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突破

明斯克,集团军群司令部内的态势图——莫德尔被派去挽救形势——巨大的包围圈——朱可夫申斥他的将领——“各自逃生”——31名将领阵亡或被俘——战火已烧至东普鲁士边境——“迪克斯”小组设法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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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6月28日是个星期三。当天也是奥匈帝国皇位继承人遇刺三十周年,1914年6月28日,弗朗茨·费迪南德被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刺杀。这起暗杀事件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但位于明斯克与别列津纳河之间的各德军指挥部有比追忆历史更值得担心的事情。明斯克,“中央”集团军群司令部内的态势图看上去非常怕人。已经没有坚实、连贯的防线,到处都发生了突破。布施元帅打了许多电话,但他试图说服希特勒放弃严防死守的策略,并允许集团军群各部队采取灵活防御措施的一切努力都落了空。陆军元帅布施是一位出色的战地指挥官——但他不是曼施泰因那种类型的战略天才。另外,他曾在北方战线成功地指挥了一个集团军达数年之久,几乎没什么机会展示他作为一名将领的才能。但最重要的是,他不是那种敢于勇敢面对希特勒的人,总是对希特勒的命令唯唯诺诺。他对军事态势出色的把握能力和过去曾有过的反对意见,在面对希特勒的口才和政治论据时,一次次土崩瓦解。现在,元首的命令已将集团军群带入一场灾难,布施成了替罪羊,并被解除职务。毫无疑问,他对此感到气愤,并受到深深的伤害。布施默默离开了集团军群司令部。接替他的是“防御大师”——陆军元帅瓦尔特·莫德尔。他接管了中央战线,同时继续指挥曼施泰因过去的“南方”,现在被称作“北乌克兰”的集团军群。结果,莫德尔指挥着整个东线半数以上的兵力。过去的战事中,希特勒从未将这么多的军事职责托付给一个人。这已非常接近曼施泰因过去的梦想——设立一名东线总司令。但这个举措来得太晚了。

我们曾见识过莫德尔作为一个即兴发挥的天才,一个英勇无畏的将领,在勒热夫、奥廖尔和列宁格勒地区力挽狂澜。现在,他能带着“中央”集团军群避免一场灾难吗?

他千方百计试图达成这一目的。但即便是莫德尔也无法无中生有地变出部队来。没有一支有效的空中力量,没有足够的反坦克武器,没有最低程度的机动预备队和步兵,即便像莫德尔这种大胆无畏,备受战争命运青睐的将领也无法抵挡住苏军的猛攻。

 

6月27日,朱可夫投入罗特米斯特罗夫的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并让他们冲过德维纳河与第聂伯河之间的地带。穿过托洛钦(Tolochin)和先诺(Senno),该集团军沿着公路扑向别列津纳河上游的鲍里索夫。在这里,从科韦利调来的德军第5装甲师刚刚从火车上下来。德克尔中将带着他的部队和一些警察单位,拦住罗特米斯特罗夫的先头部队。就在同一天,第4集团军防区内的交通中心奥尔沙落入到苏军手中。

鉴于目前的态势,莫德尔立即接掌指挥权,并决定采取一种灵活的打法。第5装甲师作为“冯·绍肯”集群的核心力量被投入,以掩护明斯克北面巨大的缺口;第12和第4装甲师也被调了上来,并被派至明斯克南面的斯托尔布齐地区(Stolbtsy),以便为第4集团军保持别列津纳河渡口的畅通。第2集团军奉命以其突击炮旅和骑兵部队朝第9集团军的方向推进,同时与第4集团军重新建立联系。但这毫无作用。所有的一切均属徒劳。苏军迅猛的推进已势不可挡。

白俄罗斯首府,“中央”集团军群司令部所在地明斯克,于7月3日陷落。这座城市已被德国人控制了三年。一条公路从明斯克通向莫斯科,这条快速公路直抵苏联的心脏。因此,将德国人逐出白俄罗斯这座中心城市,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1941年期间,明斯克是第一座被德军闪击战所夺取的大城市。现在,俄国西部的这座大城市获得了解放。这就难怪1944年7月3日,莫斯科为这一胜利鸣放了礼炮。

但这并不仅仅是一座城市的解放。德国第4集团军的主力和第9集团军的一部被包围在明斯克东南方一个巨大的口袋中。为挽救尚能挽救的东西,莫德尔试图在明斯克后方,巴拉诺维奇(Baranovichi)—莫洛杰奇诺(Molodechno)前方构建一道新的防线,同时以从“北方”集团军群和“北乌克兰”集团军群防区内抽调的新锐部队阻挡住敌人。穿过俄罗斯中部广袤森林地带的主干道的交叉路口,沼泽间的狭长地带,以及河流渡口,都成为这场防御战的重点。德军的目的是以灵活的行动拦住敌人。战役的这一阶段将决定第4和第9集团军残部的命运,他们仍在明斯克地区奋战,并试图杀开血路突围而出。为实施救援行动,莫德尔调来三个装甲师、一个猎兵师和两个步兵师。

来自西里西亚—苏台德地区的第5装甲师,在明斯克北面肃清了重要的明斯克—莫洛杰奇诺—维尔纽斯(Vilnius)铁路线和公路,沿这些道路,“北方”集团军群的援兵正在赶到。来自波美拉尼亚的第12装甲师,在明斯克东南方投入到苏军近卫坦克第1军先头部队的前进道路上。来自维尔茨堡的第4装甲师和来自西里西亚的第28猎兵师,在涅曼河上守卫着延伸至斯托尔布齐两侧的拦截阵地,以确保撤往巴拉诺维奇唯一一条道路的畅通。来自北德的第170步兵师则被派往莫洛杰奇诺。

这就是莫德尔的打法。他堵住最危险的漏洞,加强崩溃的前线,不断穿梭于他那些部队中,鼓励、干预、甚至亲自率领他们投入战斗。

朱可夫很快便注意到德军一方新的指挥风格。他从勒热夫和奥廖尔战役中了解到这个名叫“莫德尔”的将领的能力。他看到这样一种危险:这位德国元帅正从他手中夺走某些被他视作猎物的东西。

这是一场两个干劲十足的将领间的冲撞,两个强有力的个性间的摩擦。战役成为两位元帅的个人表现。他们之间的对决将在巴拉诺维奇展开。

朱可夫不停地激励着巴托夫的第65集团军:“别给敌人喘息之机,继续战斗,夺取巴拉诺维奇的铁路中心。”

整整一个星期,巴托夫和他的司令部人员一直跟部队待在最前线。7月7日,就在弗罗连科将军的师杀至巴拉诺维奇的边缘,而“锡瓦什”师也已从东面赶到该镇之际,巴托夫筋疲力尽,浑身污秽,他驱车返回设在韦尔科(Velke)的集团军司令部,想洗把澡,吃顿热饭,再睡上一会。但他没跟朱可夫打招呼。他刚刚刮完胡子,满是泥泞的靴子再次被擦亮,热腾腾的茶水摆在他的桌上。就在这时,一辆汽车停在屋外,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巴托夫的参谋长朝窗外瞥了一眼。朱可夫!两人赶紧穿上靴子,匆匆走向楼梯处,准备向这位最高统帅部代表汇报他们在巴拉诺维奇镇外刚刚获得的胜利。还没等巴托夫开口,双手叉腰的朱可夫已站在楼梯底部。“您在刮胡子!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没有任何问候,朱可夫吼叫起来。“为什么不夺取巴拉诺维奇?”接着,他冷冷地问道:“作战地图在哪里?”他们走进房间。巴托夫的详细汇报未能平息朱可夫的怒气,他一个劲儿地批评他尚未拿下巴拉诺维奇。

集团军军事委员会委员拉杰茨基气得脸色发青,他试图声援他的司令员。他宣称自己正期待着部队进入这座城市的消息,而这个消息随时会到来。“您为何如此肯定?”朱可夫冷笑着问道。“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肯定,”他补充道,“您现在就驱车赶往巴拉诺维奇,不夺下这座城市,您就别回来。”他粗鲁地转过身,狠狠地将一张小凳子踢入角落,甩上门离开了。24小时后,苏军公报宣布:“巴拉诺维奇已获得解放!”朱可夫赢了。

 

闷热裹挟着大群蚊虫,笼罩着别列津纳河与沃尔马河(Volma)之间的低地。冯·施泰因科勒尔将军坐在小溪旁的一棵柳树下,地图板放在膝盖上。战斗围绕着三个地方展开:明斯克、切尔文(Cherven)和鲍里索夫。他们被困在这片该死的血腥三角区。两个集团军的大部在这里像牲畜那样死去。第9和第4集团军五个军的残部被困在这个炽热的包围圈中。他们试图向西突围,经过明斯克,赶至德军的某些拦截线。

“拉策尔,您有什么新消息吗?”施泰因科勒尔问他的炮兵团团长。“除了公报中说的那些,没什么新消息,”中校回答道。公报中说的那些!除此之外他们对情况一无所知。他们只能依据公报中提及的态势部署自己的行动。就这样,他们选择了突围方向。但统帅部公报并非态势报告。相反,它掩盖了真实的情况以鼓舞士气,促进乐观主义精神。但在明斯克—切尔文—鲍里索夫这个炎热的三角地带,毫无乐观可言。

“统帅堂”师炮兵团是师里最具经验的一个单位。团里的军士几乎都是前线老兵。出于这个原因,炮兵们携带着第1轻型火炮营的大炮(这是该团仅剩的),总是在突围行动中充当先锋。目前,全师只剩下几百名掷弹兵,六辆坦克,十六辆装甲侦察车,另外还有十来辆挤满伤员的卡车。

在一场情况研讨会上,各部队指挥官和几位军长得出的看法是,他们应该向西北方突围。但随后从最高统帅部公告中获悉,德军装甲师正向明斯克推进。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现在应该更改突围方向呢?他们决定向西或西南方突围。

这些士兵燃起新的希望。第27军军部、第78突击师的一部、第14步兵师、来自西里西亚的第18装甲掷弹兵师和第57步兵师向西突围。“统帅堂”师稍稍偏向西南方。但道路并未肃清。特洛维茨将军带着第57步兵师战斗群和被置于他指挥下的另一些单位,徒劳地冲击着苏军近卫坦克第1军的拦阻阵地。

7月5日19点30分,弗尔克斯将军用无线电通知全军解散,并命令道:“向西杀开血路,各自逃生。22点30分发起突围。”这是个痛苦的决定,但也是某种解脱。命令被迅速下达。当晚22点20分,炮兵实施最后的齐射。火炮的轰鸣淹没了车辆的咆哮;最后一发炮弹射出后,这些大炮被炸毁。带着源自绝望的决心,各个团的士兵踏上了他们的突围之路。一切不必要的东西都被丢在身后,病者和伤员,所有无法行走的士兵,都被集中于包围圈中央,留下来交给苏军。

23点,德军士兵们集结起来,准备发起冲锋。大致目标是巴拉诺维奇。有些士兵唱起了“德意志高于一切”。村庄燃起熊熊大火。炮弹在四处落下。轻武器射击声此起彼伏。在这些声响中,伴随着凄厉、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啦”喊声,各个绝望的部队发起了突围冲锋。这种源自愤怒的勇气令苏军措手不及。突围行动成功了。但这并不是一场奔向自由的突围。这些德军士兵很快便发现,自己又落入到另一个包围圈中。苏军进入明斯克已有三天,而在斯卢茨克,他们已待了五天,此刻,他们就在巴拉诺维奇东面20英里处。而对突围的德军士兵来说,巴拉诺维奇还在105英里外。

德军突围部队继续向西,此刻,许多师仍紧密相连。但在切尔文—明斯克公路北面,强大的苏军部队已挖掘好防御工事,并击退了德军士兵在白天向南跨越公路的一切尝试。苏联空军的对地攻击机猛烈打击着行进中的德军队列。任何协调一致的行动已不复可能。

许多德军群体试图离开主干道逃生。第78突击师经验丰富的师长特劳特将军就带着这样的一股战斗群。文岑茨·缪勒中将则试图带领他来自威斯巴登第12军的残部逃出陷阱。由于马丁内克将军阵亡[55],许内曼将军接管了第39装甲军的指挥权,此刻,他正徒劳地试图强行向西突围。但这已不可能做到。那些历史悠久的部队,我们曾提到过的著名的师,在俄罗斯无尽的道路上,在这场战役的焦点地带,一个个全军覆没。特劳特的战斗群在与苏军第49集团军的部队进行的一场激战中被歼灭。只有第5装甲营寥寥无几的坦克兵,在雷特梅尔少校的带领下成功突围。7月8日,文岑茨·缪勒中将在恰林(Chalin)停止了抵抗,并向苏军第50集团军麾下的一个步兵军军部投降[56]。在他投降时,德军防线已被远远逐离了明斯克。

三个星期后,苏军已越过布列斯特,伫立在梅梅尔河和维斯瓦河上,德军拦截部队在这里暂时挡住了他们的推进。五周内,苏军推进了435英里,一路作战,这几乎完全是古德里安和霍特的装甲集群在1941年间沿布列斯特—斯摩棱斯克—叶利尼亚实施闪击战的速度。

但领土的丧失并非决定性因素。决定性的是“中央”集团军群的覆灭,以及不可替代的人员损失。38个德军师中,28个被歼灭。35~40万德军士兵负伤、阵亡或失踪。据苏联方面的资料显示,这其中,20万人被击毙,85000人被俘。

对这场灾难最为惊人的附注是,德军的47名军长或师长中,31人阵亡或被俘。这31人中,有10人在战斗中阵亡或失踪,21人被俘。各集团军这一可怕的统计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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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不需要再做细致的分析。斯大林已完成他的“坎尼之战”。对此,可以做出解释,也能找到借口,但事实却是无法否认的。

“中央”集团军群的崩溃不是个孤立的军事事件,并非一连串不利情况所导致的一场惨败,而是对部队过度的军事要求、德国战时经济潜力的减弱以及帝国临近崩溃的一种反映。这场战役体现了德国的失败,标志着苏联的胜利。实际上,苏军自己也对这场胜利的程度深感意外。他们没想到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赢得如此深远的胜利。白俄罗斯第3方面军计划中的战役深度为112英里——也就是杀至别列津纳河上游。因此,6月28日,苏军统帅部匆匆下达另一道指令,命令他们渡过别列津纳河,继续向明斯克推进。苏军统帅部对自己所获的成功也不甚明了,其混乱程度体现在白俄罗斯第2方面军接到的一道命令中:占领明斯克的日期不得迟于7月8日。可实际上,这座城市早在7月3日便已被白俄罗斯第1和第3方面军的部队所夺取。

战事以雪崩般的速度发展着,超出了所有的预计。

 

1944年7月底前,战火已烧至东普鲁士边境,也到达了维斯瓦河。最后一幕的帷布被拉开。争夺德国本土的战役开始了。

苏军四个方面军庞大的队列,沿着尘土飞扬、备受阳光炙烤的道路,从白俄罗斯一路向西,朝维斯瓦河前进。“我们要去柏林。”红军士兵们笑着说道。

“我们要去柏林!”

可在夜间,这些红军士兵在村庄中寻找住处,或在篝火旁蜷缩在毛毯中时,另一支军队却开始了他们的行进。他们轻手轻脚,以20~30人为一组,通常的人数还会更少些,有时候是两个人,甚至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成千上万的德军士兵就这样穿过敌占区,向西而行。这些士兵坚韧、无畏,都不愿做俘虏。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正规军士兵。专家们指出,这些德军士兵的总数约为10000至15000人。他们的这场跋涉开始于别列津纳河;他们的目的地在西面,他们希望能在那里找到德军的一条防线。白天,他们小心地隐蔽在公路旁,袭击疏于防范的苏军补给车辆和战地厨房。他们穿过无法通行的森林地带。他们猎杀或被猎杀。他们以生野果为生,他们吃田地里的麦穗,或是半腐烂的土豆。他们从家畜棚里偷羊,并将其宰杀。他们也偷鸡、牛和牛犊。他们喝小溪和水坑里的水。白天,他们蜷伏起来。到了夜间,他们便外出寻找食物,并向西跋涉。

苏军很快便发现这种在夜间穿越他们国土的行动。许多德国士兵穿着便衣,但也有些仍穿着全套的军装,有些人带着武器,有些人则没有。苏军组织起特别搜索队,以抓捕这些德军士兵。他们还将游击队动员起来。会说德语的苏军军官身穿德国军装出现了,装作正在召集散兵游勇的样子,实际上是把找到的德国士兵带到特别搜索队那里。低空飞行的飞机日复一日地从森林和田野上空掠过,搜寻着德国这支鬼魅大军的藏身处。一场无情的战斗打响了,但在官方公报中从未提过这场战斗。第9和第4集团军最后的幸存者,为自己的自由和生命所进行的激战,从未见诸于任何功勋颁发记录中。他们知道如果自己被俘会遭遇些什么。被苏军搜索队抓获,只会被枪毙或殴打至死,只有在非常罕见的情况下,对方才接纳俘虏。

顺利逃生的德国人并不多,总共有800人。他们设法逃至维斯瓦河、东普鲁士或罗马尼亚的德军防线,为此,他们步行跋涉了七至八周。至少10000人的这群溃军,只逃出800人!

经历这场绝望跋涉的队伍中,有一个是“迪克斯”小组。集团军属第36炮兵团第8连被配属给第20装甲师,他们在别列津纳河上的帕里奇(Parichi)掩护着第35军步兵们的后撤渡口。突然,他们发现自己陷入到博布鲁伊斯克的灾难中。随即,该连被分配给第383步兵师,经历了严峻的突围战。

 

约翰内斯·迪克斯下士的冒险之旅开始于一片荆棘丛。起初,他孤身一人。很快,布里克修斯下士所带的四个人与他会合。就这样,他们开始了第一晚的跋涉。

白天,他们躲在沼泽地里,一个个饥肠辘辘。耳边回荡着苏军队列在附近公路向西前进的声响。迪克斯有一张地图,布里克修斯有个指南针。靠这两样东西,他们规划了自己的逃亡路线。

起初,他们遇到的野果依然青绿,但一天接一天,他们摘到的果子越来越熟。他们就靠这些野果的颜色来判断日期。

他们与苏军巡逻组和搜索队多次发生小规模战斗。他们也遇到过另一些德军小组,甚至还邂逅过一架被击落的He-111的组员。他们加入其中。他们再度分道扬镳。他们用一根老树干将队伍里不会游泳的人送过普季奇河(Ptich)。他们穿过从明斯克通往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的公路,休假时,他们曾经过这条公路。他们靠手里的手枪“征用”了一些面包,有时能搞到几水壶牛奶。更难的是,他们还弄到一点盐和一盒火柴。他们还遇到另一群较大的逃亡组——40人,由一名上校带领。但他们再次分道扬镳,因为,每个逃亡小组都有自己的规矩。

第52火箭炮团的一个排加入到“迪克斯”小组中,排里的中尉将自己置于迪克斯的指挥下。现在能发挥领导的是个人能力,而不是军衔。这场生死跋涉需要有个目标。“迪克斯,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他们研究着地图。此刻,他们正身处一片下着蒙蒙细雨的森林中。他们决定赶往东普鲁士。

他们渡过梅梅尔河。他们像老资格的偷猎者那般狡猾。小组里的雅各布斯,过去是一名屠夫,没用几分钟,他便悄无声息地在牲畜栏中杀了一只羊。他们把这只羊的四腿捆绑起来,又砍了根树枝挑着它。他们继续前进至树林深处,这才将猎物大卸八块。

一周又一周,他们的军装早已破烂不堪。他们的身体日益憔悴。他们的脸上长满胡须。只有双眼和嘴唇表明了他们坚毅。他们看上去都一样,这些人从明斯克一路向西跋涉,他们来自别列津纳河上的包围圈。普里皮亚季沼泽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然后是新戈罗多克(Novo-Gorodok),他们在立陶宛人烟稀疏的乡村穿过涅曼河下游地区。他们继续向前,这已是这场跋涉的第七周。

德军主防线在哪里?他们遇到些最近发生过战斗的痕迹。可是,战斗总是抢先他们一步,总是出现在他们的前方。他们无法及时追上它,而它有时却会对他们造成打击。赖尔和胡默尔下士身负重伤,已奄奄一息。突然,他们听到了前线的声响,大炮的轰鸣,机枪火力的连发声。听上去,这种声音就像回家般亲切。

甜菜是他们的主餐,黑麦粒则是他们的甜点。在他们前方是一处苏军的迫击炮阵地。他们试图溜过去,但却被苏军发现。一通火力朝他们射来,所有人都被击中。幸运的是,他们伤在腿上。他们隐蔽在一片麦田里,神经紧张到快要断裂的程度。此刻,他们正置身于苏军的观察哨与主防线之间。在他们四周的高地上遍布着苏军的火炮阵地。当天是1944年8月14日。

当晚的气候有些寒冷。鲍尔和迪克斯挤在一起相互取暖。塞茨中士因为发烧而发出痛苦的呻吟。时间缓慢地流逝着,仿佛永无止尽。他们无法坐立起来,因为四周都是一群群的苏军士兵。他们捡了些麦穗,吃着里面的麦粒。“明晚我们就冲过去吗?”鲍尔压低声音问道。

迪克斯点点头。“我只能肯定一件事,”他轻声说道,“我们已无法回头,要么闯过去,要么——”

他们行动了。在命运的逼迫下,他们迈出了最后一步。一名苏军哨兵发现了他们,却被迪克斯撂倒。“上!”

苏军的迫击炮来了通齐射。很好!这表明在他们前方已没有苏军战壕。但前面的战壕里空空如也。他们跨了过去。又一条战壕,还是空的。最后,他们终于听到了德国人的说话声。

“我们回来了!”

8月14日,在苏瓦乌基(Suwalki)东面9英里处,迪克斯小组重新回到德军第170步兵师的防线上。直线距离280英里,而他们在地面上东弯西绕,所走过的实际距离为400英里,而且,这段路程完全是在敌人的防区内。

一个德军反坦克炮组迎接了他们,指点他们赶往前哨团部。团副官坐在一张桌子后。迪克斯笔直地站在他面前:“逃出别列津纳河包围圈的五名德国士兵,在49天后向德国国防军报到!”

6月27日至8月14日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们已走过漫长的征途,在他们前方,还有一段很长的道路。

注释

[1]曼施泰因在回忆录中指出,“南方”集团军群760公里的防线上,只有32个师。

[2]1943年7月至8月,莫德尔出任第2装甲集团军司令,随后又返回第9集团军,成了名副其实的救火队员。而第9集团军司令一职,这段时间里一直由莫德尔和约瑟夫·哈佩轮流担任。

[3]1943年3月,“霍利特”集团军级支队更名为第6集团军。希特勒后来为此懊恼不已,他觉得“第6集团军”这个番号太不吉利,不该让霍利特的部队恢复这个倒霉的集团军。

[4]泽格尔上校只是暂代师长一职,正式接任第19装甲师师长的是汉斯·克尔纳中将;瓦尔特·波佩中将是第255步兵师师长。

[5]廉·克里索里上校1942-1944年间一直担任“代理”职务——第13装甲师、第16装甲师、第333步兵师、第6装甲师,最后终于正式出任第20空军野战师师长一职。1944年9月,在意大利与游击队的战斗中阵亡,死后被追授中将。

[6]汉斯·鲍尔是希特勒的专机驾驶员,后成为元首飞行中队负责人。

[7]布兰登贝格尔将军原为第8装甲师师长,1943年5月起代理第29军军长,当年8月正式担任军长一职。

[8]赫尔曼·雷克纳格尔中将是第111步兵师师长,后擢升为步兵上将,1945年初阵亡于维斯瓦河上的彼得库夫,当时他是第42军军长,而该军正是《东进》一书中在克里木抗命的那支部队,时任军长是中将汉斯·冯·施彭内克伯爵。

[9]1943年3月1日起,“南方”集团军群作训处长布塞上校出任集团军群参谋长,同时被擢升为少将。原参谋长舒尔茨调任第28猎兵师师长。这两人在1944年间都被晋升为步兵上将。

[10]抗战期间,中国政府也曾打出过“焦土抗战”的口号。日本人执行“三光政策”,而我方则有“坚壁清野”。这些都是“焦土”的相同形式。

[11]雷纳图斯·韦伯中尉在前文出现时是第40装甲军的传令官。

[12]古德里安的三个儿子分别是京特·古德里安、库尔特·古德里安和罗纳德·古德里安。京特一直在第116装甲师服役,库尔特则在第25装甲师,罗纳德的情形不详。但古德里安这三位儿子都在国防军中服役,并获得过高级勋章。这里的“古德里安少校”有可能是罗纳德·古德里安。

[13]诺曼底登陆中,美军第101空降师同样在夜间空投,同样遭遇到一场混乱,但由于地面上的德军比他们更加混乱,这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14]据赫鲁晓夫回忆录记载,一些伞兵降落在苏军自己的阵地上。由于前线士兵根本不知道这一伞降行动,这些伞兵被当做弗拉索夫“俄罗斯解放军”的人而被处死。

[15]前苏联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纪念日是每年的11月7日。1917年11月7日,俄历为10月25日,故称为十月革命。

[16]第20摩步师1943年改为第20装甲掷弹兵师,但辖内两个团,第76和第90掷弹兵团直到1944年底才改为装甲掷弹兵团。

[17]海因里希·罗特中将1943年11月6日伤重不治,第88步兵师师长一职由冯·里特贝格中将接任。

[18]另据赫鲁晓夫回忆,11月5日夜苏军便已进入基辅,6日解放该城。

[19]滕克洛特将军并非第13军军长,但他是“马滕克洛特”集团军级支队的司令,而第13军则隶属于该支队麾下。

[20]第11装甲师师长巴尔克于1943年11月14日出任第48装甲军军长,军衔也晋升为装甲兵上将,而在此前的半年多时间里,他像走马灯似的临时代理了“大德意志”师师长、第14装甲军和第40装甲军军长职务。巴尔克是德国国防军中擢升得最快的将领之一,1938年还是名中校,1943年底已成为上将。

[21]第216突击装甲营组建于1943年夏季,当年6月调至东线,成为第656重型坦克歼击团的第3个营,该团的另外两个营分别为第653和654重型坦克歼击营。第216突击装甲营配备的是“灰熊”式自行火炮。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德国人的部队编制非常细致、繁琐。例如,上面提到的这些单位属于德军装甲部队,但坦克歼击团和坦克歼击营属于反坦克单位;而突击装甲营又属于坦克单位,与虎式坦克同类。常见的突击炮营则属于炮兵单位。因此,Sturmpanzer-Abteilung 216这样的单位不能与突击炮混为一谈。

[22]尽管德军后期也拥有炮兵军,但主要是由炮兵旅更名而来,实际编制普遍是5~6个炮兵营,完全名不副实。

[23]范霍芬不仅加入了“自由德国全国委员会”,还是该组织中的积极分子。

[24]格奥尔格·米夏埃尔是第26装甲掷弹兵团第2营营长,死于敌狙击手枪下,身后被追授少校。

[25]隆美尔获得蓝色马克斯并非于1917年10月27日,当时被授予这一勋章的是施尼伯中尉,当年12月10日,隆美尔才获得蓝色马克斯。

[26]舍尔纳的离开是因为他赶去担任第17集团军司令一职,但一个月后,他又出任“南乌克兰”集团军群司令。

[27]约阿希姆·多马施克是第14装甲师第108掷弹兵团第1营营长,1944年6月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的橡叶饰。战后他又加入西德联邦国防军,一直服役到1970年,最终军衔是中校。

[28]基洛沃格勒在许多书籍中被译为“基洛夫格勒”,实际上,这座城市曾在1934年被称为基洛夫格勒,但1939年改为基洛沃格勒。而真正的基洛夫格勒则位于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这是两个很容易混淆的名称。

[29]1943年10月,冯·马肯森大将被调至意大利出任第14集团军司令,所遗第1装甲集团军司令一职由装甲兵上将胡贝接掌。

[30]福凯特是第107炮兵指挥官,即Arko107。利布将军代理指挥第42军后,第112步兵师交由福凯特指挥,故此,他担任“B”军级支队指挥官。切尔卡瑟战役后,阵亡的福凯特被追授少将军衔。

[31]此时的“维京”师已改编为装甲师。

[32]抽调第24装甲师的主意并非出自希特勒,而是曼施泰因。希特勒对曼施泰因擅自抽调第6集团军兵力的做法极为愤怒,很快便将第6集团军转隶A集团军群,而不再由曼施泰因的“南方”集团军群统辖,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曼施泰因继续擅自抽调部队。

[33]第24装甲师由第1骑兵师改编而来。

[34]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这番艰难的来回折腾,第24装甲师车辆的损失相当严重,而这种损失完全得不偿失。

[35]由于施特里普尔在切尔卡瑟战役中的出色表现,他于当年6月4日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的橡叶饰。施特里普尔是德军装甲部队中的一名王牌,整个战争期间获得70个战果。

[36]克斯特纳率领的突围是切尔卡瑟被围部队中最幸运、最成功的行动。几天后,他获得了骑士铁十字勋章的橡叶饰。此后,他担任过第905师和第16人民掷弹兵师师长,1945年被美军俘虏,1946年获释,最终军衔为上校。1990年,克斯特纳去世。

[37]这位炮兵指挥官是第86炮兵团的诺伊费尔纳上校。

[38]第42军参谋长弗朗茨突出了包围圈,1944年9月,他出任第256人民掷弹兵师师长。1945年初被美军俘虏,47年获释,最终军衔为少将。弗朗茨去世于1975年圣诞节。

[39]第42军作训处长赫尔马尼也逃出了包围圈,很快他便出任第26步兵师作战参谋,随后又进入总参作战处。1956年,赫尔马尼加入联邦德国国防军。

[40]据传,施特默尔曼将军打算投降,故而被党卫军士兵射杀,这个传闻没有任何证据可资证实;另外一个说法是,施特默尔曼阵亡时,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步枪,这个以讹传讹的说法更不知出自何处。苏军关于切尔卡瑟包围圈之战的纪录片,证实了舍恩菲尔德所说的施特默尔曼将军身亡的真相。

[41]福凯特上校身负重伤,苏军巡逻队发现他后,大概觉得他快死了,价值不大,带上他又太麻烦,于是,干脆开枪将福凯特当场射杀。

[42]1807年,科尔贝格要塞的坚守造就了普鲁士著名将领冯·格奈泽瑙。

[43]独立滨海集团军原司令员为彼得罗夫大将,1944年2月被叶廖缅科接替,至于彼得罗夫被撤职的原因,众说纷纭,代表苏军总参谋部亲赴克里木的什捷缅科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干脆说“原因不明”。而彼得罗夫由大将降为上将,接掌白俄罗斯第2方面军后,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由于受到方面军军事委员会委员梅赫利斯的诬陷,他又被解除职务,被扎哈罗夫大将接替。他的经历与叶廖缅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44]瓦尔特·哈特曼1944年5月1日晋升为炮兵上将,此前曾担任过第87步兵师师长,1944年初担任过第1军代理军长。而1944年1月底由上将擢升为大将的耶内克,尽管被希特勒解除职务,仍在塞瓦斯托波尔失陷后倒了霉。他被送上军事法庭,在古德里安的干预下才保住性命,随即退役。但战争结束后,他落入苏军手中,并被判处死刑,后又改为25年劳役。1955年获释后,耶内克返回德国。

[45]赫尔曼·伯姆1944年4月1日刚刚晋升为中将。他在苏联战俘营里待了11年,1955年获释。

[46]埃利希·格鲁纳少将是第111步兵师师长。

[47]1944年3月1日,瓦尔特·莫德尔擢升为陆军元帅。

[48]罗科索夫斯基于1944年6月29日晋升为苏联元帅,也就是白俄罗斯战役打响后。

[49]这场争论的确很有戏剧性,但朱可夫的回忆录否认了这个插曲,他指出,斯大林早在5月20日便已批准该方面军策划的两个突击。而罗科索夫斯基的回忆录似乎也不像在说谎。另外,科涅夫的回忆录提到过,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这其实说明了一点:某些原本并不复杂的历史问题,由于涉事人员各种不同的目的和原因,人为地出现了偏差,并变得复杂起来。

[50]这里的第39军应为第39装甲军,但此时的“装甲军”并不意味着辖内一定是几个装甲师,更多的是指装甲军军部。至于麾下的各个师,根据需要,可以是装甲师,也可以是装甲掷弹兵师,甚至是步兵师。

[51]顿河”坦克军最初的番号为坦克第26军,由于斯大林格勒战役中的出色表现,被授予近卫坦克第1军的番号。又因顿河作战中屡立奇功,被授予顿河军的荣誉称号。该军的全称是“近卫红旗顿河坦克军”。

[52]这里的第20装甲师并不隶属于第41装甲军或第35军,也不属于第9集团军,而是集团军群的直属预备队。

[53]被俘的戈尔维策1955年获释后返回德国。他去世于1977年。

[54]该师师长希特尔将军没有阵亡,被俘后加入“自由德国全国委员会”,但这似乎并未能令他提前获释。1955年10月,他从苏联被释放回德国。

[55]6月28日,炮兵上将马丁内克转移自己的指挥部时,遭遇苏军空袭,当场阵亡。

[56]第12军军长文岑茨·缪勒被俘后不仅响应苏军的要求,呼吁第4集团军的残部放下武器停止抵抗,还积极参加了“自由德国全国委员会”和“德国军官联盟”。滑稽的是,缪勒没过几天便宣布自己已成为一名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不滑稽的是,他与同样被俘的第12步兵师师长巴姆勒中将一同接受了苏联人的秘密培训,然后被安排在被俘德军将领中充当密探。战争结束后,缪勒回到东德,摇身一变成为国家民主党副主席。后又重返军界,负责为东德筹建人民军,并被任命为东德人民军总参谋长。缪勒的自传在他去世后出版发行,书名是《我找到了真正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