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阿富汗部落的男子冒着生命危险保护我,但却不愿得到任何报酬,我最后一次试图把我的手表送给他,但他第五次拒绝了.

与他告别对我来说非常痛苦,因为我没法用他的语言来表示我的感谢.虽然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是如果他能找到合适的英语词汇的话,也许他会对我说些什么.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说.我回家了.而他可能永远都不能回家了.我们的人生道路突然之间交汇到了一起,但现在就要分开了.

他们走了五分钟之后,又一起回来了。沙马克站在那里瞪了我一会儿,随后就上山回到他的部队那里去了。古拉布下山朝我走来,告诉我沙马克给了他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要么交出美国人-要么全家都被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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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拉布又一次做了一个满不在乎的手势,我们两人转过身,看着基地分子消失在树林中间。随后古拉布把我拉起来,又一次带着我穿过树林,走下陡崖,一路上都非常照顾我受伤的左腿,最后我们来到了一条干涸的河边。

我们在那里休息了一下,同时小心提防基地的狙击手,但是没有人来。我们周围的林间都是萨伯拉村的熟悉面孔,他们握紧了AK 步枪,准备保护我们。

我们等了至少四十五分钟,随后,在山间的死寂中,又有两个村民赶到了。他们显然示意让我们立刻离开。

他们扶着我穿过树林,登上陡坡。我必须承认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我们在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只知道我们不是回村子,而且我真的很不喜欢古拉布口袋里那张字条的语气。

现在我一个人跟这些村民在一起,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而且我的腿疼得要命,简直不敢沾地,只能让两个人架着走,来到一条峭壁上凿出的狭窄通道上时,他们就在我的身后用肩膀把我顶上去。

我第一个上了峭壁,结果迎面碰上了一名全副武装的阿富汗战士,这个人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拿着一支AK 一47 ,随时准备射击,一看到我就把枪端了起来。我看着他的帽子上别的徽章,上边的一行英文差点让我心脏停跳― 支持布什当选总统!

他是阿富汗特种部队的成员,之所以举枪对着我是因为我穿着阿富汗部落的服装,跟那些基地武装分子的衣服一模一样。接着,两名一岌国陆军的游骑兵端着枪从他身后的树丛中跳了出来,为首的是个黑人大个儿。这时古拉布在我身后大喊起来,他喊的是我三叉戟文身上的海豹基础水下破坏训练课程班的编号:' .二二八!这是二二八!"

那名游骑兵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微笑。他看了看我六英尺五英寸的块头,突然问道:'美国人?"我刚刚点了点头,他就震山动地地大喊

起来:'他是马库斯,弟兄们!我们找到他了― 我们找到他了。"接着那个游骑兵朝我冲过来,一把把我抱住,我能闻见他身上的汗水、作战装备和步枪的气味,家乡的气味,我生活的气味,美国的气味。我竭力保持镇定,控制住自己,主要是因为海豹队员决不会在一个游骑兵面前表现出脆弱。

'晦,兄弟,"我说,"见到你太好了。"

这时候整座山上一片沸腾,陆军的弟兄们纷纷从树林里冲出来,身上的战斗服都破破烂烂,浑身都是泥,所有人都几天没刮胡子,看起来脏兮兮的,肯定着实吃了一番苦头。我想他们从上星期三凌晨就被派出来寻找我的小队了,事实也正是如此。该死,他们在暴风雨中呆了一整夜,难怪看起来这么狼狈。

现在是星期天了。耶稣啊,能再一次听到英语真是太好了,那些简单的话语,美国各地的口音,那种熟悉的味道。如果你在一种敌对而陌生的环境中待过一段时间,无法对任何人说明白任何事情,这时候被自己人― 坚强、自信、专业、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准备应对任何事情,充满友谊的自己人营救了,那真是莫大的喜悦。但是我不建议你经历这一刻之前的一切。

他们立刻展开行动。一名陆军上尉命令一个小队把我带出森林,到高处去。他们把我抬上山,让我坐下,随后医护兵塔拉维斯立刻开始包扎我的伤口。他解开萨拉瓦包的旧绷带,重新涂上消炎药膏,又用新绷带把伤口包扎起来。

周围一片喜悦,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任务完成了。所有的美国军人都理解这种庆祝的感觉,它说明我们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一次次面临绝境,又一次次凭借过硬的军事技能化险为夷。

这些游骑兵和绿色贝雷帽们也不例外。他们在数百平方英里的山区里营救了我。但我知道他们并不明白我们当前的处境异常危险。我向他们说明了附近基地武装分子的数量,在墨菲山岭上有多少人在跟我们作战,而且沙马克和他的部队就在附近,也许正在监视我们… … 不,算了吧。他们肯定在监视我们。虽然我们是一支强大的作战部队,但是一旦发生冲突,我们人数上将居于绝对劣势,而且不仅是我,我们全体现在

都进人了基地组织的包围圈。

我尽可能详尽地向他们介绍了情况,首先说明我的同伴迈克、艾克斯和丹尼都已经阵亡。我发现这真的难以启齿,因为之前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们已经阵亡了。我找不到人汇报这一情况,而且也没有人会知道那三名队友对我意味着什么,他们将在我的生命中永远留下一个缺口。我看了看画在腿上的地图,上面清楚地标着路线、距离和地形。我指给他们恐怖武装驻扎的地方,帮助他们标注他们自己的地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兄弟们,他们就在这儿。事实是,那些混蛋到处都是,就在我们周围等待机会。我感觉沙马克可能不愿再去正面硬碰美国的优势火力,毕竟我们四个人在山上就消灭了他一半的部队。现在我们的人数多得多,所有人都围在一起,同时特拉维斯则在继续处理我的伤口。我问游骑兵的队长他们有多少人,他回答说:"我们没问题。有二十个。"

在我看来他们的人有点少,因为在基地组织的支持下,沙马克可以很容易地召集一百五十到两百人。

"我们有直升机。阿帕奇,随时待命,"队长说道,"我们有所需要

的一切东西。没问题。"

我又一次强调我们肯定被包围了,而他回答道:"收到,马库斯。我

们会采取相应的措施。"

在我们离开之前,我问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原来是我放在山上小石头房子窗台上的求救信标起了作用。空勤人员在飞行时收到了求救信号,随后进行了定位,确定信号是从那个村子里发出的。他们肯定那部PRC 一148 电台原来的主人是海豹小队的某个成员,但也考虑到现在电台可能落人了基地手里。

但他们认为操作那部电台的不是阿富汗人,因为如果一个人完全不清楚信标的作用的话,他肯定不会把它打开并将其指向天空。由此,他们推断有一名海豹队员在那个村子里,或者非常靠近那个村子。所以这些人穿过基地组织的封锁,在我藏身的地点附近展开了拉网式搜索。而我突然出现了,穿得活像拉登的副手,被几个阿富汗人架着,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地上了山,还有一个人在身后大喊:"二

二/又!"

在古拉布的带领下,我们朝村子进发,回到我们躲避暴风雨的那栋房子里。陆军的弟兄们在萨伯拉村四周布防,之后把我抬进房间里。我注意到那只公鸡还在树上,现在它终于安静了,但想到它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仍然想把它的头拧下来。

他们泡了些茶,随后我们坐下来详细地介绍情况。现在是中午,围坐在四周的都是陆军的弟兄,大部分是游骑兵和绿色贝雷帽。在开始之前,我觉得必须告诉他们我原本希望由海豹队员来营救我― 因为现在我肯定必须忍受他们的许多废话,告诉我"看到了吗,海豹遇到了麻烦,然后_L 级就像以前一样,派陆军去把他们弄出来。"

我的话引起了一阵大笑。尽管如此,我会永远感激他们,感激他们冒险来营救我。他们都是好样的,非常专业。首先他们用电台向基地报告已经找到了我,我的情况稳定,但遗憾的是另外三名队员已经阵亡。我听到他们向基地确认已经安全地找到了我,但是当地人有可能对我们采取敌对行动,而且我们处于基地组织的包围之中,要求天一黑就尽快撤离。

我向他们详细说明了我在战场上和离开战场后的行动。在此期间,孩子们不断地跑进来看我,他们抓着我的胳膊,搂着我的脖子,又叫又笑。村里的大人也来了,萨拉瓦也重新出现了,古拉布则一直陪着我。他们救了我的命。

至今我们仍未发现迈克、丹尼和艾克斯的尸体。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判读卫星照片,以便准确指出他们阵亡的地点。陆军知道一些那场战斗的情况,我又对他们做了详细说明,告诉他们我们怎样在迈克的指挥下边打边撤;艾克斯怎样凭借超人的勇气坚守我们的左翼;丹尼怎样在多次中弹后仍然坚守右翼,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而基地组织最后又怎样凭借人数和火力上的绝对优势压垮了我们。

当然,基地组织伤亡惨重,看起来人人都知道这一点。我想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古拉布在内,都认为基地组织不会再一次冒险正面攻击美国人。我们就这样一直等到太阳落山,随后我向孩子们告别,有几个孩子流下了眼泪。萨拉瓦则悄悄地离开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古拉布带我们下山,来到村畔的那块空地上。我们一面与基地联络,一面等待直升机降落。游骑兵在周围展开队形,保护着陆场,以防基地组织孤注一掷。我知道基地组织就在附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与他们相遇的那座山坡。除了大约二十名陆军的弟兄,我的周围还有十几名村民,因为我的缘故,这些村民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我们在黑暗中倚着石墙坐着,注视着着陆场,默默等待。晚上十点刚过,我们听到山岭上空远处传来了一架美军大型直升机的隆隆声。我看到直升机远远地离开"基地,'组织大部队驻扎的山坡,在空中不停地盘旋。突然,古拉布抓住我的胳膊:"马库斯!马库斯!基地!" 我瞪着那片山坡,在黑暗中能够看到有许多白色的光点在迅速移动。"基地,马库斯!基地!"我感觉出古拉布很紧张。我叫过美军的队长,告诉他有危险。

我们都立刻作出了反应。古拉布自己没带枪,所以抓过我的步枪,并与他的两名同伴一起扶我翻过石墙。其他的几名村民飞快地朝山上自己的家中跑去。但古拉布没有。他在墙后占领了一个射击位置,用我的狙击步枪瞄向山上的敌人。

负责通讯的人员开始呼唤空军,我们知道空军的飞机就在附近― 战斗机、轰炸机和直升机,只要基地组织试图攻击执行营救任务的直升机,它们立刻就会进行轰炸。

我认为基地组织显然是准备要发起最后一搏来把我干掉。我抓过一部夜视仪,在墙后占领了观察哨的位置,努力锁定那些基地分子的位置,好一劳永逸地把他们全部干掉。

现在救援直升机仍然在远处盘旋,而空军的飞机终于发动了攻击,它们呼啸着掠过漆黑的山谷,用炸弹、火箭弹等各种武器攻击山坡上的一切生物。山坡上一片火海,没有人能够生存下来。

兴都库什山脉中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逐渐消失,美军的空中打击结束了。着陆区域已经被清理干净,安全了。这时,救援直升机从南面疾速飞来。

绿色贝雷帽们仍然在执行联络任务,告诉飞行员把飞机降在一片刚刚收割过的鸦片田里。我至今还记得那架直升机旋翼在夜空中发出的淡

淡荧光。

直升机朝着我们降了下来,它是美国空中力量的象征,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兴都库什的山峰间回荡,打破了周围的死寂。大地在颤抖,尘土满天飞扬,旋翼在纯净的山区空气中发出尖啸。这是我所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离我们几码远的地方。装卸长跳下飞机打开了主舱门。人们扶我进了机舱,古拉布也跟我一起上了飞机。我们立刻起飞了,没有人再回望漆黑一片的萨伯拉村。我没有回头是因为知道什么也看不见;古拉布没有回头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村里。基地组织对他和他家人的威胁比他所承认的严重得多。

他害怕直升机,在飞往阿萨德巴德途中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到达目的地后,我们两人下了飞机,我将前往巴格拉姆,而古拉布则将在阿萨德巴德基地停留一段时间,在他自己的国家为美军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与他拥抱道别。这位阿富汗部落的男子冒着生命危险保护我,但却不愿得到任何报酬,我最后一次试图把我的手表送给他,但他第五次拒绝了。

与他告别对我来说非常痛苦,因为我没法用他的语言来表示我的感谢。虽然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是如果他能找到合适的英语词汇的话,也许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可能是一些非常温暖或者令人感动的话,例如"大叫大嚷的东西,走起路来简直像头象,不知感激的杂种。"或者是"我的最好的羊奶有什么问题吗?混蛋?"

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说。我回家了。而他可能永远都不能回家了。我们的人生道路突然之间交汇到了一起,但现在就要分开了。我登上了巨大的C 一130 运输机,飞往巴格拉姆的基地。晚上十一点,我们降落在主跑道上。迈克、艾克斯、丹尼和我六天零四个小时之前就是从这里出发的。当时我们躺在地上,望着远方被冰雪覆盖的山顶,笑着,互相开着玩笑,那么乐观,丝毫不知我们在遥远的群山间将经历怎样火的考验。时间到现在过了还不到一周,但在我看来,那似乎已过了千年。

四名医生正在等着我,他们向我提供了所需要的全部治疗。另外还

有几名护士,其中一名当我在医院志愿服务的时候就认识了。所有人看到我的惨状都目瞪口呆,那名认识我的护士看到我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的情况看起来糟糕透顶。我的体重减轻了三十七磅,面部在从山崖上滚落时严重擦伤,鼻梁骨折,需要复位,腿部严重受伤,腕部粉碎性骨折,背部三节脊椎骨裂,剧痛难忍,而且只有上帝才知道我流了多少血。我面色苍白得简直像个幽灵,几乎不能行走。

那位护士只喊了一声"噢,马库斯!" ,就转过身去开始抽泣。我拒绝上担架,强忍疼痛扶着一位医生向前走。但是他知道我的情况,说道:'来吧,兄弟,让我们把你放到担架上吧。"

但我还是摇头。我被注射了一针吗啡后,试着自己站起身来,转身直视着那位医生说道:' .我是自己走着来的,我还要自己走着离开,虽然我受了伤,但我还是一名海豹队员,他们还没有把我打倒,我要自己走。"

那位医生只是摇了摇头。他之前已经遇到过许多我这样的家伙,知道与这样的人争论没有意义。我猜他明白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们必须把我抬下飞机的话,我还算什么海豹队员?不,长官。我绝不同意。

我就这样自己慢慢地挪下飞机舱口的坡道,下到地面,回到了我的基地。这时我注意到另外两名护士也流下了眼泪,记得当时自己心想:感谢基督,妈妈现在还见不到我。

就在那时候,我摔倒了。医生和护士们跑上来帮助我,把我用担架抬到一辆面包车上,直接送到医院的病床上。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刻结束了。我经历了这个该死的国家所能带给我的一切苦难,又度过了一次地狱周,现在我得救了。

实际上,我感觉非常痛苦。那针吗啡还不如村民给我的鸦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疼。此时,海豹突击队大队长肯特,佩罗中校也前来正式迎接我,我的医生卡尔o 迪更斯也来了。

佩罗中校陪我上了面包车,这位海豹的高级军官从与我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清楚地记得我的名字。现在他坐在我的身边,抓着我的手,问我

感觉怎么样。我记得当时回答他说,"是的,长官,我很好。"当时我听到他叫了一声"马库斯",随后他摇了摇头,我发现这位无比坚强的人,我上级的上级,也流下了热泪,我想那是因为我还活着而流下的欣慰的泪水。自从迈克、艾克斯和丹尼战死以来,这是第一次我同一个真正担心我生死的人在一起。

这种情景让我难以承受,我也不禁痛哭起来,当我再次打起精神的时候,佩罗中校问我是否需要什么东西,不管我要什么,他都能帮我找到。

"是,长官。"我用床单擦干了眼泪,回答道,"您觉得我能要一个奶酪汉堡吗?"

我平安到达巴格拉姆之后,他们就公布了我获救的新闻。虽然美军在几小时前就已经找到了我,但是我想海军不愿意在我平安返回之前就告诉人们开始庆祝。

这个消息像导弹一样飞遍了全球:从巴格拉姆传到巴林,再通过卫星传到科罗纳多的海军特种作战司令部,最后通过直拨电话传到我家的农场。

科罗纳多已经按照正常规律在当天下午一点钟左右给农场打了电话,而农场的人们也以为科罗纳多四点钟才会再来电话,告诉他们'役有消息"。但是三点钟的时候电话响了。这比预计的时间早。据我的父亲说,当时格特罗军士长来到院子里找到我母亲,告诉她科罗纳多来电话了,我的母亲几乎晕倒。在她看来,此时来电话只有一个原因,通知她的小天使(也就是我)已经阵亡。

克里斯军士长扶着她走进屋子,来到卧室,电话就装在卧室里。这时她看到摩根和我的另一个兄弟斯科提正楼在一起抽泣。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清楚部队的情况,提前来电话只有一个原因― 他们已经在山上找到了我的尸体。

克里斯军士长搀着我母亲走到电话旁,告诉她不管怎样,她都必须勇敢面对。一个声音在电话里问道:"军士长,全家人都到齐了吗?" "是的,长官。"

"鲁特埃勒先生和鲁特埃勒夫人吗?"

"是的。"妈妈低语道。

"我们找到他了,妈妈。我们找到马库斯了。他的情况稳定。"听到这个消息,妈妈朝着卧室的地板上栽了下去。幸专斯科提疾步上前抱住了她,妈妈才没有栽到地上。琼斯海军上尉冲到门口,站在门廊上让大家安静,随后他大喊道:'他们找到他了,伙计们!马库斯得救了。"

欢乐的叫喊声回荡在东得克萨斯孤寂的高原上,他们告诉我那声音在五十五英里外的休斯敦都能听到。摩根说那不是平常的叫喊,而是大家一起竭力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最强音,为妈妈、爸爸和我的家人感到欣慰和喜悦。

上级这时候给我指派了一名看护,那就是一级海军士官杰夫o 德拉彭塔(海豹突击队第十大队),他片刻不离我左右。而当时基地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过来探望我,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但是杰夫不吃这一套,他就像一只德国牧羊犬那样看守着我的病房,告诉来探望的人我病情严重,需要静养,而他,一级海军士官杰夫,将保证我能够安心静养。医生和护士,没问题。海豹突击队的高级指挥官,嗯… … 好吧,但一切到此为止。其他任何人都没门。杰夫o 德拉彭塔甚至连将军也挡在「1 外!告诉他们我正在休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打扰。'长官,让您进人这间病房是我莫大的荣幸。但是他的医生下了严格的医嘱o o 一"我跟我的家人通了电话,但是没有告诉妈妈我的胃部现在感染了某种阿富汗山区的细菌。我向上帝起誓,这肯定是那个该死的百事可乐瓶子弄的。那东西简直可以把兴都库什山区里的所有人都毒死。但这并没有妨碍我享受我的奶酪汉堡,第一个汉堡真是美味无比。

等我安顿下来以后,真正的情况汇报就开始了。我就是在那时才第一次完全了解了洛克海法则的全部含义。之前我只是猜测萨伯拉村的人们可能会为我而战,但是并不肯定这一点。一名情报军官告诉了我相关细节,现在我知道萨伯拉村的人们当时确实准备为我战斗到最后一人。这些情况汇报提供了足够的数据,让他们能够精确确定我的同伴们尸体所在的位置。我发现回忆这些对我是一种煎熬,看着兄弟们阵亡地点的照片,我又一次拷问自己,我当时能不能救他们?我能再多做些什

么吗?那天夜里,我第一次听到了迈克的尖叫。

我住院的第三天,迈克和丹尼的尸体从山上运下来了,但他们没能找到艾克斯。我得到了这个消息。当天下午,我穿上衬衣和牛仔裤,让迪更斯医生开车送我参加机场的送别仪式,这是海豹最神圣的传统,我们用这种方式向我们牺牲的兄弟道别。

这时我第一次离开医院,来到大家面前,每个人看到我都大吃一惊,虽然我衣着整洁,但一点都不像他们记忆中的那个马库斯。我还因为接触了那个该死的百事可乐瓶子而重病缠身。

C 一130 运输机停在跑道上,机舱的坡道已经放下。参加仪式的大约有两百名军人。悍马吉普车载着两具覆盖着美国国旗的棺材抵达了机场,这时虽然没有口令,但所有人都立正肃立,由海豹突击队的礼兵上前抬起他们的兄弟。

他们缓缓地、无比庄重地高高抬起棺材,将迈克和丹尼的遗体送往五十码外的飞机。

我站在后排,看着他们小心地把我的兄弟送上返乡的第一站。无数的记忆浮现在我眼前,任何参加过墨菲山岭之战的人都不会忘记他们的英勇。

丹尼摔下山崖的时候右手大拇指已经被打掉了,但他仍然在射击,一次又一次地射击,就在我拖着他撤退的时候也依然无所畏惧,挺直身躯向敌人射击,直至战斗到最后一息。现在,他躺在这口光滑的木质棺材里了01

另一口棺材里是迈克o 墨菲,我们的指挥官,他走入烈火风暴之中,去打最后一个电话,冒着生命危险争取一个营救我们的机会。当时基地分子的子弹正中他的后背,他倒在地上,血如泉涌,手机也掉在了地上,但是他又把手机捡了起来。"收到,长官。谢谢你。"还有什么人比那更勇敢吗?记得当时我满怀敬畏地看着他又站起身朝我走来,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投入战斗。"马库斯,这真是糟透了。"

那时他是对的,现在他仍然是对的。这的确糟透了。当他们抬着迈克上飞机的时候,我努力要为我最伟大的兄弟想一段墓志铭,我想起了澳大利亚诗人邦乔o 帕特森写的一首诗。这首诗是邦乔为他心目中的一

位英雄写的,而迈克正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他瘦削、结实、坚强― 就是那种蔑视死亡的人― 他匆匆的脚步中满含勇气;

火焰般明亮的眼晴,

骄傲地高高昂起的头,

是他永不言败的标志。

这就是迈克尔o 帕崔克o 墨菲上尉。你可以相信我。我跟他一同生活,一同训练,一同战斗,一同欢笑,而且几乎与他一同战死。这首诗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他写的。

现在他们抬着墨菲走过人群,走过我。突然,我的高级指挥官们走过来告诉我,我应当站到飞机的坡道旁边。我走上前去,不顾背部的剧痛,尽可能地立正站好。

牧师走上了坡道,当棺材被缓缓抬上飞机的时候,他开始讲道。我知道现在不是葬礼,不是遗体送回国内后由其家人参加的那种正式葬礼。但这是我们的葬礼,我们这些驻外军人,作为他们的另一个大家庭,将对两位伟大的战士作最后的告别。牧师悦耳的声音在飞机上回荡,他赞誉他们的一生,请求上帝给予他们最后的恩典― "让永恒的光芒照耀着他们,,。

大约七十名海豹队员、游骑兵和绿色贝雷帽列队缓步走上飞机,在棺撑前立正,庄严地敬礼,随后再走下飞机。我一直站在那里,当最后一人走下飞机之后,我也慢慢地走上坡道,来到棺掉前。

飞机里除了站在棺撑前的海豹突击队丰L 兵之外,还有一位坚强的老战士,本o 桑德斯军士,他是丹尼最好的朋友,来自西弗吉尼亚的山区,是追踪和攀登专家,对于荒野了如指掌。他扶着棺材,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我跪在棺材旁,向丹尼告别。随后我转身抱住迈克的棺材,记得自己当时好像说"对不起,真对不起。"现在我虽然记不起当时我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我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觉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想着迈克

的遗体就要被运走了,很快许多人就会忘记他,另外一些人只会偶尔想起他,而只有儿个人永远不会忘记他。

但是迈克的死对我的影响最大。没有任何人会像我一样怀念他,感受他的痛苦,听到他的尖叫。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在凌晨的噩梦中见到他,永远热爱他,怀疑自己是否已经为他竭尽全力。

我一个人走下飞机,迪更斯医生开车将我送回医院。我站在病房里听到C 一130 开始起飞,听着它轰鸣着离开跑道,载着迈克和丹尼向夕阳落下的方向飞去,飞向离天堂更近的地方。

葬礼上常说的一段话突然涌上我的心头:' .岁月磨不去他们,每当太阳升起,夕阳落下,我们就会想起他们。"在阿富汗巴格拉姆的病床上,我自己为两位牺牲的兄弟举行了告别仪式。

我现在非常担心艾克斯。他在哪儿?他到底牺牲了吗?但是人们找不到他,这实在太糟糕了。我已经精确指出了我们两人呆的那块洼地的位置,基地分子最后就是在那里把我们两个炸飞的。

我活下来了,但是我之前并没有像艾克斯那样身中五枪。我清楚地记得他最后的位置。我又与搜索队谈了一次,而且海豹突击队高层也不会将他留在那里。他们要再去一次,这次需要尽可能详尽的情报,更多的搜索人员和更多的当地向导。

我建议他们找萨伯拉村的长者,因为他肯定能够带他们找到阵亡的海豹队员。那时候我才从情报人员那里得知那位长者原来是搜索范围内所有三个村庄的总首领,在兴都库什山区广受尊敬,因为那里的文化不崇拜年轻、轻浮的电视名星,部落中的人们最重视的是知识、经验和智慧。

我们迅速与他取得了联系,几天后,这位老人,古拉布的父亲,我的保护人,带领一支美国的海豹小队向山区出发了。这支海豹小队由A 排的人员组成,其中有我的许多兄弟,马里奥、克里、加瑞特、史蒂夫、西恩、吉姆和詹姆斯(这些都是现役特种作战人员,所以这里没有列出他们的姓氏)。

另外还有来自E 排的一个搜索小队。他们整日都在崎岖的山路上奔波,而且携带了更多的水和食物,准备进行长期搜索,决心不找到艾克

斯绝不回来。不,长官。我们决不丢下任何一个人。

那位长者几乎不与他们说话。但是他直接把搜索队带到了马修o 吉恩,埃里克森遗体所在的准确位置。他的面部已经被近距离发射的子弹打烂了,基地分子发现重伤的美国士兵总会这样做。当我写到这里时,如果有人敢向我提《 日内瓦公约》 ,我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不管怎样,他们找到了艾克斯。在艾克斯重伤垂死的时候,基地分子把整梭子弹倾泻在了他的脸上。基地分子也是这样对付迈克的。但是艾克斯并不在我所认为的地点。我知道我们两个人都被一颗火箭弹从洼地里炸得飞了出去,我飞下了悬崖,但艾克斯最后的位置比我还要远几百码。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到达那里的。

当火箭弹打中我们的时候,艾克斯还剩下砚个手枪弹夹。但当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弹夹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艾克斯肯定继续进行了战斗。当他从昏迷中醒来后,再次与那些混蛋作战,朝他们打了三十多枪。这一定激怒了他们,我猜正是因为如此,当艾克斯最后伤重不支的时候,基地分子才会如此野蛮地残害他的遗体。当他们把艾克斯的遗体带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7 月8 日夜,我乘坐一架波音C 一l 引运输机飞往德国。杰夫o 德拉彭塔陪着我,寸步不离左右。在德国,我住进了美国驻兰德斯图尔空军基地的地区医疗中心。这个基地靠近法德边境,在法兰克福西南方大约五十五英里。我在那里呆了九天,对伤口和背、肩、腕部的骨折进行治疗。但是那个百事可乐瓶子上的病菌不愿放过我的胃,一直折磨了我很长时间,使我很难恢复原来的体重。

当我看着我的队友的遗体被逐一送回国的时候,我感到无尽的悲伤,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消失了。我这样做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找回失去的自我。大部分队友的葬礼在我回国之前就已经举行了,我也没能参加海军为他们举行的纪念仪式。

迈克o 墨菲海军上尉隆重的葬札在纽约长岛举行。他们封闭了好几条繁忙的道路,长岛高速公路上挂满了横幅,纪念一位在打击基地组织战斗中献身的海豹队员。

警察为送葬行列开道,数以千计的普通人前来向一位为国捐躯的人

致敬。但他们并不了解他所有的英雄事迹。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我看到了一张照片,那是在墓地的下葬仪式上拍的。当时迈克的棺撑正在被放入墓穴之中,天上下着瓢泼大雨,每个人都被淋得浑身湿透,表情坚毅的海豹队员们身着礼服庄严肃立,在暴雨中纹丝不动。每个人的遗体送回国时都由一名海豹突击队的礼兵护送,礼兵身着军服,为覆盖着星条旗的棺撑站岗执勤。正如我所说过的,我们决不丢下任何一个人。

在探望亲属的漫长旅程中,作为美国海军的代表,迎接我们的都是热情、友谊和感激。我认为探访遍布全国的那些家庭说明不仅他们的家人会永远珍藏对烈士的记忆,他们曾经服役过的海军也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美国海军非常重视这项工作。

临近年底时,我的伤势有所好转但仍未痊愈。我被调回科罗纳多,从运输载具第一大队转人海豹第五大队,并被任命为A 排的士官长① 。像海豹突击队中所有的排一样,这个排有一套精确的管理机制,军官负总责,军士长主管,士官长具体管理。他们甚至给我安排了一张办公桌。第五大队的指挥官里卡o 朗维中校像慈父一般关爱我,一级军士长皮特o 纳奇科这位老战士也一样。

我自从七年前结束海豹基础水下破坏训练课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科罗纳多,这次重回旧地让我想起许多往事。我再一次走到当年接受训练的那片海滩,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懂得了作为一名海豹队员,应当期望些什么,忍受些什么,学会了耐受刺骨的严寒和剧痛,学会了决不迟疑、毫无怨恨地立即执行命令,而这是一切的基础。

我在那里奔跑、跳跃、托举、投掷、游泳、挣扎、拼命努力。当别人倒下时我继续前行。在这片潮水冲刷的沙滩上,无数人的希望和梦想化为泡影。但我的希望和梦想则在这里实现。我有一种滑稽的感觉,那个年轻、努力的马库斯o 鲁特埃勒的灵魂会一直在这片海滩上游荡,拼命跟上参训的海豹候选人员。

我走回第一处营房,旁边就是'铣消室",当第一次听到里面的设① 译注:英文为Leading Petty Officer ,是海军中的一个职务而非军衔,通常由上士担任,在军士长的指挥下进行管理工作.

备启动时,我差点被吓得蹦起来。随后我来到粉碎机操场旁,当时海豹指挥官就在那里最终给我戴上了三叉戟徽章,并向我祝福。也是在那里,我第一次与乔o 马奇奥将军握手。

我望着海豹基础水下破坏训练班办公室外的那口钟,望着退训者留下他们头盔的地方。很快新的海豹基础水下破坏训练班就要开始了,又会有更多的头盔放在那里。上次来的时候我穿着礼服,与一群新海豹队员在一起,他们中的许多人后来与我在一起服役。

我认为,我在兴都库什山脉执行最后一次战斗任务时所做的全部事情,他们中的任何人,在任何一天,都会不折不扣地加以完成。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是一个得克萨斯的普通乡下孩子,接受了世界上最严格的训练,跟一群最伟大的同伴一起战斗。海豹队员是战士,是美国军队的一线力量。直到现在,一想到我们的使命,我仍然激动万分。我站在粉碎机操场上,思绪万千,而我的背部和腕部又开始隐隐作痛,需要再次动手术。我知道我不能再迅捷地奔跑和攀登了,我的身体永远不可能完全复原,我也永远不可能恢复之前的作战水平。可这没什么,反正我的身体素质本来就达不到参加奥运会的标准。

但我的确实现了我的梦想。我猜以后可能我会反复地问自己,为了这个梦想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否值得。而我的回答将永远跟第一天的回答一样:

, '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