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目标,基辅!

彼得罗夫齐校舍的地下室——近卫部队的冲锋——来自北海和勃兰登堡的士兵冲入缺口——拉着汽笛,开着刺眼大灯的坦克——基辅已无法守住——第88步兵师的覆灭——第25装甲师的悲剧——德军的反击未获成功——霍特被解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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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捷日登陆场中的新彼得罗夫齐村(Novo-Petrovtsy)紧贴在苏军防线后。方面军司令员瓦图京的指挥部设在一座被摧毁的校舍的地下室中。50码外就是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和第38集团军的作战指挥部。两位司令员——雷巴尔科将军和莫斯卡连科将军——和他们的军事委员会委员一起,待在前进指挥部里。各个军长和师长也在相距很近的指挥部中。这种情况在军事史上可能绝无仅有,包括方面军司令部在内的这么多高级指挥机构,挤在如此狭小的空间,紧贴在主防线后,位于挤满了部队的登陆场当中。

这么多将领挤在前线并非某个错误所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除其他方面外,部队将意识到此次行动的特殊重要性,它需要上至司令员,下至每一个士兵付出十二分努力。苏军部队召开了战前会议,军事委员会委员、政治委员、立功的共产党员和满身勋章的士兵发表了讲话。一种欢快的气氛和对胜利的信心被激发起来。

优秀的士兵被郑重接纳为共产党员或预备党员;光是10月份,方面军便发展了13000名新党员。他们宣誓,为确保胜利绝不吝惜自己的生命,他们将夺取基辅,作为革命胜利26周年的献礼。瓦伦丁·科米萨罗夫中士的誓言被广泛宣扬:“只要我还有最后一滴血,只要我还能看见,只要我的双手还能握住步枪,我就将战斗到底!”

11月1日,校舍的地下室里,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对军事委员会成员们概述了行动计划,瓦图京也在场。“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纪念日[15]拿下基辅。”他宣布道。

不惜一切代价!

瓦图京没有计算相关代价。他打开了地狱之门。

 

11月3日拂晓,2000门大炮和500具火箭炮对柳捷日的德军阵地发起炮击。40分钟内,炮弹冲破晨雾。剧烈的炮口闪烁撕破雾霭和阴霾。清晨的薄雾刚刚消退,苏联空军第2集团军的飞机便出现在上空,朝德军阵地倾泻下炸弹。随即,第38集团军的步兵团,在克拉夫琴科近卫坦克第5军的支援下发起冲锋,“乌拉!”

苏军的打击落在三个德军师头上——第88、第68和第208步兵师,分别来自弗兰克尼亚、黑森和勃兰登堡。苏军的炮击和轰炸极具毁灭性,以至于他们的步兵在最初几百码内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直到当天晚些时候,德国人的抵抗才变得猛烈起来。可是,莫斯卡连科将军辖下的各个师在德军防线上成功撕开个6英里宽的缺口,并深入德军纵深防御4~6英里。

霍特大将紧急投入尧尔将军来自汉堡的第20装甲掷弹兵师,以及来自勃兰登堡第8装甲师的一部,以对付达成突破的苏军部队,但纯属徒劳。苏军6个步兵师和1个坦克军的进攻势头根本无法被遏制。

来自汉堡的掷弹兵们赶到分配给他们的拦截线时,那里的战斗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苏军抢在他们之前到达那里。德军掷弹兵团展开激烈而又凶猛的抵抗。他们发起反击。他们采取规避。他们再次发起冲锋。他们与来自图林根第7装甲师的战斗群共同发起进攻。他们甚至恢复了一些阵地。

就在这时,瓦图京拉开了他这场攻势的第二幕。11月4日夜间,他将雷巴尔科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辖内的坦克旅投入战场。他们冲过第38集团军打开的突破口,超过己方步兵部队,继续向前冲去。

夜幕降临。对忙着重新构建防御阵地的德军士兵们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他们过去从未经历过的。战场被照得亮如白昼,空中充斥着刺耳的尖啸:雷巴尔科的那些坦克开着大灯,拉着汽笛向德军阵地冲来。这些坦克一发接一发地开炮射击,没有丝毫的停顿。它们还搭载着第167和第136两个步兵师的步兵。伴随着这一压倒性火力,他们冲入德军防线。雷巴尔科想以探照灯的光亮制造恐慌。他还记得德军斯图卡用于对付苏军步兵的“耶利哥号角”所产生的效果:斯图卡伴随着刺耳的汽笛呼啸俯冲而下,总是在苏军步兵中造成极大的恐慌。雷巴尔科希望自己这支尖啸的、鬼魅般的坦克大军能产生同样的效果。在德军第13和第7军防线的许多地段,他的这个做法获得了成功。

当然,更为有效的是T-34坦克旅密集的火力。尽管冯·曼陀菲尔将军以自己的装甲战斗群发起一次反击,但第7装甲师仍无法阻止苏军穿过基辅西面5英里处的伊尔片(Irpen),并沿日托米尔公路向法斯托夫(Fastov)推进,那里是基辅西南面最重要的交通中心。第7装甲师的主力和第20装甲掷弹兵师[16]的几个团发起一场反击,尽管最初获得了成功,却无法成功消除两翼遭受到的威胁。这些图林根人和弗兰克尼亚人不得不向后退却。来自伯格多夫的第90掷弹兵团被逼入城市北部;11月5日,夜色降临后,在奥托上尉的带领下,该团杀开血路冲出该城,并穿过苏军防线,撤离了所有伤员。

德军第88步兵师撤入基辅西部。该师师长罗特少将试图恢复部队的秩序。但他后来在对付苏军步兵先头部队的战斗中阵亡[17]

霍特大将第4装甲集团军的指挥部里,看看作战态势图便能明白苏军的意图。雷巴尔科坦克集团军的目标是穿过基辅,直扑德军战略补给线和曼施泰因集团军群的横向交通线。另一方面,莫斯卡连科将军的第38集团军将直接对乌克兰的首府发起攻击。

蒙蒙细雨将基辅这片战场笼罩在寒冷的灰光中。大自然可能是灰蒙蒙的,但霍特大将的战略态势却是一片漆黑。与过去几个月的情况相同,德军在这里没有足够的预备队。几个可用的装甲师仍被希特勒留在第聂伯河下游,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尼科波尔和那里的锰矿。另外,他也担心克里木的接近地。

出于这个原因,1943年10月底,来自图林根—黑森的第1装甲师从希腊调至东线,并集结于基洛沃格勒地区(Kirovograd)。这个获得补充和改装的装甲师将在克里沃罗格(Krivoy Rog)北部地区寻找发起反击的可能性,但暂时仍忙于将他们的热带装备更换为必要的冬季装备。另一股大规模预备力量,第17集团军,被希特勒留在克里木,因为他不想让这艘掩护着罗马尼亚油田的“航空母舰”落入苏军手中。面对希特勒的拒绝,曼施泰因从第17集团军抽调部分兵力用于第聂伯河战役的一切尝试均告失败。希特勒援引政治和经济上的论据,他认为,一旦撤离克里木,会在相邻的土耳其人、罗马尼亚人和保加利亚人中造成不利的影响。这是个老生常谈,总是导致曼施泰因与希特勒之间的冲突:究竟是该加强曼施泰因集团军群的北翼,以避免遭到战略合围的威胁,还是应当优先考虑政治和经济利益?德国人没有足够的力量同时完成这两项任务。希特勒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窘境。“但是,”他告诉曼施泰因,“这是个必须要冒的风险,我准备亲自承担这个责任。”

 

基辅—日托米尔公路上的马尔卡洛夫(Markarov),霍特大将在他的指挥部中俯身于地图。参谋长范格尔少将做着汇报:“基辅已无法守住。第7装甲师、第20装甲掷弹兵师以及党卫军‘帝国’装甲师战斗群已被迫撤离基辅。城内的第88步兵师无法阻止不利的态势发展。现在的问题是及时拦阻苏军快速部队对法斯托夫—别尔季切夫—日托米尔地区,我后方交通线的危险推进。如果我们失去法斯托夫和卡扎京(Kazatin)的铁路调车场,整个集团军群的生命线将处于危险中。”

霍特点点头。军用电话响了起来。是第7军,他们要求增援。可霍特能去哪里找援兵?事态无情地发展着。苏军第38集团军冲入基辅。德军第88步兵师的主力被消灭在这座燃烧的城市中,其残部丢下重武器和装备,杀开血路向南面和西面逃窜。

11月6日午夜[18],苏联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纪念日的拂晓到来之际,克拉夫琴科将军近卫坦克第5军的先头部队隆隆驶入市中心的主街道——克列夏季克大街。独立侦察第4连挎着冲锋枪的步兵进入党部大楼的废墟,升起一面红旗。苏军攻势发起的三天后,这座乌克兰首府再次回到苏军手中。

基辅北部地区的德国守军几乎没有采取任何正确的行动。大多数装甲部队在并不掌握实际情况的前提下投入战斗,第19装甲师的主力甚至被调往布克林。唯一一项出色得令人钦佩的是德国铁路工人组织所完成的工作。没有一名火车司机被丢在基辅。最后一个车站被放弃时,帝国铁路员工和战地铁路突击队总共转移出24911节车皮,上面搭载着抢运出来的设备。

 

当天的英雄是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这位乌克兰第一书记身穿将军制服进入基辅,并被誉为该城的解放者。对他来说,这是个伟大的日子。

真正的胜利者,雷巴尔科将军,对庆祝活动并未太在意。他指挥着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辖下的诸坦克旅,穿过基辅向南而去。尽管被德军第10装甲掷弹兵师击退,但他迅速重组,并从基辅西南方德国第7军防线上宽阔的缺口冲入。他越过伊尔片地区,切断了仍据守在基辅地区的德军部队的后方交通线。他堵住通入基辅的公路,并于11月7日拿下法斯托夫,这一交通中心位于基辅西南方30英里处,曼施泰因集团军群北翼所有的交通补给线都要穿过这个镇子。奉命守卫该镇的是两个保安营,一个由休假人员临时组建的应急营,还有些隶属于作战和探照灯单位的高炮人员,这些七拼八凑的部队被雷巴尔科的钢铁大军一扫而空。第7装甲师的一个小型战地指挥部于11月5日赶至这里,却无法阻止这场灾难,不得不杀开血路,步行逃回自己的师里。

这一情况发生得太快,甚至对德国铁路员工来说亦是如此,他们刚刚将疏散出来的物资运至法斯托夫。所有的列车都停在庞大的铁路调车场的侧线上。其中包括45个火车头。事实证明,调车场内的一切都无法挽救了——在东线,这些东西比在其他地方更具价值。这是一场灾难,但更糟的是雷巴尔科已进入“南方”集团军群后方的事实。

曼施泰因获悉法斯托夫陷落这一惊人的消息后,立即飞赴腊斯登堡去见希特勒。他想说服他将指派给第聂伯河下游防御作战的三个装甲师调出,交给自己,在法斯托夫地区实施防御和反击。

但希特勒再次拒绝。他对失去矿床和克里木的担心甚于对曼施泰因北翼的关心。曼施泰因绝望了。“如果那里出了什么差错,我的元首,整个‘南方’集团军群在劫难逃,”这位陆军元帅警告道。这个警告至少赢得了一个小小的让步——希特勒批准将两个装甲师(第1装甲师和“警卫旗队”装甲师)投入到基辅地区,而不是第聂伯河下游。但这两支部队仍在运输途中,目前尚无法使用。

于是,一个决定被作出,而这个决定将被证明是灾难性的:使用第25装甲师。火车刚刚将该师从法国运来,他们将直接投入法斯托夫。

这个师在当年夏季刚刚组建,满编的第9装甲团将其加强后,从挪威调至法国,在那里,该师进行了第一次作战演练。目前,这个师正在赶往第4装甲集团军的运输途中。第25装甲师的师长是冯·舍尔将军,一个能干的军人。但光有师长又有何用?这个师尚未做到彻底融合,此前从未以一个师的编制参加过战斗,而且,他们也缺乏东线作战的经验。但霍特大将别无选择。尽管疑虑重重,可他不得不将该师投入法斯托夫,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这个交通中心控制在德国人手中。

另外,霍特的决定也是基于另一个考虑。冯·舍尔将军从古德里安那里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装甲团,还包括完整的第509虎式坦克营。这就意味着45辆虎式坦克。另外还有第9装甲团90辆四号坦克。135辆可投入战斗的坦克支撑起真正的希望。据粗略估计,雷巴尔科所拥有的坦克多不到哪里去——而且都是些粗劣的T-34。

但我们再次看到这样一个事实,战斗和整场战役经常被失误、混乱或错误的命令所决定。虎式装甲营和第25装甲师的装甲团主力,本来有可能避开这片战场,从而免遭法斯托夫的噩运。该师的轮式车单位在别尔季切夫卸载,以便赶往法斯托夫,但其装甲部队却不在这里。24小时前,他们被火车送往东南方,此刻刚刚到达基洛沃格勒车站,距离别尔季切夫120英里。当然,基洛沃格勒一直是该师原先的目的地。集团军没有及时通知这些装甲部队新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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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巴尔科的坦克集团军绕过基辅,对准曼施泰因集团军群的补给线。一场危机也出现在扎波罗热桥头堡。10月14/15日夜间,亨里齐将军不得不下令炸毁发电站和水坝。

结果,该师的装甲掷弹兵、炮兵和工兵不得不在没有坦克,也没有反坦克营突击炮支援的情况下面对雷巴尔科的坦克旅。第146装甲掷弹兵团在法斯托夫南面一头撞上苏军近卫坦克第55旅的大群T-34。苏军巡逻队已及时发现德军的队列,该旅旅长冷静地准备了一场突袭。德军第9连被击溃。第6连闯入到一片地狱中,连长、几乎所有的下级指挥官以及160名士兵阵亡于T-34坦克密集的炮火下。恐慌爆发开来,迅速席卷了整个第2营。

尽管遭受到严重损失,但冯·舍尔将军仍亲自率领他的部队再次向前冲去。他们的攻击力很快便消耗殆尽。两天后,待第9装甲团的先头部队终于从基洛沃格勒折返回来时,第25装甲师严重减员的各个营,在他们师长的带领下,再次对法斯托夫发起进攻。他们击退苏军,冲至该镇的边缘。一支德军突击队甚至夺回了车站的铁路专用线。经过一番激战,他们被再次击退。但他们再度发起进攻,随即又被逐出。最后,进攻僵持在镇外1.5英里处的高地上。德军的损失太大,已无法对苏军的侧翼纵深实施决定性突破。菲辰下士和一群被打散的士兵赶到第6连时,他发现这支原有12人的小组,现在只剩下两名士兵和一名军士。而第6连也只剩下75名尚能作战的士兵。75人!十天前,他们在法国登上火车时有240人。

但是,倒霉的第25装甲师实现了一个重要的目的——该师阻止了雷巴尔科向南席卷的势头,并与党卫军“帝国”师的一支战斗群、第10装甲掷弹兵师和新近调来的第198步兵师一起,封闭了苏军的突破口。这给予曼施泰因充裕的时间,以调集新锐部队,发起一场大规模反击。

斯大林再次错失了歼灭德军南翼的良机。的确,苏军成功完成了一次大幅度跳跃,并夺下日托米尔,那里是第4装甲集团军的大型补给中心和食物仓库。但“南方”集团军群麾下的第13军,在马滕克洛特将军[19]的指挥下,以第8装甲师和第20装甲掷弹兵师暂时封闭了苏军的突破。更北面,第59军以第291步兵师和“C”军级支队,沿科罗斯坚(Korosten)两侧两个集团军群的结合部,阻止住苏军的突破。对曼施泰因来说,最严重的危机已经过去。他的第48装甲军拥有6个装甲师和几个掷弹兵师,代表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此刻正集结于法斯托夫至日托米尔一线的南面,正准备对向西推进的苏军部队的侧翼发起打击。

至少这次,曼施泰因从希特勒手中搞到了一股可观的作战力量。各个师已从欧洲各地调来——从挪威,从希腊,从意大利北部。他们当中包括一些作风勇猛、东线作战经验丰富并获得部分新装备的部队,例如党卫军第1“警卫旗队”装甲师和国防军第1和第19装甲师。该军被置于赫尔曼·巴尔克将军[20]的指挥下,他是德国国防军最出色的战地指挥官之一。但是,即将给已集结于基辅桥头堡的苏军四个集团军和两个独立军造成一场决定性失败,并将他们赶过第聂伯河的德军第48装甲军的六个师,实力并不够强大。

古德里安意识到这一点。11月9日,他要求希特勒提供更强大的部队。“将南方集团军群和A集团军群所有可用的师都调集起来,哪怕要冒上极大的风险也在所不惜,”他这样建议道。和以往一样,希特勒赞同发起反击,但投入的部队却不够。而错误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诚然,第59军成功地稳定住科罗斯坚的态势。第48装甲军重新夺回日托米尔—拉多梅什利(Radomyshl)—布鲁西洛夫(Brusilov)—法斯托夫周边地区,这一成功的反击再次证明了由经验丰富的装甲指挥官率领的德军装甲部队,在战争的第五个冬季仍能完成些什么。一个占尽优势的敌集团军被击败,其进攻势头遭到遏制,一个军被粉碎。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终究未能完成——德军没能夺回基辅。第4装甲集团军的进攻势头也已消耗殆尽。苏军得以守住基辅这一战略桥头堡的核心。

这座桥头堡的深度不到50英里,宽度近120英里。沿着这一宽阔地带,德军前线现已被推离第聂伯河中游。苏军这个突出部,目前已获得进攻部队的补充,危险地向西面伸出。

目前的局势完全由希特勒的错误一手造成,但霍特大将,这位身经百战的指挥官却成为替罪羊。他被解除第4装甲集团军的指挥权,接替他的是劳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