令人放心,但第1装甲集团军辖下的各个连,作战实力最多只有60~80人。这么一点点兵力,却被赋予守住一英里半防线的任务,这还算幸运的。对那些不走运的连队来说,他们会在夜间无尽的黑夜中被苏军滑雪队绕过,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已遭到包围。第二天,营里便会发现,又损失了一个连,所谓的防线上又多了个缺口。
因此,至师一级的指挥部人员都被派入主防区中,构成防御核心。甚至连第1装甲集团军司令部,也用总部工作人员组建起一个加强连,这个连队已连续数日参加了战斗。
在他们左翼的友邻部队,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兰茨”集团军级支队——后来更名为“肯普夫”集团军级支队——与一些德军预备部队的残部、“克拉默”军[62]、意大利山地军和少量预备队,接管了意大利第8集团军和匈牙利第2集团军的防区,结果发现自己卷入到哈尔科夫东面和东南面激烈的防御战中。
曼施泰因也在焦虑地关注着这一地区。如果苏军成功地打垮“兰茨”集团军级支队,并在克列缅丘格(Kremenchug)渡过第聂伯河,就像斯大林预期的那样,那么,对他们来说,前进的道路已被肃清,他们可以一路杀至克里木半岛的接近地。如果他们成功堵住这些道路,德国第17集团军将被困住。然后,斯大林的梦想将变为现实——沿600英里的战线消灭希特勒的整个南翼,歼灭其三个集团军和两个集团军级支队。其结果将是个连锁反应:辖五个集团军的“中央”集团军群随后会发现自己身悬半空,无力支持,最后肯定会崩溃。如果有什么快速制胜法可以彻底击败东线德军,那么就是这个。
“这就是斯大林的目标,”曼施泰因继续对他的参谋长弗雷德里希·舒尔茨少将说道,“他直奔胜利的桂冠而去,为此,他不怕冒险。我们一定要诱使他采取极度冒险的措施,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曼施泰因对苏军作战意图的把握非常准确,仿佛对斯大林最高统帅部的计划和目的早已了如指掌。他对已被证实的东西感到怀疑——斯大林和他的总参谋部以及他的高级将领们确信,现在,世界上没有哪个将领或战神能阻止德国人在顿涅茨河与第聂伯河之间的这场浩劫。
斯大林就是这样表述的:“南方集团军群的部队已被粉碎,只能尽力撤往第聂伯河后方。”德军在第聂伯河以东实施任何抵抗,在斯大林看来都是不可想象的。米乌斯河的坚固防线?不可能!斯大林确信这一点。
一个人认准了某些东西后,很容易找到支持自己看法的证据。2月中旬,苏联西南方面军参谋长S. P. 伊万诺夫中将向最高统帅部提交了一份报告,其中包含这样一句话:“所有侦察数据表明,敌人正撤离顿涅茨地区,并将其部队撤至第聂伯河后。”
西南方面军司令员瓦图京将军毫无保留地赞同这一观点。不光是能干的战略家瓦图京,沃罗涅日方面军司令员戈利科夫上将也认为,曼施泰因的部队正在全面后撤。实际上,“霍利特”集团军级支队撤离顿涅茨河防线被苏军视为一个可靠的证据。
霍利特将军也许会让他的部队在米乌斯河停下,并在那里构建起一道防线,但这个观点在戈利科夫将军看来不值得考虑,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德军正在全面后撤的想法确实具有相当的诱惑力,对苏军总参谋部和斯大林本人来说,这个假设迅速变为一种信念:德国人正全面撤出顿涅茨盆地,并试图退至第聂伯河后!南方面军参谋长提出某些轻微的质疑时,斯大林亲自安慰他:“敌人正在后撤,他们的主力正退往第聂伯河后方。”
这是个令人惊讶的错误。造成这个错误的部分原因是情报机构的失误,这一点稍后再谈。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苏军战线上的各方面军司令部,实际上是苏军最高统帅部本身,陶醉于被击败的德军南翼集团正仓皇逃窜的想法中。因此,还有什么比切断曼施泰因后撤路线并给予他的部队致命一击的计划更理所应当的构想呢?
于是,苏联沃罗涅日方面军、西南方面军和南方面军接到了如下命令:“不必理会补给问题或敌人的后卫部队,穿过后撤中的敌军,抢在春季泥泞期到来前到达第聂伯河,从而切断曼施泰因撤至该河的路线。”
1943年2月11日,最高统帅部发给西南方面军的一道命令中要求:“你们应阻止敌军撤至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Dnepropetrovsk)和扎波罗热,应将敌人逐入克里木半岛,封锁通往克里木的接近地,从而切断德国的南翼集团。”
这是一场豪赌。斯大林决定发起这场赌博,但这也是曼施泰因一直希望的。
一起特殊事件比其他任何事情更好地证实了苏军最高统帅部所犯的错误——这起戏剧性事件是一名德国将军的抗命。现在回顾起来,这起事件更像是个出色的诡计,但事实并非如此。
“兰茨”集团军级支队——当时仍隶属B集团军群,尚未转隶给曼施泰因——于2月11日接到希特勒一道严厉的命令,哈尔科夫必须坚守,尽管这座城市已被苏军的两个集团军绕过,即将遭到包围。
坚守哈尔科夫这一毫无希望的任务交给了新组建的党卫军装甲军,该军由党卫军上将保罗·豪塞尔指挥。这个军刚刚从法国调来,辖内包括两支精锐部队,“帝国”师和“阿道夫·希特勒警卫旗队”师。
坚守哈尔科夫的命令愚蠢透顶,其动机完全是出于声望的考虑。曼施泰因试图劝说希特勒放弃这个想法。目前,比坚守该城更为重要的是阻止正向哈尔科夫南部疾进的敌人,击败他们,最终遏制他们的全力推进,从而缓解“南方”集团军群左翼的压力,防止苏军达成突破,并渡过第聂伯河。
但希特勒不愿拱手让出乌克兰这座工业和政治大都市。尽管有过不幸的经历,但哈尔科夫就如同不久前的斯大林格勒,开始成为一个关乎自己声望的问题。为了自己的威望,他准备将“警卫旗队”和“帝国”师这些第一流的作战部队投入到与斯大林格勒相似的命运中。
两天后的2月13日,希特勒再次重申了严格的命令:哈尔科夫必须坚守,必要的话,实施全方位防御。兰茨将这一命令传达给豪塞尔。现在,希特勒终于放心了:他相信党卫军装甲军的绝对服从。但他忽略了一个事实,该军军长保罗·豪塞尔将军是个有理智、有指挥能力、勇于面对上级的人。
因此,所发生的事情揭穿了传说中经常被强加给武装党卫军及其领导者的谎言——据传,他们是一支党的军队,以盲从效忠于元首。
2月14日,苏军对这座城市的包围几乎已经完成。他们的坦克部队突破了北部、西北部和东南部的德军防御,已渗透至城市边缘地带。从波尔塔瓦(Poltava)至哈尔科夫的补给路线也处在苏军的炮火打击下。豪塞尔请求兰茨将军批准他突围。他对态势的清醒判断记录在军作战日志1943年2月14日的138/43条目中,其内容如下:
“面向哈尔科夫东部和东北部防线的敌军,于2月14日获得极大的加强。沿丘古耶夫(Chuguyev)和沃尔昌斯克(Volchansk)公路发起的进攻被我最后的预备队击退。敌人在南部机场附近渗透进8英里,直至奥斯诺瓦(Osnova)。扫荡正在进行,但我方力量不足。没有兵力可用于封闭哈尔科夫西北方,‘大德意志’师防区内敌军的突破。目前,所有进攻力量都被牵制在南部。第320步兵师尚未进入主防线。据参谋人员汇报,该师的状况使其无法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投入进攻作战。”
“哈尔科夫城内,有暴徒对我方士兵和车辆开枪射击。我们没有力量对其实施清剿,因为所有部队都在前线。这座城市,包括其铁路、店铺和弹药仓库,都已按集团军的指令炸毁。城市在燃烧。系统性疏散变得越来越难。对哈尔科夫潜在战略重要性的假设已不再有效。请求重新确定元首的决定,哈尔科夫是否要坚守至最后一兵一卒。”
兰茨将军对豪塞尔的请求深有同感。鉴于几个小时前他刚刚从希特勒那里收到作为最后答复的明确指令,所以他拒绝对坚守令加以重新核实。第320步兵师的状况促使他更为坚定地做出了这个决定,该师正从被打垮的匈牙利第2集团军的防区内边打边撤,目前尚未赶到。
保罗·豪塞尔在德皇军队中便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总参军官,1932年,以中将军衔在魏玛国防军退役,后来又加入武装党卫军,自始至终,他都不是个轻易屈服的人。对他来说,命令,哪怕是希特勒的命令,并非神圣的戒律。他打电话给兰茨提出恳请。但兰茨将军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豪塞尔再次给“兰茨”集团军级支队发报:
“要求在中午12点前作出与敌脱离接触的决定。签名:豪塞尔。”
兰茨拒绝。
于是,当天下午,党卫军装甲军报告:
“……2月14日16点45分已下达命令撤离哈尔科夫,2月14/15日夜间实施规避行动至乌德河(Udy)流域后方。命令同时已发至‘劳斯’军。状况评估随后附上。”
鉴于希特勒明确的命令,兰茨将军此刻处在一种两难的状况下。尽管他和他的参谋人员私下里赞同豪塞尔的做法,但还是在17点25分通过第624号电报命令他:
“根据元首的命令,装甲军必须在哈尔科夫东面的现有阵地中坚守至最后一人!”
2月14日夜间,兰茨甚至命令该军的攻击部队(这些部队一直在城市南部进行防御作战)调出一些部队帮助守卫哈尔科夫,同时驱散出现在哈尔科夫后方(奥利沙内)的敌军。“兰茨”集团军级支队的电文中写到:
“元首的决定是:
(1)哈尔科夫的东部防线必须坚守。
(2)正在赶到的大批党卫军部队必须被用于确保哈尔科夫交通线的战斗中,同时应击败从西北方对哈尔科夫施加压力的敌军。”
这是个无法实现的命令。
哈尔科夫市中心,游击队已操起武器。与参谋长奥斯滕多夫和作训处长缪勒中校进一步协商后,豪塞尔在夜间再度致电兰茨。但集团军级支队司令重申了希特勒明确的命令,并拒绝豪塞尔获准撤离哈尔科夫的请求。这又是一次斯大林格勒。
2月14/15日的夜间,苏军突入哈尔科夫的西北和东南部地区。党卫军“帝国”装甲掷弹兵师的一支装甲部队立即发起反击,再次将敌人击退。
2月15日中午,苏军再度发起进攻。此刻,这座被团团围住的城市,只在东南方留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一旦这个缺口被封闭,豪塞尔的装甲军以及城市北部的“大德意志”装甲掷弹兵师[63]将全军覆没。
面对这种情况,豪塞尔与“大德意志”师所属的友邻军协商一致,终于下令辖内部队按战争逻辑行事,出于一名战地指挥官的职责和勇气,他下令撤出阵地实施突围。豪塞尔不愿遭受另一次斯大林格勒。
下午13点,豪塞尔通过以下电文向集团军级支队报告了这一决定:
“为避免部队被包围并保存物资,命令将于13点发出,部队将突围至城市边缘乌德河流域的后方。突破敌军防线的行动正在进行,城市的西南部和西部正展开巷战。”
电报发了出去。元首的命令被违背了。这会导致怎样的情况呢?
15点30分,豪塞尔的电台收到兰茨将军一道措辞严厉的命令:“在任何情况下,哈尔科夫必须坚守!”
但豪塞尔没有理会这道命令,也没有作出回复。他向西南方发起突围。坦克为掷弹兵们清理出道路。炮兵、高射炮兵以及工兵掩护着他们的侧翼,拦住紧追不舍的敌军,然后在乌德河流域转过身来。
24小时后,“帝国”师的后卫部队穿过燃烧的城市撤离。
十字路口,燃烧的房屋所发出的闪烁中,伫立着“大德意志”师巨大的突击炮。他们等待着师里的后卫部队,因为赫恩莱因将军的“大德意志”师已放弃哈尔科夫西北方的阵地,尾随豪塞尔的部队实施突围,此刻正设法穿过这座城市。战斗遵循的是前线的逻辑,而不是腊斯登堡不切实际的命令。
久经沙场的“大德意志”装甲掷弹兵师同样经历了一些极其激烈的战斗。
凌晨时刻,雷默营里最后的摩托车传令兵和装甲运兵车隆隆驶过废弃的街道。潜入市中心的苏军士兵已从窗户和房屋废墟中对他们实施狙击。游击队在市中心的红场升起一面巨大的红旗。
“狼穴”又发生了怎样的情况呢?收到党卫军装甲军违抗他的命令的报告后,希特勒暴跳如雷。可还没等他打定主意该如何惩治豪塞尔,豪塞尔决定的正确性已变得越来越明显。他为防御作战的决定性阶段挽救了两个不可或缺、随时可投入战斗、经验丰富的装甲师,另外还包括“大德意志”装甲掷弹兵师。
另外,哈尔科夫守军的抵抗以及他们的反击,使波斯特尔少将的第320步兵师再度与“兰茨”集团军级支队会合。因此,暂时放弃乌克兰这座大城市,并不会造成什么恶果,反而形成了战略优势。[64]但德国一方没有人想到,德军放弃哈尔科夫对斯大林及其总参谋部所产生的心理影响。这一点现在已被苏联方面的资料所证实。哈尔科夫,苏联这座第四大城市的解放,不仅进一步加剧了苏军对胜利的陶醉,还证实了斯大林本人对德国人意图的判断。他了解希特勒,他认为,希特勒自己的近卫军居然会放弃哈尔科夫,这一点不可思议,除非这是德军全面后撤计划的一部分。
一个合情合理的结论——却是个错误的判断。斯大林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部下拥有违抗上级命令的勇气。
因此,克里姆林宫的这位独裁者督促他的进攻部队以更加鲁莽的勇气向前推进。这一点尤其适用于西南方面军。哈里东诺夫少将[65]的第6集团军将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与扎波罗热之间的右翼渡过第聂伯河。哈里东诺夫拥有两个步兵军、两个坦克军和一个骑兵军。集团军先头部队由150辆坦克组成。左翼是波波夫的坦克集群,辖四个坦克军、两个独立坦克旅、一个滑雪旅和三个步兵师,朝亚速海方向,经斯拉维扬斯克(Slavyansk),向“霍利特”集团军级支队的后方挺进。
扎波罗热的曼施泰因,在作战态势图上紧张但却冷静地注视着斯大林的举动。克里姆林宫鲁莽的计划安排已愈发清晰,很明显,苏军最高统帅部旨在实施一场超大规模的行动,曼施泰因的参谋人员听见这位元帅说道:“那就祝你们好运!”
祝他们好运!曼施泰因很快将发起他的反击,而斯大林将为他的错误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一刻即将到来。
2月17日,希特勒兴奋而又紧张地赶至曼施泰因的司令部。他意识到,制定计划的不是他,而是出自一个杰出的战略天才。早在1940年,作为A集团军群参谋长,这位天才便制订出计划,赢得了法国战役的胜利。当时,曼施泰因萌生出一个想法,他要穿过艾弗尔无路的山区和阿登的森林——据说那里无法通行坦克——以一场意想不到的推进直奔海峡。而现在,他又有了另一个计划。他再次证明自己具有看穿对手的想法和意图并对其作出相应回敬的天赋。
曼施泰因对推进中的敌人发起打击:苏军先头部队在各处的突破被阻止,并被德军的钳形攻势所困。
曼施泰因向希特勒汇报了目前的状况:“霍利特”集团军级支队已在米乌斯河站稳脚跟,正抵御着苏军三个集团军的猛烈进攻。A集团军群和“南方”集团军群的东翼几乎已获得掩护,尽管敌骑兵部队仍在前线的北翼游荡。
苏军近卫机械化第4军在米乌斯河防线中部达成的突破,已被德军第16摩步师和第23装甲师一部所发起的快速反击粉碎。苏军的一个军被包围在马特维耶夫库尔干(Matveyev Kurgan),已几乎全军覆没,其军部人员悉数被俘。米乌斯河上的防御性高炮仍在坚持。
冯·马肯森将军的第1装甲集团军,其左翼与“霍利特”集团军级支队毗邻,该支队与亨里齐将军的第40装甲军以及党卫军第5“维京”装甲掷弹兵师一起,成功阻截住苏军近卫第1集团军辖下的一些部队在数个地段发起的攻击,并封闭了对方的退路,但第1装甲集团军与“兰茨”(肯普夫)集团军级支队之间仍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缺口。而此刻,苏军强有力的推进正指向这个缺口。
这一推进的先头部队由波波夫中将强大的坦克集群担任,他们突破至红军村(Krasnoarmeyskoye),此刻已指向斯大林诺和亚速海上的马里乌波尔(Mariupol)。作为先头部队,波波夫拥有145辆T-34坦克,另外,西南方面军还为他准备了267辆坦克,作为实施致命一击的打击力量。
这就是当时的形势。该如何应对呢?
曼施泰因继续着自己的汇报:马肯森将军以西格弗里德·亨里齐将军的第40装甲军对付波波夫的坦克集群。以该军辖下久经沙场的第7、第11装甲师、党卫军第5“维京”装甲掷弹兵师以及刚从法国调来的第333步兵师的一部,亨里齐将在东线南翼的春季战役中打一场决定性的战斗。
这里还有些希望,因为有一个装甲军的支持。
但再往西就只有唯一的希望了,但没有部队提供支持。苏军第6集团军正势如破竹地向第聂伯河推进。出于这个原因,曼施泰因打算将手上所有部队投入到那里,尤其是从哈尔科夫撤下来的党卫军装甲军。但希特勒反对。“不,”他说道,“为什么要用如此密集的兵力去对付一支想象中的敌军?”希特勒希望先将哈尔科夫重新夺回。哈尔科夫!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豪塞尔竟然违抗他的明确命令,擅自放弃了这座大都市,这座乌克兰重工业的大型行政中心。他固执而又盲目地拒绝批准曼施泰因使用党卫军装甲军对苏军第6集团军发起侧翼打击,并要求,首先应对哈尔科夫展开一次有限的局部反击。直到这一任务完成后,曼施泰因才可以对哈里东诺夫的第6集团军发起攻击。
曼施泰因深感沮丧。希特勒提出的计划时间表危险得令人绝望——这个时间表是基于他的声望和短视。曼施泰因不打算照希特勒的要求去做。他知道很快将发生什么,于是想方设法说服希特勒将决定推迟到第二天再做出。
24小时后,希特勒收到一个极为有益的证明,说明曼施泰因一直是正确的,而他自己却错误地判断了形势。2月18日中午的会谈中,传来一个爆炸性消息,苏军部队已渗透进第1装甲集团军与“兰茨(肯普夫)”集团军级支队之间的缺口,并推进至距离第聂伯河不到40英里处——距离扎波罗热只有60英里了。
希特勒怀疑地看了看“南方”集团军群作训处长布塞上校。自己会不会被愚弄了?他咕哝着说道:“我想知道详细情况。”
就像一直在等待这一要求似的,布塞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详情。“苏军步兵第267师在这里,克拉斯诺格勒以南,”他指着地图说道。他的手指随即又落在巴甫洛格勒上(Pavlograd):“该城被近卫步兵第35师的一个坦克营[66]夺取。守卫巴甫洛格勒的意大利师已弃城而逃。”
希特勒一言不发地盯着地图。承认自己犯了错,这可不是他的性格。但情报官艾斯曼少校送来的下一份报告令他没有了选择。党卫军装甲军辖下的第三个师,“骷髅”师,他已命令该师火速赶至前线,参加重夺哈尔科夫的战役,这个师在基辅下了火车,结果在波尔塔瓦附近陷入泥泞中。现在,希特勒不得不作出让步。他批准曼施泰因对苏军第6集团军和波波夫的坦克集群发起一场钳形攻势。
曼施泰因在地图上简述他的计划,解释着这一计划的可能性和合理性,这是个真正大胆的策略,灵光闪现中也包含某些预期风险,给希特勒在这方面上了一课。这个计划充满了热情,并未回避风险,而是对每一个危险加以仔细的权衡,以免发生某些灾难。
曼施泰因解释说,他将把所有装甲师调出,他的意思是,所有的装甲师。这些部队将从饱受重压的米乌斯河防线上抽调,以便将他们投入到对付集团军群西北翼敌军的战斗中。实际上,这个做法就是不顾苏军六个集团军在米乌斯河上对霍利特五个军发起的进攻。就他支离破碎的防线以及从东面夺取顿涅茨地区的计划来看,敌军达成突破的危险确实相当大。
但曼施泰因冷冷地向希特勒解释道:“没有其他办法,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必须面对这一风险。在这两个风险中,敌人向第聂伯河的推进更具威胁。必须粉碎他们的推进。这是避免东翼危机的唯一办法。”
希特勒紧张起来。素以胆略著称的这个人,在这位元帅冷静的盘算面前慌了神。他感叹,他顾左右而言他,他打算淡化曼施泰因的计划,将这个大胆的行动变为一个折中方案,自1942年夏季的灾难起,这便是他一贯的策略。
但苏军一个战斗群的指挥员结束了希特勒并不周详的干涉,也挽救了曼施泰因和德国的南部防线。事情是这样的。2月19日,苏军坦克第25军的先头部队从巴甫洛格勒推进至锡涅利尼科沃(Sinelnikovo)火车站,从而封闭了这一铁路枢纽,而“霍利特”集团军级支队正是通过这里仅有的两条直达线获得补给。
更为严重的是,这一突袭使苏军距离扎波罗热已不到40英里。德意志帝国元首与苏军第6集团军先头部队之间,已没有任何稍大股的德军部队。在随行人员的催促下,希特勒决定搭乘飞机匆匆离开曼施泰因日益危险的指挥部。就在他的FW-200飞机从扎波罗热前进机场起飞,两架Me-109战斗机担任护航之际,最前方的苏军坦克离他只有6英里之遥。
这位高贵的访客消失在冬日灰色的天空中,向文尼察飞去,曼施泰因长长地松了口气。现在,他终于可以自由行事了。
“我们能用什么部队去对付锡涅利尼科沃的敌人呢?”曼施泰因在他的作战会议上问道。“可以用第15步兵师,元帅先生,”他的参谋长回答道。
第15步兵师!九天前,布申哈根将军的这个师搭乘70节车皮,刚刚离开大西洋海岸的拉罗谢尔。这个师配备着精良的武器、冬装、雪橇和滑雪板、越野车和一个出色的反坦克营。这是个真正的天赐之物,其先头部队已于昨天(2月18日)抵达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师里的第一批作战营将于2月19日赶到。但此刻他们在哪里?怎样才能以一道紧急命令掌握住该师,并指引他们扑向敌军?
无线电电报、电传打字机和电话发出了同样的信息:“第15步兵师师长在哪里?”
很快便找到了他。布申哈根将军还在文尼察。大雾和暴风雪延误了他的起飞。
不过他的作战参谋——精力充沛的维勒默中校出现在了下第聂伯罗夫斯克枢纽站(Nizhnedneprovsk Uzel),这是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东北方的一座小火车站。
维勒默决定挑起这一重任,带上几个先行赶到的连队直扑锡涅利尼科沃。他接通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车站的电话:“立刻让运送第15步兵师的列车继续前进!”
2月19日午夜,第一列火车到达下第聂伯罗夫斯克枢纽站,送来了第88掷弹兵团的三个连。
这位师作战参谋与营长贝克尔上尉匆匆商谈。搭载着马匹和车辆的车厢已脱钩。各位连长和排长获得了情况简介。伴随着一声汽笛,他们出发了。
此刻,步枪和机枪已伸向车厢外,列车轰鸣着穿过冬夜的黑暗,向锡涅利尼科沃而去。
士兵们紧张地趴在车窗和车门后,手里的武器做好了防备。冰冷的寒风穿过车厢。他们要前进15英里,随时可能爆发战斗。
贝克尔瞟了一眼手表的夜光表盘:“快到了。”这是一场奇特的火车之旅,从大西洋直接赶赴第聂伯河战场。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火车停了下来。出去!躲在温暖、舒适的小屋中呼呼大睡的苏军士兵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来自弗兰克尼亚的这些掷弹兵便已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苏军士兵被俘,铁路侧线也被肃清。
第二列火车顺顺当当地赶到,送来营部人员、三个步兵连、一个机枪连和三辆75毫米自行反坦克炮。
待苏军最高统帅部意识到第6集团军和“波波夫”坦克集群遭遇到的危险,已为时过晚。他们被德军大胆的快速机动所粉碎。曼施泰因的部队赶往顿涅茨河,对哈尔科夫发起进攻。
奇袭成功了。激烈的夜战中,第88掷弹兵团夺下全镇,并在敌坦克部队的猛攻下守住了该镇。
此刻,苏军切断了下第聂伯罗夫斯克枢纽站东面的铁路线,但布申哈根少将(他已搭乘鹳式侦察机亲自赶到这里)命令他的部队下火车,来到敞开的铁轨上。第88、第81和第106掷弹兵团以及第15工兵营占据了锡涅利尼科沃与新莫斯科夫斯克(Novomoskovsk)之间的斜向防线,这是第聂伯河大河曲前方的最后一道屏障。
对当时的德国人来说,这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是在回顾这段历史时,人们才意识到,当时的情况是多么岌岌可危。
锡涅利尼科沃东面77英里处的红军村,波波夫坦克集群的先头部队已将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通往斯大林诺的铁路线切断,威胁着顿涅茨盆地的工业中心。
费利克斯·施泰纳将军的党卫军第5“维京”装甲掷弹兵师,试图驱散红军村的苏军。前进中,该师收到曼施泰因发来的电文:“强大的敌军——波波夫坦克集群——在伊久姆(Izyum)渡过顿涅茨河,挥师向南,朝红军村方向而去。‘维京’师应立即向西转进。任务:牵制波波夫坦克集群。”
但这个行动起初并未获得彻底的成功。“北欧”、“日耳曼尼亚”和“西欧”党卫军装甲掷弹兵团的斯堪的纳维亚和荷兰志愿者们暂时挡住了波波夫的先头部队,并将他们挤压到一处——但“维京”师的坦克太少,而且,经历了高加索、顿河和米乌斯河的激战后,这些坦克早已破旧不堪。
“维京”师炮兵团娴熟而又灵活的炮击技术挽救了形势。施泰纳的炮兵指挥官吉勒将军,在红军村南面以一个巧妙的战术机动,成功地造成一种印象:德军在这里集结了相当可观的力量。通过连续的纵深和分段射击,吉勒的几个炮兵连令波波夫的参谋人员深感不安,他们认为自己面对是一股优势兵力。波波夫对自己向西南方的推进也变得不那么坚决了。
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在按曼施泰因的计划进行着。
波波夫坦克集群从斯拉维扬斯克经过,坚守在这里的是冯·丰克将军的第7装甲师。巴尔克将军的第11装甲师和来自勃兰登堡的第333步兵师现在可以在波波夫突击部队之间实施机动,并切断他们的补给。
顿涅茨与第聂伯河之间这出大戏的第一幕开演了。
苏军高射炮第663团的波格丹·什瓦库克中尉没来得及将情况报告从红军村发送至位于安德烈耶夫卡(Andreyevka)的旅部。德军第333步兵师的战地埋葬队在炸碎的炮位上发现他的尸体时,这份报告仍放在他的公文袋中。
但这份报告却表明苏军一方,从将军到中尉,对态势的错误判断是如何根深蒂固:他们都被一场胜利已经赢得的必然性所蒙蔽。
阵亡中尉身上发现的这份报告写于1943年2月11日。开头是这样的:“红军村的解放令我欣慰,这里只剩下零星的法西斯团伙有待我们去俘获。列兵布图索夫俘虏了三名试图爬入我们指挥所的法西斯分子。他们被带到总部后枪毙了。我拦住一名牵着两匹马步行的红军士兵,我怀疑他是个乔装改扮的德国人。我让列兵格沃兹迪克把他送到近卫坦克第4军的总部去。这家伙试图逃跑,结果被击毙。当天晚上,又有11名法西斯分子被打死,所以今天总共消灭了15个德国兵,其中包括一名军官。”
报告的结尾,这名中尉催促旅政治委员提醒负责高射炮第663团补给工作的基塔耶夫同志:“补给工作组织得很糟糕。没有弹药,也没有食物,甚至没有一滴伏特加运抵前线。伏特加是战士们胜利追逐德寇时非常想要的东西。”
就在什瓦库克中尉在上述报告中写下自己的名字时,波波夫坦克集群的胜利追逐即将结束于红军村附近。
“维京”师的几个团从东面和东南面对红军村发起打击,并拦住苏军近卫坦克第4军的推进。现在,对亨里齐将军的第40装甲军来说,机会来了。反击!经历了跨越亚速海那场令人难忘的行军后,该军的主力一直部署在斯拉维扬斯克附近的防线上。现在是改换至机动作战,对波波夫集群发起打击的时刻了。第1装甲集团军司令冯·马肯森将军批准了亨里齐的行动。
此刻,所有的一切都以钟表般的精确进行着。一直坚守斯拉维扬斯克的第7装甲师,获准撤离该镇,进入红军村地区。而苏军并未注意到这一切。
春季化冻使路面变软。冯·丰克将军这支来自图林根的部队艰难向前,朝苏军的东翼扑去。
与此同时,布赖特将军位于斯拉维扬斯克地区的第3装甲军,接管了迄今仍由第40装甲军据守的防区。这样一来,更多的装甲部队被腾出,以参加对付波波夫集群的战斗。
巴尔克来自西里西亚的第11装甲师,在红军村东北方投入战斗,插入到苏军坦克集群的后方。这些西里西亚人切断了波波夫的补给。陷阱已然设下。
2月18日,第40装甲军的前进监听排破译了一份波波夫集群发给西南方面军的电报。电报开头是这样一句话,“所有的车轮都已停止”,接着便汇报了斯拉维扬斯克南面的补给线被切断后造成的灾难性补给状况。
“有意思,”这份电报被送至亨里齐的参谋长卡尔·瓦格纳上校的桌上时,他这样说道。
有意思。
这些被截获的苏军电文已成为令德军参谋人员放宽心的来源。
自2月6日以来,装甲军信号营监听排排长法斯本德中尉,一直在拦截苏军坦克集群与其方面军司令部联络所使用的超短波频率。由于苏军使用的密码相当原始,法斯本德的部下没用一个星期便将其破解。
2月12日,坎杜希少校将第一份破译的电文呈交给参谋长。从那以后,苏军的这些密电便成了军、集团军和集团军群每天的“食物”:他们现在对波波夫和瓦图京的意图了如指掌,他们甚至比苏军团长们更先知道他们的各个营将向哪里发起进攻。因此,他们总是能在正确的地点和正确的时间做好准备。
“所有的车轮都已停止”。2月18日这一惊人的报告,真的能让西南方面军司令员瓦图京清楚地意识到他所面临的真实状况吗?
从一开始,波波夫便对司令员的乐观抱怀疑态度。他这封电报开头所用的引文,其典故肯定是收电人所熟悉的,也许这不是个偶然。“只要你那强壮的手要它停止,一切轮子都要停止转动”[67]是最著名的无产阶级战斗口号之一。
但瓦图京并不比斯大林更想放弃这一幻想。在他们两人看来,德国第40装甲军的行动是一种证据,说明敌人试图以绝望的后卫行动来掩护曼施泰因集团军群的后撤。
可现实却完全不同。波波夫的部队,后期补给已然瘫痪,正面临着一场灾难。德军第11装甲师居右,第7装甲师居左,党卫军(维京)装甲掷弹兵师居中,霜冻刚刚使道路再度变硬,第40装甲军便全速向北而去。
波波夫麾下动弹不得的坦克旅和机械化步兵营拼死抵抗,但德军装甲部队迅速绕开这些地点,把他们留给身后第333步兵师的勃兰登堡人去对付。
“别为夺取那些村庄和镇子浪费时间,继续前进!”这就是亨里齐将军的原则,也是现代灵活作战的基本宗旨。波波夫为之骄傲的坦克集群,像块蛋糕那样被迅速切碎。
2月20/21日的夜间,波波夫中将恳请瓦图京将军批准他的坦克集群后撤。
但瓦图京明确告诉他,不行!“对敌人发起进攻,”他督促他,接着又信心十足地补充道:“敌人正在后撤,决不能让他们逃过第聂伯河!”
苏军统帅部同样很盲目——实际上,这里可能就是对情况作出奇怪的误判的发源地。因此,同样在2月21日,总参作战部副部长,斯大林的密友之一,A. N. 博戈柳博夫中将,打电话给南方面军参谋长,通知他:“组成坚固群体的敌军正在后撤。瓦图京的部队取得了出色的进展。他们的右翼已越过巴甫洛格勒。波波夫的坦克集群仍畏缩不前,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全力对敌发起进攻。”
就在博戈柳博夫向南方面军传达斯大林对态势致命的误判之际,正在第聂伯河宽大的缺口上实施防御作战的德国第4装甲集团军司令霍特大将,接到了新的命令。他收到的是曼施泰因决定性的指令,过去两周里,元帅早已为此细心地铺平了道路,为这一调动,他与希特勒发生争执,并为此而大胆地暴露出米乌斯河防线以及哈尔科夫的前方地带。现在,是时候了。
发给霍特的命令简短而又令人印象深刻,上面写道:“苏军第6集团军,穿过第1装甲集团军与‘肯普夫’集团军级支队之间的缺口,目前正向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疾进,必须击败它!”
为执行这一行动,霍特大将得到三个军,他立即投入其中的两个,对哈里东诺夫将军莽莽撞撞向前推进的第6集团军发起一次钳形攻势——豪塞尔将军的党卫军装甲军从西北方扑来,冯·克诺贝尔斯多尔夫将军的第48装甲军则从东南方杀至。他们将在巴甫洛格勒会合。
基希纳将军的第57装甲军仍集结于第聂伯河河曲部。
这一开局使用了一个象棋术语,展示出曼施泰因的战略技能。这其中包含着一支处于劣势的部队面对兵力占尽优势的敌人时转败为胜的秘密。
战役开始了,时间是1943年2月19日。豪塞尔麾下的党卫军第2“帝国”装甲掷弹兵师深深地插入苏军第6集团军的侧翼。在里希特霍芬元帅的指挥下,第4航空队的斯图卡为他们开辟出道路。哈里东诺夫辖下的近卫步兵第4军被击退。步兵第15军被撕碎。经过激烈的战斗,萨马拉河上(Samara)巴甫洛格勒的铁路中心落入到德军手中。
铁钳的南部颌口,克诺贝尔斯多尔夫将军的第48装甲军,以第17和第6装甲师向北攻击,于2月23日夺得巴甫洛格勒周边地区。就这样,苏军向第聂伯河渡口推进,最危险的先头部队被斩断:装备精良的坦克第25军遭到切断。
该军惊恐地向第6集团军发报,要求获得新的指令。但他们收到的答复表明,苏军指挥部仍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哈里东诺夫将军在回电中答复:“执行原命令,继续向扎波罗热推进!”
也许会有人对如此固执的态度大摇其头,可凭什么哈里东诺夫就该比西南方面军参谋长伊万诺夫将军掌握更多的情况呢?2月20日,伊万诺夫在对总部所做的态势报告(这份报告于2月21日发给第6集团军)中指出:“空中侦察发现斯大林诺与普罗科夫斯科耶(Prokovskoye)之间敌军的活动,这证实了我们的判断,敌人正继续向扎波罗热后撤。”
盲目得简直不可思议!伊万诺夫将军犯下了灾难性错误。他认为正在后撤的德军部队,实际上是第40和第48装甲军麾下的各个师,曼施泰因正将他们投入到进攻中。
哈里东诺夫发给坦克第25军的命令被解密后放在霍特大将的桌上,霍特只是点点头,随手把它交给集团军参谋长范格尔少将,说了一句:“对我们有利!”
就像下棋那样,曼施泰因现在挪动了他的棋子。在此之前单独对付波波夫和苏军第6集团军的行动,现在要合并起来,变为一场协调一致的攻势。推进方向:东北方。第一个目标:顿涅茨河。
2月23日,亨里齐麾下的师突破红军村地区苏军最后的抵抗,沿一道宽大的战线,绕过巴尔文科沃(Barvenkovo),向北面和西面攻击前进。
波波夫坦克集群试图向北逃窜,并对这一后撤实施掩护。他致电瓦图京,请求提供援助。他剩下的坦克寥寥无几,燃油也被耗尽。现在他已没有大炮,没有弹药,也没有食物供应。
就在波波夫坦克集群的噩运已被注定之际,斯大林的电话找到了瓦图京。这位独裁者烦恼不已,他迫不及待地想听到自己的部队已按命令到达第聂伯河,堵住逃窜中德军过河的渡口,并使曼施泰因集团军群遭受到四倍于斯大林格勒的惨败。
但瓦图京此刻正因为波波夫的报告而变得越来越紧张,他试图提出异议。但斯大林愤怒地斥责了他:“令您的左翼向前推进!”
于是,2月23日下午17点30分,瓦图京发报给波波夫:“我想着重提醒您,您应该使用一切可用的手段,阻止并歼灭巴尔文科沃地区的敌军。否则,我将唯您是问!”
倒霉的瓦图京!
2月24日深夜,他终于意识到过去两个星期来一直迷惑着他和总部的错误的程度。他知道波波夫坦克集群显然已被粉碎,而第6集团军也正处于危难中,其主力被切断,并遭到包围。
瓦图京赶紧下令,方面军所有进攻行动暂停,立即转入防御。为缓减压力,他要求上级督促位于哈尔科夫和米乌斯河地区的友邻方面军加强攻势。
太晚了!德国第40装甲军已冲过巴尔文科沃,波波夫的残部以及近卫第1集团军的一部英勇地试图拦截并堵住亨里齐的进攻。第333步兵师于2月27日夺取红军村之际,来自柏林第3装甲师的突击群也拿下伊久姆—斯拉维扬斯克公路,并将其切断。
2月28日,第7装甲师到达伊久姆南面的顿涅茨河。波波夫坦克集群被全歼。
2月28日夜间,第40装甲军越过一道宽广的战线,再次到达顿涅茨河,进入一月底在苏军冬季攻势中被迫放弃的阵地。
21天的激战中,波波夫坦克集群,瓦图京方面军这支强大的先头部队被粉碎。红军村和伊久姆之间的战场上,该集群丢下251辆坦克、125门反坦克炮、73门重型火炮、217挺机枪、425辆卡车以及大批迫击炮和反坦克步枪,另外还有3000具尸体。
奇怪的是,苏军第6集团军的番号与覆灭于斯大林格勒的德国集团军相同,后者因为希特勒的固执毁灭在伏尔加河,而前者则因斯大林的骄傲遭受到同样的命运。
苏军最高统帅部徒劳地试图援助受到威胁的部队,于是命令位于右侧的坦克第3集团军立即发起进攻。但德军第4航空队的斯图卡和对地攻击机粉碎了该集团军的集结地。
通过一次迅猛的攻击,霍特麾下的装甲军超过后撤中的苏军部队,将其包围,并在苏军到达顿涅茨河之前将他们粉碎。
苏军6个坦克军、10个步兵师和6个独立旅被歼灭或遭到重创。总计615辆坦克、400门大炮和600门反坦克炮被摧毁,23000名苏军士兵阵亡在战场上。死伤比例通常为1比5,这就意味着苏军的损失达10万之众。德军抓获的俘虏只有9000人,这个数字较少。但这一点很容易解释:德国人缺乏足够的兵力在困难的地形上彻底封闭这个庞大的包围圈。另外,寒冷的天气迫使德军部队在村内、隐蔽处和火炉旁过夜。这样,包围圈上势必出现缺口,相当数量的苏军士兵穿过这些缺口,成功逃过冰冻的顿涅茨河,但他们已没有任何武器、任何车辆和任何装备。
曼施泰因的部队赢得了一场梦幻般的胜利。自1941年战争爆发以来,东线德军遭遇到的最大威胁,被彻底歼灭的危险,已被避免。斯大林格勒惨败的影响被消除。这一胜利是以最少的兵力,但却是相当的战略技能所获得,它将被永远牢记在德军的东线作战史上。大胆的机动,冷静和沉着,最重要的是熟练灵活的作战行动——实际上是与希特勒僵硬的死守策略截然相反——确保了胜利。
要将苏联红军击败,东线德军将来该采取怎样的策略,曼施泰因做出了出色的示范。
德军的整条战线仿佛深深地松了口气。自1942年11月,斯大林格勒的灾难开始于伏尔加河与顿河之间以来,到处都是失败和后撤。现在,一股胜利的气息再度拂过东线冰冷的战场。德军官兵们再次下定决心,充分利用战争的这一转折,完成一切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此刻最具诱惑的目标是哈尔科夫。它能被重新夺回吗?
2月底,顿河与顿涅茨河之间突变的气候原在意料之中。春天来了。但最糟糕的是,泥泞也随之而来。各条道路和小径上,棕色或黑色的泥浆深可没膝,所有的交通停滞下来,战争也陷入了停顿。
2月中旬,德军指挥部曾迫不及待地期盼“泥将军”尽快降临乌克兰,以阻止苏军在顿涅茨河与第聂伯河之间迅猛的推进。但斯大林的将领们却将他们的希望寄托在春季的迟到上:他们希望在泥泞期到来前赶至第聂伯河西岸,逮住曼施泰因的部队。可现在,3月初,双方的希望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德国人祈祷冬季气候能持续下去,因为战事的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中。而另一方的苏军将领,每天早上怒视着晴雨表,研究着天气报告,想的只是一件事:化冻和泥泞。
唯一能阻止曼施泰因机动部队的只有泥泞,德国人恢复了他们的进攻活力,此刻已被歼灭的波波夫坦克集群和第6集团军在苏军防线上留下个120英里的缺口,这个缺口中没有苏军部队。唯一能挽救苏军的是“泥将军”,但天气这次站在了德国人一方。冬季气候仍在持续。曼施泰因向哈尔科夫而去。
苏军最高统帅部别无选择,只能采取一个大胆的临时举措,从沃罗涅日方面军的坦克第3集团军中抽调出2个坦克军和3个步兵师,迅速将其派往南方,投入到豪塞尔党卫军装甲军的前进路线上,以保护哈尔科夫。
但豪塞尔再次克服了一个极其困难的状况。确实,他的部队不得不在齐胸深的积雪中铲开一条道路,但苏军犯下的错误是,他们恰巧进入党卫军第1(警卫旗队)装甲掷弹兵师与党卫军装甲军另外两个实施进攻的师的防线之间。于是,豪塞尔驱动党卫军第3(骷髅)装甲掷弹兵师的侧翼,于3月3日将别列卡河(Bereka)以西的苏军部队包围在“骷髅”师、“帝国”师和“警卫旗队”师所构成的包围圈内。
德军对地攻击机粉碎了苏军集结部队投入战斗的企图。雷巴尔科将军的坦克军和步兵师被歼灭。这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斯大林的近卫部队与希特勒的精锐师展开激战。苏军近卫坦克第15军军长在近战中身亡,距离豪塞尔的指挥部仅有100码。
情况随后发生了戏剧性变化——气候开始转暖。夜间的温度已无法保持地面的坚硬。道路化冻,泥泞出现了。
苏军想尽办法,试图获得几个小时或几天的时间。哈尔科夫南面25英里处,塔拉诺夫卡(Taranovka)、兹米约夫(Zmiyev)和梅列法(Merefa)附近,克诺贝尔斯多尔夫将军的第48装甲军正穿过从洛佐瓦亚向北通往哈尔科夫的铁路线。沙法伦科将军率领近卫步兵第25师投入到阻挡德国装甲军的战斗中。一连五天,他死死地坚守重要的据点,阻挡住试图从南面夺取哈尔科夫的德军。
但灾难从西面和北面而来。现在,党卫军装甲军再度投入战斗。随着苏军坦克第3集团军的战斗群被粉碎,党卫军装甲军的前进道路被肃清。按照霍特大将的命令,该军从左侧对哈尔科夫发起攻击——也就是从西面而来的一场包抄——并于3月8日前,再次伫立在这座乌克兰大都市的西郊。第三次哈尔科夫战役的最后一幕开始了。
豪塞尔在六天内赢得了这场战斗。就在四周前,他违抗希特勒的命令,放弃了这座城市,现在,他又重新征服了它。毫无疑问,正是这位将军的抗命挽救了党卫军装甲军、“大德意志”师以及英勇的第320步兵师,这是通往顿涅茨河与第聂伯河之间这场胜利的过程中重要的一环。
但豪塞尔的胜利被某种责备所玷污,直至今日,仍有军事历史学家对他横加指责。他们认为,出于对自己声望的考虑,豪塞尔过早地从西面攻入哈尔科夫市内,结果使他的部队陷入到代价高昂的巷战中。他应该通过包围夺取哈尔科夫,一个庞大的包围圈不仅能将敌人囊括在城市中,还能防止敌人沿南部战线逃脱。这个批评合理吗?复夺哈尔科夫的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这个问题,豪塞尔将军有权获得一个客观的调查。
据党卫军装甲军作战日志记载,豪塞尔在1943年3月9日9点20分接到第4装甲集团军发来的如下电文:“党卫军装甲军应由西至北,紧紧地封锁哈尔科夫。根据情况对市内实施侦察。如有通过突袭夺取该城的机会,应加以利用。签名:霍特。”
豪塞尔采取了相应的措施。他封锁了城市。他对市内情况进行了侦察。他看到发起突袭夺取该城的机会。而且,根据他发给第4装甲集团军的报告,他为这场进攻部署了突击队。3月10日,“警卫旗队”和“骷髅”师冲向哈尔科夫,进入城市北部。
3月10日夜间20点,第4装甲集团军的电传打字机给该军发去如下指令:“党卫军装甲军应夺取哈尔科夫。其东翼将切断哈尔科夫—丘古耶夫公路。应以强有力的部队从东北方突入城内。城市西面只需将其封闭即可。”
根据这一命令。“警卫旗队”于3月11日早上突入城内。党卫军第2装甲掷弹兵团第3营,在马克斯·汉森的带领下,经历了艰难的巷战,一路杀至红场,就此打开通往市中心的道路。
1943年3月15日,经过一番戏剧性的激战,武装党卫军重新夺回哈尔科夫。
尽管泽普·迪特里希“警卫旗队”的连队已在哈尔科夫城内东南部与苏军步兵第19师和坦克第179旅发生激战,但在该城南面30英里的姆扎河(Msha)上,沙法伦科将军仍以其获得加强的近卫步兵第25师,压制着德军第48装甲军。
霍特大将,这位机动作战大师,不得不采取无奈之举。他最不愿见到的事情就是自己的部队在前线遭到压制。这一点同样适用于第48装甲军和豪塞尔的部队。出于这个原因,他命令党卫军部队围绕哈尔科夫实施一场彻底的包围战,而不必顾及城内的战斗。
3月11日下午14点50分,集团军通过电传打字机给豪塞尔发去如下命令:“第4装甲集团军将阻止敌军从第48装甲军的战线上向东逃窜。为此,党卫军装甲军应从哈尔科夫西部边缘抽调出‘帝国’师,只留少量巡逻队,全师应转至哈尔科夫北部,装甲军的东翼。党卫军装甲军的任务是以该师发起一次向哈尔科夫东面的推进,向南扑向兹米约夫,进入第48装甲军正面之敌的后方,阻止敌人向丘古耶夫逃窜……签名:霍特大将。”
这道命令到达时,“帝国”师刚刚在城市西郊到达一道16英尺宽的防坦克壕。苏军据守在远侧,在安全的阵地里,以有效的防御火力抗击着德国人。后撤还是越过战壕——这是个问题。“元首”装甲掷弹兵团第16连没有犹豫。他们夺下这道7英尺深的战壕。他们用工兵铲在战壕坚硬如石的侧壁上砍出一道道浅浅的台阶,随即,他们冲出战壕,向城郊的第一排房屋扑去。
他们成功了!就这样,从西面进入哈尔科夫城的道路也已被打开。
豪塞尔发现这是个机会,他可以直接穿过哈尔科夫城的南部,从而以最短的路径奔向姆扎河敌军的后方,更重要的是,这是条路况良好的道路。实际上,如果他让“帝国”师脱离战斗,沿那些布满泥泞的道路绕过这座城市,耽误的时间肯定会更多。
3月12日中午前,“帝国”师战斗群已到达中央火车站。但霍特大将想起了斯大林格勒、马内奇河和罗斯托夫的惨痛经历,不愿相信他们能杀开一条血路,迅速穿过这座大城市。因此,在3月12日11点50分下达的一道命令[68]中,他严厉提醒豪塞尔应遵照命令行事,命令要求“帝国”师脱离巷战,并转至包围哈尔科夫的东翼。
豪塞尔服从了。尽管他仍相信“警卫旗队”和“帝国”师能够取得会合,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击破苏军在城内的抵抗,进而挥师向南,但他还是服从了霍特的命令、
“哈梅尔”战斗群立即展开行动,与“骷髅”师的部队一起,设法绕过这座城市。在罗甘镇(Rogan),哈梅尔将苏军步兵第1288团逐离。通往丘古耶夫的道路被肃清。
3月15日,包围圈被封闭。同一天,苏军最后的抵抗在哈尔科夫拖拉机厂内崩溃。
以哪种方式赶往丘古耶夫会更好些,或者说,能更快地达到预期结果,本书不想对此进行探讨。但从现有的证据来看,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豪塞尔指挥的党卫军装甲军,是当时南线德军所有大股部队中最具战斗力的一支部队,在争夺哈尔科夫的战役中,指导他的完全是军事方面的考虑,尽管如此,希特勒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肯原谅他擅自放弃哈尔科夫的做法。“大德意志”师师长赫恩莱因和第320步兵师师长波斯特尔将军获得了骑士铁十字勋章的橡叶饰,保罗·豪塞尔却在四个月后,他的党卫军装甲军再次经历了激烈、代价高昂的战斗后才获得这一荣誉。
一通夜间电话交谈推断出苏军在哈尔科夫的失败。瓦图京命令雷巴尔科将军,率领坦克第3集团军的残部杀开血路,突出哈尔科夫包围圈。此刻,一场不可估量的惨败的幽灵,盘旋在西南方面军的作战态势图上。
过去的四周里,可怕的灾难已降临在苏军指挥部。
苏军第6集团军?已被粉碎!
波波夫坦克集群?全军覆没!
坦克第3集团军辖内的各个师?只剩下纸面上的空番号!
第69集团军?已被截断!
这是个可怕的数据统计:苏军的三个集团军,再加上第四个集团军的一部,还有个完整的坦克集群,都已被粉碎。12个军和旅仓皇逃窜,52个师和旅,其中包括25个坦克旅,从苏军指挥部的作战态势图上消失了。
如果德国人成功地利用这一形势,从哈尔科夫向北跟进,其后果难以预料。别尔哥罗德会丢失,库尔斯克也将无法据守。如果库尔斯克失陷,苏联中央方面军冲在最前方的部队,其后方将无法得到保护,五个集团军就将命悬一线。他们所处的位置,几乎无法抵御来自库尔斯克和奥廖尔的钳形攻击。
这就是当时苏军各指挥部在电话中不停商讨的态势。一道道电报发入空中:预备队!但他们还有预备队吗?卡图科夫将军的近卫第1集团军和第21集团军——这是苏军最高统帅部最后的战略预备队——被调上前线。
哈尔科夫的惨败抵消了斯大林格勒的胜利。哈尔科夫响起的警钟,远在伏尔加河上的那座城市也能听见。斯大林下令,立即将舒米洛夫实力严重受损的第64集团军送往西面,以增援哈尔科夫。但这一距离足足有600英里!那些参加过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老兵,现在将去挽救哈尔科夫的局势。
再一次,一场伟大而又决定性的会战,其结果悬而未决。
“步兵第340师,有生力量还剩下多少?”
“还剩275人,将军同志。”
12000人的师只剩下275人!
“那么,集团军的坦克旅呢?”
“一辆坦克也不剩了,将军同志。”
为了不让沃罗涅日方面军司令员F. I. 戈利科夫将军提出更多的问题,第69集团军司令员克留琴金少将主动说道:“我已没有可用于作战的部队了。没有一辆坦克。大炮只剩下100门。各个师只剩个空架子,没有一个师的兵力超过1000人。”
这就是苏军第69集团军在1943年3月17日的情况。哈尔科夫陷落后,就是这个集团军,被上级指望能阻挡住党卫军装甲军和“劳斯”军向别尔哥罗德这一重要交通中心发起的进攻。
这是个戏剧性的变化。最近一段时间,苏联红军庆祝了他们在南线获得的一连串重大胜利,并发现自己正沿着获取最终胜利的康庄大道高歌猛进。苏军坦克先头部队伫立在第聂伯河,胜利已在召唤他们渡过这条大河,这是苏联的命运之河,流经国内最富裕的省份。可现在,这些部队却再次后撤,还不光如此,接下来几周的形势看上去更令人悲观。《伟大卫国战争史》中,对威胁着苏军的幽灵作出如下描述:
“德国人向别尔哥罗德的推进,威胁到我中央方面军的整个后方。向库尔斯克的推进,再加上从奥廖尔突出部南面发起的进攻,可能会导致大批红军部队被围。如果没有新锐部队投入,这种情况会非常严重。敌人充分利用了他们的这一成功:‘大德意志’师夺取鲍里索夫卡(Borosovka),党卫军装甲军也于3月17日清晨发起对别尔哥罗德的进攻。第69集团军无法组织起有效防御,为避免被围,该集团军撤至北顿涅茨河后。3月18日,敌人突入镇内,并将其占领。”
看看地图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强大的德军装甲部队深入到苏联中央方面军的侧翼,该方面军向西形成一个梯次配置的突出部。这是曼施泰因的机会。三月初,他曾注意到这一点,并向希特勒建议过,他将从南面和北面发起一场钳形攻势,夹断包纳着苏军六个集团军的库尔斯克突出部。
实施这一行动的条件极为有利,因为德国第2集团军的反击以及德国第2装甲集团军在库尔斯克北部的顽强抵抗,已将“中央”集团军群南翼的态势肃清。对斯大林的统帅部来说,这一威胁就像是一场噩梦。他已没有部队来应付德军的这一行动。
但苏军从两个方面得到了帮助。冯·克鲁格元帅断然拒绝从他的集团军群抽调任何部队,他坚持认为,刚刚经历过激战的部队需要休整。他并不知道我们今天通过历史文件所知道的东西——考虑到苏军的部署情况,曼施泰因的这个行动根本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为了让斯大林的好运更完满些,他强有力的盟友——“泥将军”——终于到达了战场。因此,这场战役的高潮以第4装甲集团军和“肯普夫”集团军级支队的一次推进而告终,尽管德军本可在快速重组后重新发起攻势,但这一计划无疾而终。
从第聂伯河至顿涅茨河,曼施泰因一路挥师猛进,可这一胜利居然未被加以利用,进而对敌人发起一场致命的打击,这一点在今天看来似乎令人难以置信。德军统帅部认为,这个行动可以推延至有可能(仅仅是可能)的某一天。一个极好的机会被错失了。灾难的种子被种下,而这场灾难将决定整个战争——库尔斯克突出部得以保存。现在,苏军统帅部最为担心的情况得到了缓解——这是自1942年的歼灭战以来,一直困扰着他们的一次。斯大林的中央方面军,被一次堪与马恩河奇迹[69]相媲美的奇迹所救。而等到库尔斯克战役发起时,形势已变得对斯大林有利。当时,没有人想到这可能是自斯大林格勒战役以来最致命的一个决定。111天后,发起了针对库尔斯克突出部的“堡垒”行动。犹豫不决的这111天使德国输掉了这场战争。尽管疑虑重重,但在三月份极有可能获得的成功——也就是通过库尔斯克突出部的一场胜利彻底改变东线德军的态势——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在当年七月却以失败而告终。不过,1943年3月,这场灾难仍孕育在未来的子宫中。
1943年3月23日,冯·曼施泰因元帅为第聂伯河与顿涅茨河之间取得的这场胜利签发日训令时,他有充分的理由称赞他的部队和他那些战地指挥官。他们以成功的行动将东线德军从战争爆发以来最危险的威胁中挽救出来。与“中央”集团军群被切断的联系得以恢复,顿涅茨盆地的煤炭继续为德国的军事工业服务。南线德军的部队再次进入旧有的阵地中,他们曾在这些阵地里撑过了1941/1942年的冬季,1942年,他们又从这些阵地发起冲向高加索和伏尔加河的春季攻势。
在为这决定性的一章作出结论时,人们不可能不问问,2月7日至25日之间,究竟是什么导致斯大林和他的高级将领们在一连串的胜利中做出如此深具灾难性的决定,并将其作为最高统帅部的决策。
毫无疑问,令斯大林和他的高级将领犯下错误的原因多种多样,但从2月21日起发给南方面军的指令以及2月20日西南方面军做出的态势分析,都强烈暗示出他们被情报机构的消息所误导,而这些情报被他们认为是可靠的。
这一点可以从《伟大卫国战争史》和一些回忆录中推断出来。斯大林对情报机构提供的消息抱以极大的信心,特别是因为这些情报证实了他的希望。有理由相信,这些情报的来源是“维特”。
瑞士总参谋部源自豪萨曼的秘密报告,无疑通过勒斯勒尔传递给了莫斯科,报告中指出,自2月11日起,顿涅茨地区的德军将实施后撤,他们会留下强有力的后卫部队,如果必要的话,这些部队将被牺牲掉。
因此,2月16日标注着“机密”的第284号报告中指出:
“在顿涅茨地区,苏军一支坦克军渗透至从戈尔洛夫卡(Gorlovka)通往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的铁路和公路线上,这使德军大股部队无法按指挥部的构想实施逐步后撤。德军对红军村及其西面发起的所有反击均告失败……德军一方,所有的一切都处于崩溃状态,部队仓促后撤,其中的大多数既没有大炮也没有弹药。德国人计划让他们的主力朝斯大林诺方向实施一场渐进的向心式后撤,但已不复可能,因为苏军在沙赫特(Shakhty)达成的突破造成了混乱。其结果是,德国人正被一场新的灾难打垮。德国人的损失,预计会大大超过他们在斯大林格勒的损失。自2月12日以来,已无法通过铁路线,经戈尔洛夫卡或斯大林诺转移物资,铁路线和火车站拥挤不堪,状态极为混乱。”
这份报告与斯大林当时下达给他的各位司令员以及南方面军的指令完全一致。
还有更多的报告接踵而至。2月17日的第291号报告(毫无疑问,这份报告也以同样的方式传递给莫斯科)中指出:“俄国人在红军村及其西部地带达成突破后(指的是波波夫的突破),德国人实施抵抗的目的现仅限于掩护部队撤离顿涅茨河河曲部,首先,他们会赶往第聂伯河河曲部至亚速海一线,第二步赶至第聂伯河河曲部—别尔江斯克(Berdyansk)一线,第三步赶至下第聂伯河。”
这难道不是斯大林的看法吗?
2月21日的第307号报告指出:“哈尔科夫失守以及德军顿涅茨河临时防线的崩溃,被OKW评估为一场灾难。自2月17日以来,40多个德国师的部队或残部一直处于被切断、在无望的防御战中被粉碎、在徒劳的反击中遭受重创或是被追击中的苏军大股部队赶上并歼灭的危险中。这些部队中包括了德国陆军和武装党卫军近半数的装甲力量。”
这还是斯大林的看法。
报告的结尾部分指出:“现在,冷漠和宿命论的绝望迅速而又极为显著地削弱了东线南翼德军部队的作战士气,甚至还包括德国人的后备部队,尽管他们并未投入战斗,但他们在后方临时阵地中能看到这场灾难。”
这些来自德军高层内部,引人注目的报告,难道不能解释斯大林和他的司令员——包括像瓦图京这样的天才——所下达的近乎莫名其妙的命令吗?难道它们不能解释面对来自前线所有的警报,苏军依然鲁莽行事的背后原因吗?只有来自“露西”的情报才能解释苏军的这番行动过程。
可“维特”为何要传递这种误导性情报呢?这名间谍总是将来自“狼穴”、毛尔森林或帝国总理府出色的一手情报提供给莫斯科的“主任”,难道不是吗?
答案很简单。顿涅茨河与第聂伯河之间的这场春季战役,不仅仅是战术问题,还涉及战略决策,这一决策主要在曼施泰因的司令部中作出,而不是在元首大本营。曼施泰因不会容忍任何干涉行为,并根据实际需求行事,而不是迎合“狼穴”的意图。另外,在那些决定性的日子里,希特勒并不在腊斯登堡,而是在文尼察,而且只带了少数工作人员。大部分德军最高统帅部和元首大本营的工作人员都被留在东普鲁士——包括“维特”和他的线人。
因此,曼施泰因的意图和情况潜在的可能性并未被间谍们掌握,而那些身处东普鲁士,远离战场,远离元首的高级参谋人员对态势悲观的看法占据了主流,于是,基于这些看法的报告得以大行其道。
这些情况解释了莫斯科的“主任”以及瑞士总参谋部通常都消息灵通的联络人——这位联络人身处元首大本营内——为何会得到错误的情报,并将不正确的评估提供给其客户的原因。
这起事件说明了一个人所犯的叛国罪的缺陷。即便是最好的间谍也有可能犯错。而如果这种错误恰巧被抱有危险的、一厢情愿的想法的情报接收者所认可,那么,这些情报就有可能引发一场灾难。
但是,111天后,“维特”弥补了他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