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浅”

我们目前多少知道一些导致亚欧大陆北部人群浅肤色的遗传改变机制。至少我们知道HapMap遗传学数据库收录的欧洲和亚洲(中国和日本)等非洲以外人群身上的遗传学变化。

这些群体中的每一个都有数种基因已被或正在被替换,即产生更浅肤色的新变体替代如今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人(大部分携带人类祖先的等位基因)所携带的深肤色基因。有意思的是,在中国导致浅肤色的遗传改变与在欧洲实现同样功能的那些遗传改变基本上不同。很多时候导致变异的是不同的基因,即便有相同的基因参与,在亚欧大陆不同的两端的群体所产生的变异也经常有所不同。所以在这个例子中,就像在乳糖耐受和其他一些例子中一样,不同群体的相似特征是趋同进化的产物,而在生物化学和遗传学层面上则完全不同。有时种族相似性是“肤浅”的。

许多这类遗传改变看起来都是晚近发生的。SLC24A5变体看起来是对欧洲以及邻近人群的肤色有最大影响的突变,它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其连锁不平衡的程度(即环绕这一基因的基因组分布惊人地均匀)显示这一突变体大约在5800年前出现,然而它在整个欧洲的分布频率达到99%,同时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北非、东非并一路往东远至印度和锡兰。如果它的确是如此晚近时期出现的,它必然有很高的选择优势,有可能高至20%,其速度相当于一位农民在其一生中就能观察到他村里人们外貌上的变化。这里重申,如果它是如此晚近出现的,它必然在很早的历史时期有更局限的分布,尤其在边缘地区。事实上,这有可能解释为何罗马人有苏格兰皮克特人是黑皮肤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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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第三章所说,引起浅肤色的基因在晚近时期横扫欧亚的局面可能的驱动原因在于:居住在高纬度地区的农民在紫外线辐射很低的情况下对维生素D的需求增加。但也有其他可能性。在旧大陆热带,比如说撒哈拉以南非洲、美拉尼西亚和新几内亚,黑皮肤这原初的性征是有选择优势的。脸色苍白可不受欢迎。但在海拔更高的地区,比如欧洲和亚洲北部,肤色可能更淡一点。许多基因有不止一种功能:有可能产生黑色素的基因曾经经历过一些遗传学改变,从而增进了其他功能,产生了并非是促进维生素D生产的其他益处。

我们知道鱼类身上的一个例子可以解释相同的原理。在人类身上,2型眼睛皮肤白化病(oculocutaneous albinism II,OCA2)突变体和黑色素代谢途径有关——如果你携带两副不完整的突变体,那么你就是白化病患者。它同时也影响眼睛的颜色:在欧洲迅速增加的一个特定的变异是蓝眼睛出现的主要成因。被困在岩洞中的鱼类(相信我们,这都是相关的内容)失去视力并在许多代以后发生白化现象。研究者发现墨西哥许多不同种类的岩洞目盲鱼类都带有OCA2突变体,它们全部都是脂鲤的后代。然而引起白化病的变异在每种鱼类身上都是不同的,它们的源头也各不一样。既然我们在每一个例子中都发现了OCA2突变体,那么除去OCA2基因肯定有某种好处,至少是在那种地下环境里。而这种好处肯定不是增加紫外线吸收,因为那些岩洞里根本没有紫外线。[4]

有一些线索指向除去OCA2基因,或至少减低它的活性,对于那些能避免后果的人类可能是有好处的(或许是通过和维生素D无关的一些方式)。我们观察到的模式是拥有一副减活的OCA2基因即便在阳光比较充沛的地域也是有好处的。在南非,OCA2被去除的版本的基因非常常见:基因频率超过1%。[5]而拥有两副这种基因的个体则会患白化病,并有诸如皮肤癌和眼盲这样的病症,在社会生活中常常被摒弃。然而这是南非最常见的遗传病,而且绝大多数的病例是由同一种突变引起的。美国西南部的美洲印第安人身上也有同样的情况:一种形式的OCA2白化病在纳瓦霍人(the Navajo)和其他邻近部落中非常常见,基因频率高达4.5%。[6]墨西哥南部、巴拿马东部和巴西南部也有同样的模式出现。所有这些例子都显示了杂合体(即只携带一副减活版本的OCA2基因)有可能是有好处的。

还有一些别的观察使我们疑惑维生素D到底是不是晚近人类肤色变化的关键因素;就如之前提到的,这些观察指出在欧洲和东亚与浅肤色相关的遗传变化机理几乎是截然不同的。如果一个和黑色素合成有关的减活版本的基因在欧洲受强自然选择的青睐,那么为什么同一个基因的类似减活版本就没有在中国出现和传播呢?减弱功能的突变很常见,而且对影响肤色、眼睛颜色和头发颜色的基因选择使得欧洲人有多种多样的外貌:红发和金发,蓝眼和绿眼。世界上没有其他地方有这种类型的多样性。世界上大部分地方,即便在温暖的地区,每个人都是深色眼睛和深色头发的。这些事实对我们来说意味着影响肤色的自然选择力量在欧洲和东亚截然不同。如果这些力量是不同的,那么至少它们中的一种是在选择着维生素D之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