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材料

我将尽力使我们现在所达到的对实在的一瞥确定。只有我自己纠缠于细节时,我才十分了解自己或许会出错,纵使在当代科学的哲学倾向上采取了正确的见解,然而对事物的本质提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体系也为时过早。如果批评家们提出,更多地在专业心理学家领域之内达到特定的方面,我必须承认这种批评是恰当的。我相信,科学最近的倾向已把我们举到了高处,从而使我们能够俯瞰哲学海洋的深邃。如果我猛然跳入其中,并不是因为我相信自己的游泳能力,而是试着表明哲学的海洋确实很深。

粗率地下个结论吧——世界之材料即心灵的材料。正如通常粗率的陈述一样,我将不得不解释一下,这里说到的“心灵”并不准确地表示心灵,说到的“材料”也并非完全是说材料,这依旧是我们在一个简单的话语中所能近似表示的观念。世界之心灵的材料,当然比我们个体意识的心灵更为普遍,但是我们可以设想其本质并非完全处于我们意识里的感情以外。之前物理学理论的实际物质及力场各不相干——除非由心灵的材料自身把这些想象加以编织。现在理论的符号物质及力场更为互相关联,不过它们也同样地具有会计师的账目与大学活动的关系。如果视之为当然之事,则构成我们自身的世界之一部分的心理活动将不出现任何讶异。我们经由直接知识得知这一点,也并不把这一点解释为超出我们所知道的以外的东西——或者宁可解释为它自知要成为的事物。我们所必须解释的是世界的物理方面,已在我们关于世界建造部分的讨论中的众多方法所假定。我们的身体比我们的心灵还要神秘——至少它们可以通过物理循环体系的方法在一个侧面确定神秘性,这使得我们无须克服对隐伏的神秘性的把握而研究其表象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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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材料并不在空间和时间内扩展,空间和时间最终是心灵的材料所得出的循环体系的一部分。但是我们必须假定,在某些其他方法或方面上,心灵的材料能够细分成各个部分。心灵的材料只在这里或那里一些小岛上才上升到意识水平,但一切知识正是出于这些小岛。除了包含在每个自知单元之中的直接知识以外,还有推理得到的知识,推理知识包括我们关于物理世界的知识。有必要持续提醒我们自身,对物理世界从中构建的环境的一切知识,以沿着神经传导的信息形式进入我们的意识之中,显然信息消息以编码形式传送。当与一张桌子相关的信息沿神经传导时,神经扰动根本不像生成心象的外界的桌子,也不像在意识中所引发的桌子的概念。[1]在清算中心里,所进入的信息,部分通过得自于我们祖先的经验遗传下来的图像构造本能,部分通过科学的比较和推理而被分类编码。通过这种非常间接的和假设推断,我们就构建了我们假定熟悉的所有事物以及我们关于外部世界的理论。我们认识一个外部世界是因为它的丝丝缕缕跑进了我们的意识里,我们真正知道的只是我们自己这一端的丝丝缕缕。从我们这一端我们多少成功地重建了其他部分,正如生物学家从灭绝了的一只怪物的足迹重新构造这个怪物一样。

心灵材料是构成物理世界的建筑材料的关系及关系点的集合,但是,我们关于建筑过程的数据表明,这些关系之中所隐含的许多东西都被视为我们所要求的建造过程没有用处而被抛弃了,我们的见解事实上与W.K. 克利福德在1875年的见解相同:

“构成一个人的意识的连续的感觉是在我们心灵中产生的他的大脑活动的知觉的实在。”

意即,人类自身所知的作为一个连续感觉的东西,是这样的一个实在,即当为一个外部研究者的器具所探察时以与大脑物质结构相同的方式影响它们的读数,罗素又说道:[2]

“生理学家在考察一个大脑时所看见的东西存在于生理学家大脑里,而不是存在于在他所考察的大脑中。如果那颗大脑在生理学家考察时已死亡,那么大脑中都有些什么,我不善此道。但是大脑的主人依旧存活的话,至少他的大脑内容的一部分包含着他的知觉、思想及感觉。由于他的大脑也含有电子,所以我们被迫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电子是一个事件群。如果电子存在于人的大脑之中,那么构成它的各种事件之部分有可能是大脑主人的某些‘心灵状态’,或者无论如何它们同样是这个‘心灵状态’之部分吧——因为不应那样假定,说一个心灵状态之一部分就是一个心灵的状态。我不欲争论‘心灵状态’一句话究竟是意义,据我看来,主要之点便是‘心灵状态’这一名词应该包含着知觉。因此一个知觉是一事件或各事件之群体,知觉之一是属于构成脑中电子的群体之一或一个以上之事件。我想,这怕是关于电子能够做成的最具体的叙述了,能够拿来说的其他各件事差不多都是抽象的和数学的。”

我引用这段话的部分原因在于备忘,提醒我们不应该假定心灵状态的一部分必然是一个心灵状态。我们无疑地能够把短时间间隔内的意识内容多少分析成是要素成分的感觉,但并未表明这种心理分析从原子或电子所建立的测定数中揭示出这种要素。大脑物质是全部心灵状态的一部分方面,但是,对大脑物质的物理研究分析完全不与心理研究的心灵状态的分析平行。我想罗素的意思是警示我们,在说到一个心灵状态的部分时,他并没有把自己限制在此类心理学所意识到的部分里面,再有他承认这种分析是更为抽象的一类。

如果我们假定心灵材料与意识完全相同,那么这便引发一些困难。但是,我们知道在心灵中有哪些一刹那并不在意识之内,但是能在意识之中唤起记忆。我们模糊地明白,我们回忆不起的事物存在于周围某处,有可能在任何时刻浮现于心里。意识不能清晰定义,而是渐渐隐退到潜意识之中。如果超过了那个界限,那我们必定认为有些不确定但依然又与我们的心灵的性质连续的东西,我把这个称为世界的材料。我将其比之为我们的意识的感觉,因为在现今我们确信了物理实在的形式的和符号的性质,再没其他东西可与之相比。

有时候把世界的基础材料称之为“中性材料”而非“心灵材料”,这是因为心灵与物质二者都由其发生。若有意强调这一点,说只有有限的心灵小岛才构成实际的心灵,甚至这些心灵所知道的小岛并不等同于可能在那里存在的事物的全部,那我也同意,实际上我假定,意识自知主要地或全部地是规避了记述的登记方法知识。“心灵材料”一词是可以被修正的,但“中性的材料”看似是个错误的修正,它暗指我们有两条路能够了解其本质,而我们只有一条道到达那里——即通过我们心灵的直接知识。所假设的通过物的世界的道路只会引向物理循环,在那里我们好像一头小猫追逐自己的尾巴一样绕圈子跑却始终得不到世界材料。

我假设我们已把实质的幻影弃置脑后很远很远,以便“材料”一词不会招致任何误解,我确实不打算把心灵物质化或实质化。心灵正是你们所知道的心灵的样子,那么为什么我要对它的本质要多言呢?“材料”一词与其不得不作为世界建造基础的功能有关,并不暗示对其本质的任何修正。

要让实事求是的物理学家接受每个事物的基础都是属于心灵性质这个观点是困难的,但是没人能够否认心灵是我们经验中最初和最直接的东西,所有其他一切都是遥远的推断——或者直观的推断,又或是慎重的推断。如果我们不是具有与一种更为满意的、“具体的”、实在的材料相反的材料——它太过惯性和愚鲁而不能给出一个幻影的印象,或许(作为一个严肃的假说)世界能够建基于任何其他的东西,在我们看来绝不至于发生。与之相反的东西被证实为一个指针读数详表,尽管一个符号特征的世界能够很好地从它构建,但这不过仅仅是强调对经验世界本质的探究而已。

关于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关系的观点或许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和科学与宗教之间的紧张,物理科学好像占据理论一个自足的、实在的领域,它独立地沿自己的道路行进,与我们内心确认更为高贵、实在的声音毫不相干。我们羡慕这种独立性,我们对于存在一个显然地自给自足、其中上帝成为一个不必要的假设的世界并不轻松。我们意识到“上帝”之路是不可测知的,但是,在宗教心灵中不是依然存在着有关古老预言的感觉,这些预言唤起上帝以便确认他的权威并借助符号或神迹宣称自然之力受命于上帝的控制?然而,如果科学家反悔了,并承认在支配星球与电子的作用之中包含一个无所不在的神灵——我们向其追索意识的神圣之处的神灵——是必要的,此时难道不会出现更严肃的理解?我们应该怀疑正如为了恢复物理体系的秩序而时时被导入的其他作用一样,而把上帝简化为微分方程式的这种倾向。无论如何都要避免那个大的失败,因为物理微分方程的范围是从比较广泛的实在抽取出来的测度的循环体系。不管日后科学发现把循环的分支如何扩大,它们都不能从其真正的本质上侵入它们在其中保持其存在——其现实性的背景之中。我们自身的心灵意识正是处于这一背景之中,若这里是任何处所,我们可以找出一个比意识更大然而又很接近意识的力。使精神底层的支配法则与物理的微分方程或其他数学方程相似是不可能的,精神底层在意识内为我们所知本质上是不可测度的,而那些方程只有给予了测度量才有意义。因此,一个精神的神性之最粗糙的类人形象几乎不能如测度方程式所描述的东西那样广泛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