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语言与文化

任何一个想翻译语言的人都明白,要传达出相同的含义是件不简单的事。有时粗率翻译的结果是会闹出笑话的。举例来说,一家名为Pet的美国乳制品制造业者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到法语区销售他们的产品,却不知道" Pet "这个词法语的意思是"放屁"。无独有偶,一家美国汽水的代理商提供免费的Fresca 汽水试喝,却被墨西哥的顾客取笑,因为在墨西哥的俚语中" FresCa "这个字代表"女同性恋"。

即使在翻译时用对了字,对于外地人或外国人来说,也经常无法使用正确的语言进行沟通。举例来说,日本的保险公司会提醒他们的被保险人,在美国旅游碰到交通事故时要避免使用具有他们文化性的"抱歉"或"对不起"的话。在日本,道歉是表达善意和维持社会和谐的一项传统,即使一个人表示歉意,并不代表他真的出差错了。相反的,在美国道歉被视作是承认错误,所以这也造成了日本观光客阴错阳差地为交通事故负起责任。翻译实在很困难,而这只是不同文化成员们中沟通差异的一小部分。语言在使用方式上的差异和语言所产生的世界观,使得跨文化的沟通成为一项具挑战性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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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语沟通的形式

使用语言不只是选取一组特定的字词来传达一个概念,每一种语言都有其与众不同的方式。像是正式或非正式、精确或模糊、简洁或详尽等情况,都是达成沟通的重要成分。当沟通者试图将口语的说话方式应用在另一个不同的文化中时,问题可能就此产生。

口语形式会在直接程度上有所变化。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分析出两种针对语言使用的不同文化方式。低语境敏感文化在使用语言时,通常着重于尽可能清楚及合理地表达思考、感觉和想法。在这其中的沟通者,会去寻找说话时字词的含义。相反的,高语境敏感文化着重使用语言来维持社会的和谐。高语境敏感的沟通者会不想把话说得很清楚而冒犯他人,所以需要学着发现信息中真正想传达的含义:说话者非日语的行为、人际关系的渊源和一般社会的习惯主导着人与人的互动关系。表5-3 摘要出一些低语境敏感和高语境敏感文化在使用语言上的主要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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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文化是属于在低语境敏感文化。在美国和加拿大的居民重视有话直说,对拐弯抹角会很不耐烦。相反的,大多数亚洲和和中东的文化属于高语境敏感文化。举例来说,在很多亚洲文化中,维持和谐是很重要的,如果有可能会威胁到对方的颜面时,沟通者会避免把话说很清楚。也因此,比起美国人,韩国人和日本人比较难以面对不想要的请求,也很难清楚地表达"不"。他们会以迂回的方式来表示,如:"我很同意你的看法,但是……"或"我很同情你……"

像这样直接与间接的冲突,可能会加重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之间的问题。说话直率、属于低语境敏感的以色列人注重把话说明白,而属于高语境敏感的阿拉伯人强调缓和的互动关系。不难想象文化方式产生的冲突会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间引发多少误会和冲突。以色列人觉得巴勒斯坦人不可捉摸,而巴勒斯坦人认为以色列人感觉迟钝且直言不讳。

当你以"我可能没办法"来婉谢一个你不愿意的请求时,你和另一个人都会明了这个决定不在你可以掌握的范围之内。当你的意图想明确地呈现时,你可能会说"我不想跟你们混在一起"。正如第九章说的那样——如果我们常在表示推辞的话,那是因为我们想遮掩我们真实的感受和想法。

清楚和模糊的程度是另一种的语言形式,它可以跨文化做变化,不管是详尽复杂的方式,还是简洁的方式。举例来说,说阿拉伯语的人在使用语言时,通常会比说英语的多数沟通者来得丰富且具有含义。激烈的主张和夸张的言谈,是阿拉伯语一个常见的特征,但是听在说英语人的耳里,会觉得很荒谬。这种相对立场的语言方式会导致来自不同背景的人产生误会。就像一名观察者所呈现的:

首先,阿拉伯人认为他们不得不在所有的沟通上过度坚持,是因为其他的人希望他(或她)这么做。如果阿拉伯人只是正确地说明他的意思而非被期望的那样时,其他的阿拉伯人会觉得他(或她)意有所指。举例来说,当访客对主人的盛情款待表示够了时,简单的一句"不要"是不够的。访客为了要表达他(或她)真的已经足够了,他必须不断的重复"不要"好几次,并且再加上像是"以主之名"或"我发誓"等的宣誓。再者,阿拉伯人通常不了解其他人——特别是外国人——会清楚地指称他们所说的事,即使他们的语言非常的简单。对阿拉伯人来说,"不"可能是间接地表达同意,或者表示出对妖艳女人的赞赏。另一方面,一个简单的同意,也有可能是伪善政治家的拒绝。

对于着重寂静的文化来说,简洁表达几乎就是沟通的极限。例如,在多数美国的原住民文化中,处理暖昧的社会情况时,他们最喜欢的方式是保持沉默。当你对比沉默和美式主流文化里的多话时,你可以轻易地想到,当阿帕契族或那瓦伙族的印第安人与北欧裔英语系美国人初次相遇时,彼此会觉得是多么地不自在。

除了上述直接与间接、详尽与简洁等的差异外,第三种存在于文化间语言的差异则牵涉到正式与非正式用语。人际关系以非正式取向为特征的例子包括美国、加拿大、澳洲以及北欧的国家,这与亚洲和非洲国家有所不同,亚非地区的人会慎重运用恰当语言。所谓的慎重运用恰当语言主要是强调所用的语言要合乎自己的身份,而不是要仔细考虑文法的精准。举例来说,在韩国,语言反应儒家亲疏远近的阶层体系。因此,他们会有针对不同性别、不同的社会地位、交情深浅程度、不同形式的社交场合所使用的语汇。例如,和老朋友,或和知道这个人但不是很熟的人,或和完全不认识的人谈话,则正式的程度也会有所不同。在韩国,一个辨识是否有学识涵养人的特征,在于他是否会根据不同的人际关系来使用语言。将这些差异和即使面对陌生人也会表现随性友善的北美人对照时,不难了解韩国人为什么会将美国的沟通者视为庸俗粗野的,而美国人认为韩国的沟通者是拘谨、不友善的。

语言与世界观

不同的语言形式是很重要,但仍有更多差异将种种的语言划分开来。大约在一百五十年前,一些理论学家已经提出了语言相对主义的概念,指出一个文化的世界观是被属于这个文化的通言使用者所塑造和反映出来的。语言相对主义最著名的例子,便是我们仅仅称作"雪"的现象,因纽特人却有大量的词汇去描述它(据估计有17 到100 个词用以描绘雪的一切)。不同的名称被用来描述不同的现象,像是强劲的大风雪、冰雪和飘雪。这个例子说明了语言相对主义是如何运作的。在极地的生存需求让因纽特人在对温带居民所不重要的地方发展了大量区分辨别,而在产生区分辨别后,说话者可能会以与广泛词汇相搭配的方式来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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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依然有人对因纽特人会对"雪"使用如此多的字词而感到怀疑,但也有其他支持语言相对主义原则的例子。例如,双语说话者在转换语言时,思考方式也会随之改变。在一项研究中,法裔的美国人被要求去诠释一系列的图片。当他们以法语描述时,比用英文描述得更浪漫及富有感情。同样地,香港的学生也被要求完成一项有关价值观的测验,结果使用广东话会比使用英文表达出更多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在以色列,阿拉伯人和犹太人的学生在使用自己的母语时会比使用英语这个中立的语言看到更多他们自己族群与其他人之间的差异。这样的例子显示出,语言塑造文化认同的威力——有时候会更好,有时候会更糟。语言的影响在生活中很早就开始了。以英语为母语的父母亲通常用"bad "来指称孩子们恶作剧的玩笑,而用以来说明他们撒野的行为在有些方面是很不道德的,他们会说"Be good !"。另一方面,以法语为母语的父母比较有可能会说"soissage ! "——意即"聪明点",表现出了"恶作剧是很愚蠢的"的意味。瑞典人会纠正这样的行为,并说"varsnall " ,意思是"友善点"、"对人仁慈些"。相反的,德国人会下指令"seiarting!" ,字面的意思是"做符合你身份的事",换句话说,做出这样的行为会让人觉得你像3岁小孩。

语言决定论最令人熟知的宣言,便是萨皮尔-沃尔夫假说,这是由爱德华·萨皮尔(Edward Spair)和本雅明·沃尔夫(Beniamin Whorf)所提出的。根据萨皮尔的理论,沃尔夫注意到,霍皮族(美国原住民)所使用的语言呈现一种对现实的观点,而不同于其他令人熟知的方言。例如,霍皮族的语言并没有将名词和动词作区分,因此,使用这样语言的人描述的世界是不断进展着的。在英文中,我们会使用名词来描述人或物体是固定状态还是持续状态,霍皮族会以动词的观点来看待他们,所以是不断地在变化。根据这样的道理,用英文来呈现世界时,就会像是照相机所拍的快照,而霍皮族语言在呈现世界时,会比较像是摄影机的影片。

虽然很少证据支持这样极端的想法,不过对来自不同语言背景的说话者来说,看待世界的方式不可能会相同。比较中肯的观点是语言相对主义——语言会在感觉知觉上发挥强大的影响力,而这似乎令人信服。就如同一位学者所说:"关于语言间的差异我们所能讨论的空间并不多,但如果讨论语言间的关系,则比较容易。"一些语言所使用的名称在英文中是找不出同义字的,比如以下这些:

Nemawashi(日语):指一个非正式的过程,就是在下决定前想将牵扯到这个议题的所有人给弄清楚。

Lagniappe(法语/克里奥耳语);指在协议中的额外收获,而这收获并非是合约中所期望的。

Lao(汉语-"老") :这是用以称呼年纪大的人的敬语,足以显示他们对家族及社会的影响力。

Dharma(梵语):指如何去发掘每个人的独特处、生活中的理想路径与知识。

Koyaanisquatsi(霍皮族语):指自然界是处在平衡状态的,疯狂的生活方式是需要另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来平衡的。

像上述的字不仅存在着,并且也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它们所呈现的概念也易于了解。但是如果没有了像这样的字,每一个所列出的概念也有可能想象出来。因此,如果有"老"的观念,说话者是有可能会以敬重的态度来对待长者,而那些很熟悉"Lagniappe"的人会变得比较慷慨大方。尽管这些字存在着差异,但使用这些语言的人并不会就因此遵守某种原理原则。虽然语言能塑造思想及行为,但它不具有绝对的支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