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是一位情况棘手的客户,并非因为他的表现障碍比我们遇到的其他情况更难缠,而是因为他明显缺乏改变的动机。

我们能感受到,罗杰来到培训中心时很不乐意,即使他的老板已经尽力将我们的课程包装成一次培训机会,他还是认为老板在针对自己。他迟交了前期材料,第一天就把怀疑写在脸上,课间休息时都在停车场用黑莓手机打电话或发邮件。这样的开头可不算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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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面对事实的环节,罗杰显然被我们的理论扰乱了心绪。我们将它当作一个积极的信号,因为客户只有对现状感到不适时才会产生改变的意愿。第一个令罗杰惊讶的是他的体能测试报告。他一直认定自己身形良好,脑海里还是年轻时的印象。他不知道20年的怠惰已经造成了怎样的后果。看到自己极高的体脂比例、低下的心脑血管能力和体能时,他非常沮丧。我们告诉他,他的种种状况——升高的血压、较高的酒精摄入量、长期压力过大、轻度吸烟、高胆固醇和超重——极易诱发早期心脏病时,他显得非常震惊。他承认医生也曾鼓励他减重、定期运动,但罗杰从来没有意识到改变自身的紧迫性。

在全情投入问卷上看到同事的反馈,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不满。他的同事们将他描述为“吹毛求疵”“急躁”“急脾气”。虽然罗杰承认自己有时会暴躁、消极,但他坚信自己已经很好地将这些情绪隐藏起来,表现出的都是尊重他人、平易和善的一面。“我的处境也很尴尬,”他解释说,“我认为我的下属无法适应上面的压力,所以他们会责怪传达任务的人。”

当我们问他,妻子或孩子是否也曾形容他“不耐烦”和“急躁”时,才迎来了第一个突破口。我们眼看着他萎缩在椅子里。他告诉我们就在几周前,他和9岁的艾莉莎之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当时他从周六的体操课接上她,带她去餐馆吃午饭。这是罕见的父女相处时间。艾莉莎穿着一件手工编织的毛衣——罗杰的妈妈新近送给她的礼物,在午餐时她不小心打翻了碟子,番茄酱全都倒在了新毛衣上。

罗杰立刻就动了怒,指责女儿的粗心大意。艾莉莎一直道歉,但罗杰却越来越生气。最后小女孩哭了起来。“你就知道吼我,”她边哭边说,“你怎么那么讨厌我?”罗杰告诉我们,他听到女儿的话时仿佛在心上插了一把刀,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把工作中的沮丧和焦虑都发泄了在女儿身上。更糟糕的是,女儿并没有说错。在他们少得可怜的相聚时间里,他总是对她挑三拣四,很不耐烦。他越讲越意识到,自己对妻子和小女儿也是一样的态度。他说,或许他的同事也发现了他行为方面的某些问题。

人生目标是动力

在明确目标阶段,罗杰第一项晚间作业就是回答问题,找到自己最重视的价值观。其中一个问题是:“如果现在就是人生的尽头,你学到的最重要的3个道理是什么?”虽然生活已经很艰难,但罗杰是个复杂的人。下面是他的答案:

1. 与所爱之人组成家庭,把家人放在首要位置。身外之物总是来了又走,只有亲密关系才会永恒。

2. 努力工作,高标准要求自己,永远不要在能力范围内退而求其次。

3. 尊重并善待他人。

罗杰讲述的那次经历与他希望传授给孩子们的道理相去甚远,他也意识到了这点。“我知道我听起来很像个伪君子,”他说,“但即使我没能做到,我还是希望把这些道理讲给我的孩子。”第二个问题是:“想想一个你非常尊重的人,描述他身上你最钦佩的品质”,罗杰选择了他的父亲,一位老人,从裁缝做起,最后拥有了自己的干洗店。

“我总是很钦佩他的尊严、温柔和正直,”罗杰说。“他为自己的工作骄傲,诚心对待并尊重每位顾客。他对家人也是一样,即使工作了很久也从不发火。”而对于“最好的自我”,罗杰则这样描述“风趣,关心他人,充满奉献精神,创意丰富,值得信赖”。

在列举重要价值观时,他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善良、卓越、家庭、正直和健康。“前四项是受到我父母的影响,”罗杰说。“老实说,在这次培训课程之前,我可能不会把健康排在前面。但现在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大的风险,可能会遭受怎样的病痛,保持健康看起来是迫在眉睫的事。”

确立生命意义的最后一步是构建自己的蓝图。他是这样写的:

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是我的妻子和孩子。在我们团聚的时刻,我承诺献出自己的所有精力和关注。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必须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在工作中,我要严格要求自己。作为领导者,我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观——善良、关心他人和正直。我要让他人感到备受关心,让他们感觉可以放心依靠我。不管我做什么事情,都要全心全意。

接下来设定行动计划。罗杰需要把关注点集中在重要价值观和表现障碍(精力低下、急躁、消极、缺乏深度人际关系、缺乏热情)两个方面。因为害怕失败,他不愿一次改变太多,我们也赞成由浅入深的改变比宏大的计划更容易成功。罗杰决定围绕着加强身体素质建立第一组习惯,不仅为了改善健康,还因为体能不足是所有表现障碍的诱因。

他计划每周至少健身3次,分别在周二、周五下午1点和周六早上10点。他也打算安排营养丰富、高蛋白的早餐,并在具体时段少量加餐。第二步是腾出时间陪伴家人。罗杰决定每天6点半之前结束工作,把陪客户吃饭的时间控制在每周两次以内。具体的细节他想跟妻子一起商量。罗杰相信,这些改变会给他的精力水平、人际关系和工作态度带来显著变化。在与我们相处两天半之后,他重新对未来的挑战燃起了热情。

回归家庭

培训结束后,罗杰在登机返家之前检查了积累下来的工作。 134封邮件, 45条语音信息和一堆等他解决的小问题。令他失望的是,回到家的那个晚上他几乎没时间问候妻子和孩子们,简单打了招呼就钻进了家里的办公室开始救火。第二天,他比平常早起了1个小时,在家人起床之前就出门了。他没有按制订的计划吃早餐,而是用办公室附近买来的甜甜圈和咖啡解决了问题。接下来的4个小时里,罗杰一边处理事务,一边尽力回复电话和邮件。中午,他选择了最方便的食物——餐厅买来的两块披萨,在办公桌前解决午餐。第一天的锻炼计划被丢在一旁,他决定明天补上。他答应瑞秋尽早回家,但是等他强迫自己从办公桌前站起来时已经晚上7点半了。

在回家的路上,满身疲倦、心灰意冷的罗杰开始感到悲观。这样是行不通的,他想。尽管制订了那么多乐观的计划,他第一天就回到了原点。他没能在8点半之前到家,瑞秋肯定会对他发脾气。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陪伴孩子们了,还有一摞文件静静地躺在他的公文包里,等待他来处理。

车子下了州际公路,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路过自家附近的公园时,这种情绪变得如此强烈,他几乎无法继续驾驶,只有在路边停下来。让他惊讶的是,车子停下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源源不断地顺着脸颊往下流。他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泣还是在12年前的婚礼上,那是幸福的眼泪。而现在,在他心底积蓄已久的眼泪只能折射出生活中深深的悲哀。他现在只想回家拥抱妻子和孩子,告诉他们自己多爱他们、多想念他们。

罗杰再次上路,心头轻松了许多。他一开门就呼唤妻子和孩子,却没有回应。他在厨房和游戏室也没找到她们。瑞秋早就教会孩子们,如果父亲回来晚了,多半是疲倦而焦躁的模样,一定要留给他空间。罗杰跑上楼,发现女儿们正在艾莉莎的房间里玩耍。看到她们那一刻,他跪下来,张开手臂,女儿们欢呼着跑进父亲的怀里。他把她们抱起来,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不一会儿,瑞秋进来了。她停在门口,惊慌失措。

“天啊,”她说,“等一下,你被炒鱿鱼了?”

罗杰破涕为笑。“不是的。我只是很高兴见到你们。”

第二天,罗杰起床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孩子们起床之前,他跟妻子一起吃了早餐。上午依旧繁忙,但他强迫自己中午按计划去健身房锻炼。这是他收到妻子的圣诞礼物以来第二次使用健身卡。锻炼之后他很疲倦,精神却很振奋。他没有去快餐店买汉堡薯条,而是去熟食店买了一份沙拉。下午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振奋。 6点半他准时离开了办公室。

当罗杰再次路过公园,昨晚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包围了他。他不得不再次停下车,惊讶地发现眼泪再次涌上来,对家人的思念和渴望也再次升起。走进家门,女儿们在游戏室。他张开手臂,孩子们跑过来,他开始哭泣。

“妈妈!”艾莉莎大叫,“爸爸又哭啦。”

看得见的改变

在接下来6个月的时间里,罗杰每次下班回家几乎都会在公园附近停留片刻。眼泪虽然已经慢慢平息,但涌动的情感依然强烈。在公园停下成为罗杰的习惯,帮助他完成从工作到家庭的转变。每一次车子停下来,他就将工作抛之脑后,回想起家人对他多么重要,回想起自己希望如何陪伴家人。几年以来,回家对罗杰来说仿佛是从一个漩涡掉入另一个漩涡,他眼中只有无穷无尽的索求;而现在,他开始体会到家庭带来的积极精力。他每天6点半准时下班,午间的锻炼计划也坚持下来。

课程结束3周后,罗杰开始围绕孩子建立第二个仪式习惯。因为他每天在孩子们醒来之前就上班了,他决定每天给她们每人写一条留言,从门缝底下塞进去。这是与女儿们建立联系的方式,即使他不能时时刻刻见到她们,也要让女儿知道她们对自己的生命很重要。这个过程本身也充满了乐趣。有时候,他会在题目上写“罗杰的命令”,里面是他编出来的寓言故事。周日晚上,他会给孩子们画连环画——以前在大学报社画过,离校后就再也没有动过笔。如果碰上出差,他会在早晨给女儿们发邮件。有一天他走得匆忙,忘记往孩子的房门下塞纸条。晚上下班回来,两个女儿就在门口抱着手臂等他。“爸爸,你今天早上忘了些事情。”艾莉莎说。他这才发现这个仪式习惯对孩子们来说多么重要。

罗杰还建立了与妻子共进早餐的仪式习惯,分享麦片、蛋饼和蛋白质饮料。这段时间让他能在孩子们起床前陪伴瑞秋,度过一段不受打扰的二人时光,比沉默地读报有意义得多。他早晨只花3分钟浏览头条新闻,晚上孩子们上床睡觉后他再仔细阅读其他版面。几周后,不论是工作还是在家,罗杰的精力质量和水平都有了飞速提升。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罗杰还建立了另外两个仪式习惯。第一个是在上班途中最后15分钟里提前规划好一天的任务,重温自己的价值取向。第二个是晚上下班途中给自己关心的人打电话——父母,兄弟姐妹,或者朋友。他发现父母非常乐意跟他时常通话,他也重新联系上了从前的一位邻居兼好友。罗杰惊讶地发现,原来他和他的朋友经常走同一条路上下班。他们每次都会聊15~20分钟,每周至少通话一次。

罗杰也成功地坚持了自己的健身计划。第一个月里,他就把每周锻炼的次数从3次增加到4次,加上了星期天下午。最初他计划周末只锻炼一次,另一天用来照顾孩子,让瑞秋也能出去锻炼。但瑞秋自己更愿意用周末陪伴孩子。罗杰劝说她也需要个人时间,锻炼可以提高她的精力水平,让她陪伴孩子时更有精力。最后瑞秋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当地的青年教会能帮助参加健身的父母照顾孩子,所以罗杰全家一起报了名。罗杰和瑞秋每周六下午都会带着孩子一起健身。星期天中午,瑞秋单独外出健身,罗杰自己带着两个女儿出去吃饭。

建立健身、饮食和陪伴家人的习惯是罗杰前两个月的首要任务。即使这些习惯并不与工作直接相关,但它们不但改善了罗杰的体能和家庭关系,还提高了他在办公室的效率。因为心态变得积极、精力更加充沛,罗杰在工作中也收起了棱角,注意力更加集中了,尤其是健身过后的下午。因为他能用更少的时间完成更多的任务,也有了提早下班的充分理由。每周至少两次他能在下午5点半出门, 6点半到家——比他10年来的下班时间整整提前了一个小时。课程结束8周后,我们接到了罗杰老板的电话。“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做到的,这个人简直像重生了一样,好像一下子年轻了10岁,重新充满了干劲。”

更进一步

课程结束3个月的时候,即行动计划的第二阶段,罗杰开始培养更多的习惯。(详见资料部分的完整计划。)其中一项是为工作事务划分优先级。参加培训课程之前,罗杰到办公室的头一个小时基本都用来回复邮件和电话。现在,就像其他客户一样,罗杰决定将这些应答事务推后,先来攻克至少一件重要的、长期的任务。

第二个仪式习惯是严格执行间断休息。虽然他现在能每周两天准时在下午1点去健身房锻炼,但他还是会一口气工作三四个小时。罗杰决定在上午和下午各安排一段休息时间。逛书店是他的最爱,于是在上午的休息时间他会步行到公司附近的巴诺书店,在书店里待上15分钟。下午的休息时间里,他会给放学回家的女儿们打电话,然后在桌边做10分钟的深呼吸练习。下午的零食也从一条糖果变成了半条能量棒、一片水果和一把坚果。

第三个习惯是每周和一位直接下属共进午餐,既符合罗杰价值观里的善待并尊重他人,也能解决下属对他“挑剔” “急躁”的评价。如果要给予批评,他会使用“三明治原则”,从正面评价开始,以正面评价结束。

6个月之后,罗杰来到我们的训练中心作后续报告。从进门那刻,很容易感受到他整个人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他看起来更健康了,更有活力,思维更专注,情绪也更加积极。身体上的变化显而易见。他的体重减轻12磅,体脂比例从27%降至19%,胆固醇含量从245降到185,血压也在正常范围之内。在随后的延展测试中,他的耐力提升了25%,力量增强了35%。我们请罗杰为他的专注度打分, 6个月前他给工作打了5分,家庭打了3分,如今他给二者都打了9分。

路途漫漫

罗杰生活并非在每个方面都完成了积极的转变。他承认自己还在抽烟,尤其会在特别艰难的时期。他仍然觉得自己在按时履行承诺时正直和责任心不够。他的注意力还是经常被突发事件吸引,被迫搁置那些更为重要但不太紧急的事务。当事情越积越多,他还是有可能急躁草率地对待他人。为了在压力下表现更从容,他决定建立一个新仪式习惯,承担不良行为的责任,更好地展现出领导力。

另一个困扰罗杰的问题是如何在出差过程中同样保持这些新习惯。在家的时候他已经做得很好,但他还没有为出差的情况制订相应的计划。出差时他很少健身,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很难找到时间休息。因为在外地,所以他对饮食也不太上心,总是不吃正餐,然后在会议中途休息时有什么吃什么。如果要与客户共进晚餐,他还是很容易暴饮暴食。

我们帮助罗杰建立了一项新仪式习惯,以便更好应对高压、获取更多正面精力。我们先请罗杰描述出他是如何感受到压力的。他说心中首先升起一股焦虑,然后出现一堆批判的想法,以及想要控制局面的强烈欲望。我们建议,如果他下次处于这样的情况,就进行几次腹部深呼吸。我们还请他回想一下自己钦佩的某个人的危机处理方式,他选择了他的老板。最后,我们让他将老板当作榜样,参考他的方式处理问题。

至于出差的问题,罗杰意识到他仅仅需要将在家养成的习惯延续下去。关于饮食,他认为随身携带健康零食很重要,这样就不用在路边买快餐了。最好的健身时间是晚餐开始之前,还能缓解一天积蓄的压力。罗杰开始像安排重要会议那样安排自己的健身时间,决不让任何事情干扰。他还留心每次都预订带有健身房的酒店房间。最后罗杰决定,即使跟客户吃饭,红酒也不会超过一杯,而且要慢慢啜饮。

罗杰承认,有一回客户点了一瓶好酒,他没抵住诱惑,多喝了两杯。同样让他破例的还有一家很棒的餐厅。如果日程太忙碌,他偶尔也会忘记锻炼。不过,大部分时间罗杰还是尽力适应新的出差习惯,即便有次会议上他掏出能量棒时被别人开玩笑。 9个月后,罗杰的体重又减了7磅。

在罗杰看来,从容应对压力是最令他满足也最有挑战性的改变。当他回想起我们的建议,激动程度一下就降低了。但是压力偶尔还是会控制他的行为,因此他建立了第二项仪式习惯来应对“紧急情况”。不管当时心情如何,他都会安静地点点头,说“我了解了,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想一下”。他的首要任务是不在激怒或急躁的情况下做出回应。结果令人振奋:他态度越温和,言语越鼓励他人,下属们的反馈越多。在回访6个月后,他的团队营业额增长了15%——在整个公司业绩平平的情况下,这真是了不起的成就。

一年以后,罗杰的事业迅速重回正轨。他在日程里加入了一项重大改变。老板批准他可以每周一天在家办公。他坚信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避开日常琐事,将精力集中在需要更多专注力的长期项目上,同时也能更积极地参与孩子们的生活。这天他会接送两个女儿上学、放学,承诺下午5点结束工作。与女儿们更紧密的沟通让他感到满足,这天的工作效率也很高。

虽然第一次见到我们时,罗杰表现出怀疑和抗拒,但他最终树立了自己的价值观,构建了构想蓝图,并且受益匪浅。面对困难抉择时,它们既是动力的源泉又是可靠的试金石。他通过培养一系列习惯将构想蓝图变为现实,工作和家庭两全其美。“最让我惊讶的是,”罗杰告诉我们,“一旦价值观清晰起来,而我又懂得仪式习惯的重要性,大多数改变做起来也不那么困难了。我的生活有了特定的节奏,能深切感受到自己的精力带给他人的影响。现在我的挑战仅仅是感受到生命的脉动,并保持生活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