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对社会、人性的剖析深入骨髓,

却又没有最终答案。我无所适从,

怀疑什么才是真实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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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丢来一句:“你中毒了。”

有毒的不是理想,是对理想的恐惧

这个社会充斥着千姿百态的芸芸众生,每个人都在为了“理想”奔波。

凡庸之辈热衷于吃喝玩乐,在浑浑噩噩中挥霍人生;有才华、有胆识的人则在寻找生命的终极意义。而现实生活中,低级趣味往往比崇高理想更容易实现。

所以不能只有一腔探寻真理的热情,还应该具备公正的态度、持久的耐心,更为重要的,是真实智慧的指引。这正是圆洛一直想给周围人们的由衷建议。

圆洛入藏已经多年。在这之前,他曾经尝试了各种方法来探索人生真谛。西方哲学、孔孟老庄……一连串审慎的观察、取舍后,他最终选择深入佛法的智慧海洋。

印象最深的,是他眼目中的睿智光芒。这一线智光,从他的一篇关于理想的小学作文开始,闪耀至今。

思索人生,记得最早是从小学作文《我的理想》开始的。

这个题目让那时的我思绪万千,工人、农民、解放军、科学家……这些形象一个个浮现在大脑中,又被我一个个过滤掉。尽管后来作文得了个“优”,不解的我依然打破砂锅地向老师提问: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老师把眼睛睁得大大地俯视着我,诧异的目光仿佛在说:这么小的男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问题?不过,她还是在课堂上表扬了我,说我是个“爱思索问题的同学”。

又过了几年,我十三岁,暑假没事便到大姐家玩。等大姐上班后,我突然发现她家居然有那么多的藏书,尤其让人想不到的是,书柜上赫然摆着一套《列夫·托尔斯泰全集》。我如饥似渴地翻看起来:《战争与和平》展示了漫漫的历史画卷;《安娜·卡列尼娜》里的情感世界诡谲多变;《复活》的男主人公生活在怎样的一个忏悔与尴尬的两难处境中……

托尔斯泰对社会、人性的剖析深入骨髓,却又没有最终答案。我无所适从,怀疑什么才是真实的人生。当我向大姐提出一系列关于生命的困惑和思考时,大姐丢来一句:“你中毒了。”

中毒就中毒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依然持续着对儿时疑问的探索。上大学后,我的思索渐渐变成一种执拗的对生存本质的质疑——对所谓正统说教下的硬性定义不可遏制的怀疑。好友们知道我喜欢探讨人生意义,就都奉劝我:“何必那么累呢?人活着能有好的工作、好的伴侣不就行了吗?”

我却不甘就此罢休。我对身边的同事、亲友、认识与不认识的人,做了一次小型的社会调查,让对方用一句话概括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后来大致得到了二十几种答案:为了国家、为了社会、为了爱、为了孩子、为了人类的繁衍、为了钱、为了父母、为了地位、为了天伦之乐、为了活着而活着……

但再深究下去,我发现在所有美好或不美好、高尚或不高尚的言辞背后,都浸透着两个字:伤害。因为几乎没有一个人能自由地、随心所欲地生活。为了生活,为了活得更好,人一生都要进行永无休止的伤害行为:伤害自己的天性、尊严、自由以迎合社会;伤害别人的时间、权利、辛劳来成全自己……

既然在现实生活中寻求不到答案,我便又跑到西方哲理中去寻找。但大多数西方哲人的理论都让我感觉莫名其妙——不是以偏概全,便是管中窥豹;不是执著于物质,便是推崇精神。直觉告诉我,真相应该不在这些理论当中。

可能跟我俗姓孟有关吧,西方思潮难以解答困惑,我就一头扎进“孔孟之道”中,希望从老祖宗那里得到些什么。于是有一阵子便整天将“子曰”“子曰”充斥于胸,抑扬道来,倒也不乏耐人回味之处。加上当时社会提倡“奉献”精神,我想儒家教育我们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对社会、团体、父母尽职、尽责、尽孝的言行,正是体现了“奉献”之本怀。

我开始在助人为乐的圈子中寻求自我价值,寻求“一以贯之”之道……但有一天,我忽然问自己:何为顺应天道?天道如果是真理,我为何却成了真理的奴隶?我为什么不能发现真理、实践真理,并最终向世界宣示真理?

接下来,我又把目光转向了老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渊明的话总是切中我的心怀。

在对隐士生活和神仙道家产生兴趣后,《道藏精华录》等就自然摆在了我的案前。但看了一阵后,又觉得不论符咒还是炼丹,大抵不出术数范围。于是开始追根溯源,抱着《道德经》《周易参同契》体味不已。

当时从京城白云观到成都青城山,我常常慕寻道长,祈请他们赐教一二。“吾命在吾不在天”之理确实让我潇洒自在了许多。自认为长生不老非我所求,返璞归真当是所愿,大道无为该是何等自在景观。

但当妄念纷飞时,“替天行道”便再也不能让我神游无极了。天即真理,我为何一到世俗生活中时,便如同臣属,终不能摆脱纸上谈兵的局限而实证这天、这道?如果动辄妄言“长生不老”“成仙成道”,这“道”恐怕当有所终极而非圆满永恒吧……

我又遇到了与学儒时同样的困惑,此心茫然而不知所栖。

儒道都已涉足,只剩下佛家。但当时我对佛家的理论却一点也不想深入,只因素来受正统教育,对和尚无甚好感:三个和尚没水吃——真是“一群寄生虫”(谁知道没隔几年,我也成了这些“寄生虫”中的一条小虫虫)。我宁肯去涉足气功领域,但转了几个圈后,发现大多数所谓的功法传人无非是把道家理论稀释一下而已,于生死又有何益?

怎么办?没什么可“办”的,那就继续迷茫吧……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到一家出版社,每天上班时都要路过西四街口的广济寺。就这样路过了几年也压根儿没想去寺里看看。一个星期天,闲来无事,索性进去瞧个热闹,刚好碰到和尚们在诵经持咒。男女在家二众分立两旁,经咒声随着鼓、鱼、磬高低起伏,我也入乡随俗站在了男信众之中。正在翘首东张西望时,后腰被人捅了一下,一个声音警告道:“老实点,心要诚。”我忙向旁边看去,只见他们大都恭敬合掌、仪态安然、双目垂视,我便也煞有介事地闭起眼睛念诵起来。

意想不到的是,刚刚闭上眼睛、稍微反观自心,眼泪便夺眶而出,一种不可言喻的安详顿时遍布全身。我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莫名其妙地掉泪,也有点太挂不住面子了。想到这儿,我便连忙擦去了泪水。看看左右,幸好他们都在闭目轻诵,没人注意我。倒是心里一直在犯嘀咕:为什么我会欣喜而泣呢?这阵子并没有什么令我大喜大忧的事发生,哪里来的这些泪水?哪里来的这么强烈的欢喜?难道释迦牟尼佛真是一个无形的大气功师,随便就能让人生起喜怒哀乐?不行,我得再试试。

再次把双目垂下,静心内观。天哪,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挡也挡不住。如同浪子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如此踏实,如此安然……我在心里抗拒着:该不会是神经质吧?但感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再次擦去泪水,再度进入那种境界,难言的愉悦便再次从心底涌出。算了,就让这泪水汩汩地流吧……终于,法会散了,我的身心内外有一种重生的感觉。我问旁边的人:“这是什么法会?”一位老者告诉我:“这是纪念释迦牟尼佛出家的法会。”一听到“出家”二字,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竟促使我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心念:我也要出家!

但是马上就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内心强辩:为什么要出家?两股力量交锋的结果,便是推动我从此开始了学佛生涯。我第一次跟人到了北京居士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请回了几本书:《维摩诘所说经》《金刚经》和《往生论》。回到家中秉烛夜读,方觉一切疑惑如冰释融,畅快平生。那一年,我二十三岁。

后来再比照佛教经论,我便越发感觉到,科学真像一个在海边捡贝壳的孩子,尽管偶尔能捡到宝贝。比如科学于微观世界探究到的最基本的物质组成基质,还尚未达到佛法小乘之“无方微尘”的理论高度,遑论大乘。更重要的是,现今整个世界所关注的,都是如何提升物质生活质量,经济活动也只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外部条件之一。关于生命的本质,靠显微镜、靠航天飞机又如何能推究得出来?

在此不赘述自己对人生意义的思考,我只想告诉大家:从二十四岁出家至今,十年的修行生活已让我确信——佛法是解脱生命之灯、点燃众生慧命之火。虽然儒道二家也是度生的权巧方便,但唯有佛法才无所不包、无所不明。每一个人亲知亲证,都能达至生命的圆满永恒。

圆洛曾希图在各种善说中把握自己的命运,但最终还是选择把一生安住于佛法大义之中。看过圆洛的经历,无论你是佛教徒还是非佛教徒,都希望能思考一下,短暂的人生过后是否真的人去楼空?

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已认同佛教的说法:这一世的死亡过后,还有遥遥无期的轮回。除非早日了生脱死,否则将在六道中头出头没,永无出期。只要明白了这一点,你必定会加快脚步踏上解脱的正道,必定会精进寻求驶向彼岸之舟。那时,你对佛法所宣讲的生命科学和世间科学都会产生浓厚的兴趣。

记得沈家祯博士曾说:“我本人是科学家,对科学很感兴趣,我对佛法同样感兴趣,我个人认为佛法与科学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既然如此,如果你相信世间科学,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佛法这门科学?

想要参透生死的人们,不妨以圆洛为鉴,对此勉力思维。

锁链可以锁住身体,却如何锁住人心?

失去人心,法律的天平也永不可能公正。

一个没有痛苦和不幸的极乐国土,

本就在我们的心间。

越过十万亿佛土,还是在你心里

2000年年末,佛学院举行汉僧七部大论的结业考试。一千余名汉族四众弟子中,圆界以一百分的成绩毋庸置疑地获得了最高奖项。

单从外表,你可能看不出她身上的知识分子味儿:永远那么朴素,永远一副苦行僧的神情。但她有着扎实的闻思和成熟的智慧。她还精通世间的技艺,有一段时间给众人做饭,她娴熟异常的刀功与做菜技巧让大家叹为观止。

这位曾经的政治爱好者,在无数次苦闷的寻觅之后,终于将目标锁定了深邃的佛法。不为个人的享乐,但求世道人心的太平。这正是中国知识分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心路缩影。

我于1971年出生,今年刚好三十岁整。而立之年,回顾自己学佛的历程,我想说如果没有佛法,恐怕我永远也不会有真正“立”起来的时候。

记得1989年考入四川师范学院政治系后,大一、大二我基本上是在与好友泡茶园中度过的。后两年才痛感虚度光阴、毫无所获,便一头扎在图书馆里开始潜心钻研。

那阵子,举国上下一派经济腾飞的景象。原本想在书山文海里探出一条明达世事、洞悉人生的通天大路,但两年的秉烛夜读,却让我对书本上的答案越发疑惑。百思不解中,我从书堆里抬起头。这一抬头不要紧,困惑的我很快被书斋外汹涌的经济浪潮席卷而去。

也曾想在经济大潮中当一回弄潮儿,结果钻进孔方兄的小眼睛后,见到的金钱风光却让我感到大煞风景。亲戚家的几个姐妹合股开公司,原想利益均沾,却因为收入分配问题,亲姊妹反目成仇,只好散伙而去,真应验了“亲兄弟明算账”那句老话。

我这个人倒还有个长处,相同的错误不愿再犯第二次。通过这场经济纠纷,我隐约明白了金钱的魔力:钱可以让你六亲不认、发疯发狂。但金钱真能带给人安乐吗?眼见周围的许多人在经历了苦难和贫穷之后,终于腰包渐鼓,但一旦陷入金钱的魔力磁场,却欲罢不能,只能加快对财富的聚敛与贪婪。

为了赚钱坑蒙拐骗,赚了钱则不离吃喝嫖赌。已致富、未致富的人们,大都“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在欲壑难填的贪心里,我终于看到:仅仅依靠物质的富庶,不可能消除精神的贫困;把幸福和安宁的赌注全部押在金钱上,未必就能如愿以偿。

带着这样的领悟与更多的疑惑,1993年毕业后,我来到垫江县中学当起了一名政治教师,前后共达五年。尽管放弃了建购别墅、添置名车的美梦,我仍对这个社会充满探究的热望,于是选择了人大法学院的民法专业作为考研目标。

小小的垫江县中学又怎能让我施展对未来社会的种种宏观构想。我想以法制来约束人们过分贪婪的欲望,制衡社会方方面面的关系,强行把不规范、混乱、疯狂、不均等病态的现象扭转过来,使人类社会在法的阳光下健康成长。然而在北京备考时,遇到的好几起上访事件却让我的热望很快熄灭。

首先,我感到依法治国在一个“人治”观念根深蒂固的国度里会受到种种挑战乃至扭曲;其次,社会上存在的不公与强权已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认识到自己的幼稚,法制如果不以一种文化心理作为底蕴,就只能从表面上调控人的行为,无法指望它实现社会人心的长治久安。就像锁链可以锁住身体,却如何锁住人心?

我们的文化脊梁、精神品性又在哪里?什么又是扭转人心的内在驱动力?我仿佛看到人生之海上,很多小舟在随波沉浮,金钱和物欲的巨浪席卷而来,指路的灯塔却在风雨中飘摇。

苦闷中,无意间看到了一位明朝理学家对佛门的赞叹:“三代礼乐,尽在丛林中矣。”一句话把我的思路引向了佛学,我开始留意起从未关注过的佛教世界。

记得有一回,去一座小庙消夏,正逢一位老尼师圆寂。当她的遗像挂出时,我惊讶至极:那是一位秀丽的年轻女子,含笑的双眸写满温柔与慈爱。再对照眼前这个眼眶凹陷、牙齿脱落、永远也不会醒来的老人,我怎么也不能把二者联系起来。

一瞬间我想到了自己:现在穿着高跟鞋,相貌也还算年轻,但连衣裙里的身躯会不会最终也像这位老人那样干瘪、枯竭?答案是肯定的,深切的感伤和失落袭上心头,但这就是事实,我终将成为过去。一刹那间,我想到了郭沫若笔下火中的凤凰,它涅槃后获得了永生。我的生命是否也能如它那般永生不灭?

从此,我更加专心向佛法里寻找生命不灭的支柱。一次游五台山,偶遇一师,他告诉我:“世间幻化之事幻生幻灭,寻之如逐水中月影,终究了不可得。唯佛陀宣示万法唯心,能识取自心自可了知。不过,这世间又有几人知道,一切都是心的幻化?又有几人知道,此心原本无有任何造作、无生无灭?又有几人能像佛陀那样,生生世世以生命为代价,向心的本性回归挺进?又有几人能像佛陀一般大悲心切,无处无时不现身为你照破无明?”

我言下有省,更坚定了参学的信念。就好像一层窗户纸已明现于日头光影之中,就差一拳捅破、打开自性壁垒了。

听人介绍了喇荣圣地,来到佛学院后,方知所闻不虚。系统地闻思修后,才感到佛法“止于至善”。博大精深的思想体系,追求完美、弃恶从善的道德观念,如法修行后不可思议的神通自在,乃至祛除身体的疾病等,都不足以说明佛法的全部。佛法的精髓在于:以五明解释并涵盖现代科学、哲学的研究成果,尤其对心的见解与实证更是让现有的科学、哲学体系望尘莫及。

大脑黑箱一直是哲学家们困惑不已的谜,而佛陀在彻证了心的本性后,就已圆满解决了这个问题。空性中显现一切,一切又都化归于空性。佛陀就这样揭示了世界的真相,他说:一个没有痛苦和不幸的极乐国土,本就在我们的心间。

回想过去,总会忍不住一声叹息。在川师的图书馆里泡了两年,为什么就没有留意佛法?工作了五年居然没有看过一本佛学书籍。只能把一切都归之于因缘,就像因缘又让我最终遇到了佛法一样。

对金钱的追逐,让我闻到了一丝铜臭气;法治的无力则让我感受到失去人心,法律的天平不可能公正。只有在佛教的世界里,我才头一次见识到能消除一切困惑的智慧。这种智慧源于每个人的内心,而爱心则是它最肥沃的土壤。但太多的人看不到它的枝繁叶茂,更看不到它的累累硕果,因为被外物蒙蔽了智慧的眼睛。

得出这些定解后,2001年6月,我下定决心出家修道。记得那天的天气并不晴朗,但我的心充满阳光——这一剃度不知剃掉多少烦恼与业障,从此我可以轻装前行在菩提道上。

学佛之路才刚刚起步,但我相信后面的路会越走越宽阔、越走越光明。

圆界从一个想以法律建设美好社会的政治爱好者,转而成为一个认定世出世间唯有佛法才是最有意义、最值得为之献身的出家人,其中缘由已在上文和盘托出了。这样的出家之路,是否仍如某些人所认为的那样,是“不可思议”“不可理喻”呢?

世间的许多政治风云人物,也从各自的人生经验中得出过大致相同的对社会人生的看法,比如清末著名爱国政治家林则徐,在《十无益》中就这样说过:“存心不善,风水无益……为富不仁,积聚无益……”而这“存心”之善恶、“为富”之仁与不仁,并非一种政治体制或法律规则所能强行决定与扭转的。所谓的天时地利、物质积累,若没有人心的建设相配套,都不会对伦理道德与精神生活产生决定性的正面影响。

世道存乎人心,佛法则是最好的调心法门。

在火车上站了近两天两夜后,

又连夜赶乘颠簸摇晃的长途班车。

吃方便面,住最便宜的旅店,一路风尘仆仆,

几乎身无分文……这是我苦苦追寻数十年的光明之路。

总有一条路,值得你风尘仆仆

圆得就住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每次回家我都要路过他门口。

有时我会好奇地驻足,“偷听”一会儿他房里的动静。欣慰的是,每次听到的要么是他在念经或持诵咒语,要么就是和一两个小和尚辩经。继续“偷窥”下去,发现他除了做饭以外,时间基本上都花在了参禅打坐或闻思经论上。

日子久了,我对他的精进闻思修产生了非常大的好感,如果他能这样坚持下去,说不定一块弘法利生的璞玉就此诞生。听说他在广西大学时也是位学生“名人”,不仅学习成绩一流,在各项社会活动中都曾经出类拔萃。

在世间风光无限的人,会有怎样的出家经历?趁着打水路过他家,我迈进了他的小木屋。当时他正在做晚饭,看到我来急忙邀请我“共餐”。我笑着说:“不用了,就讲讲你的出家经历吧,这精神食粮我更需要。”

圆得说,几十年不安分的追寻,源于心中对真理无法遏止的热望。

以下的文字,是他为我们精心准备的“晚餐”。

我的俗名叫雷斌,2000年在佛学院出家后取法名圆得。对于我的出家,包括哥哥在内的所有熟悉我的亲友都非常吃惊,大惑不解:“他为什么突然出家?真是不可思议。”在世间人看来,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出家很正常,但一个学业有成、积极进取、生活美满的人出家,只有可能是大脑出了问题。

到底是谁的大脑出了问题?

记得小时候在与伙伴们玩耍时,我就经常爱刨根问底:“宇宙到底有多大?它有没有开端和结局?”“最小的物质是什么?”“有没有外星人?”“世界上有没有比光速更快的东西?”“心到底是什么?”……

同龄人答不上来,大人们也回答不出。等到入了学堂,又向被喻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老师们逐一请教,他们要么回答不出,要么搪塞了事,又或许会说:“这个问题太深奥,就算现在给你解答,你也不懂。等考上大学,你就会明白了。”

等到1993年考入广西大学化工机械与设备专业的大专班时,我终于有机会向学识渊博的教授们请教,然而答案却远远不能满足我等待了近二十年的渴望。比如问到宇宙到底多大,几乎所有教授们的回答都是:宇宙无边无际。理由不外乎是,目前最先进的天文望远镜都观察不出宇宙空间的边际,而可靠的理论依据却拿不出来。

难道用天文望远镜看不到宇宙的边际,就可以推断宇宙无边无际吗?如果是这样,用望远镜、显微镜等看不到香味、声音及心识,就可以认为这些都不存在吗?倒是物理学家法拉第的一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启示:“科学不能完全解释一切事物的本相。”

从小到大,除了对自然现象感兴趣之外,我也一直思考一些社会问题。当“按需分配”这几个字第一次进入我的视野时,我真的很兴奋,以为未来社会的美好蓝图总有一天会实现。等接触社会时日一长,就发现这个蓝图能否实现,实在是让人大感怀疑。

按需分配首先建立在物质生活极其富裕的基础上,但有个成语叫“欲壑难填”,对于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就算把全世界的财物都给他,他也还会“人心不足蛇吞象”。在贪婪者的眼中,整个世间的财富都是“家天下”的,他如何能坐视自己与他人利益均沾?不从人心改造入手,光是等待精神文明自动随着物质文明的提高而提高,要想实现“按需分配”恐怕是天方夜谭。

我自小就十分推崇的人生理想“为人民服务”,随着年岁增长也渐渐失去了它的光彩。越思索越觉得,当服务的对象只涉及“人民”,别的物种势必将为人类做出种种“服务”,甚至以生命服务于我们的口腹之欲。

从小就希望找到许多问题的答案,并把这种希望寄托在长大、考大学上。但当我终于长大,考上大学,困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越积越多。当一个人失去了精神支柱,内心深处的恐惧、失落、彷徨与不安是难以想象的。

大学期间,这些问题一直徘徊在我的脑海里,而我不想得过且过、随波逐流。痛苦就痛苦吧!还是要继续踏上追求真理之路,人不应该像猪狗一般活着。于是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试图在书山里找到新的精神支柱。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一位比较有名、据说是传授佛家气功的气功师。其超乎寻常的能力和谦逊善良的人格,使我顿生好感与敬佩。跟着他修炼了一段时间,我开始走进佛教、道教、周易中去,以求了解这些现象背后的原因。

我开始反复阅读《楞严经》《金刚经》《心经》《古兰经》《道德经》《论语》《孟子》《周易》等各宗派有代表性的经典。在广泛了解的过程中,我渐渐明白,近年来很多新兴的气功,实际上主要是佛、道及周易中某些片断的衍生物,它们并没有系统周密的教理和教义,大多数“自创”的功法,说穿了不过是气功师“剪刀加糨糊式”地从佛教和道教的修持方法中剪裁拼凑而来,再加上自己的分别念及一些时髦术语,就自诩为第××代传人了。不过我还是很感激我的气功老师,没有这段过渡,我也迈不进佛门。正因为发现了气功的不究竟,才启发我去找寻源头。

再进一步对比其他宗教,别的不说,单从人格而言,大部分宗教所信仰的天神,一发起火来就惩罚匍匐在他们脚下的人类。对比诸佛菩萨的悲心愿力,其差距不可以道里计。如果本着客观的态度,以平和的心自己深入探究,谁都能得出这个结论。

另外,从终极目标而言,其他宗教虽然说法不同,但实质都是希望升天。而在佛教,这只是三乘教法中最基本的人天乘,或是三士道中的下士道。

更让人感动的是,没有一个宗教能像佛教那样,公开宣称信徒与“教主”在本性上无二无别,更不敢宣称信徒们通过返回自性的修行,能达到与“教主”无二无别的境界。像禅宗所说“众生皆有佛性”的这种大平等、大慈悲,在任何标榜善行、博爱的宗教中都了无是处。因为了达空性的般若大智,才能了达真正的诸法平等,也才能达至“同体大悲,无缘大慈”的最究竟处。

翻阅《楞严经》时,看到“观音耳根圆通章”的一段文字:“初于闻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不禁朗声念诵起来,让我对它的信心又深入了一层。

1994年观音成道日那天,在一座尼姑庵里,我遇到一位皈依多年的女居士。她庄重的举止、文雅的谈吐、调柔的神情,以及用平和、安详的语调流泻出的妙法甘露,深深滋润了我的心田,使我的心从空虚烦闷中得到暂时的解脱。这一偶遇,让我深深体会到了佛法的巨大力量——它能改造一个人,使他的身心从痛苦、烦恼中彻底释放,获得自在与安乐。

不仅如此,它还能使一个修习者自觉或不自觉地去感化周围的人。修行境界愈高,愈能带动更多的众生步入寻求最终解脱的光明之道,而这正是我苦苦追寻了十几年的人生最高目标。

通过反复思维、抉择,我对佛教从内心深处生起了很大的信心,并最终于1995年农历三月二十四日正式皈依三宝,迈出一生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步。

不过这一步迈得却是那样的艰难。每次与家人一起吃饭,全家就会对我的信佛、吃素及放生召开“批斗会”。一次家中杀鸡,我看不下去,上前好言相劝。结果母亲大发雷霆,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一顿。我却一反常态,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默默流泪、默默承受,最后母亲吃惊地望着我放下了手中的刀。要是在以前,我肯定早跟她“大闹天宫”了。我心里明白,佛法已开始渗入我的灵魂,并逐渐地重新塑造我。

在学校,同学们对我的学佛举动最初也是冷嘲不已。有一次我在宿舍盘腿而坐,专心致志地看《金刚经》。两个同学看到后,立刻交头接耳、挤眉弄眼。一个上前说:“哎哟,大师,您这是老僧入定——死不出来啊。”另一个则学着我的腔调说:“咦,怎么有一股穷酸气?好酸,好臭。”接下来两人一阵爆笑。我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慈善柔和,静静地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他们闹也闹够了,笑也笑足了,静下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当他们的目光与我柔和的目光相遇时,笑容不禁慢慢收敛起来,脸也开始变红了,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好意思地走了。

佛法,只有佛法才能渐渐洗去我暴躁的恶习,调柔我的身心,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个所谓的“我”,那么我的烦恼、我的感受岂不是空中莲花,又有什么好执著?母亲后来评价我说:“学佛以前整个是一大闹天宫的小将,学佛后倒像个大善人了。”我希望如此,希望人们看到的是真正佛教徒的行持。

接触佛教久了,发现佛法确实不离世间觉。佛教“五明”之中有所谓工巧明,而我的专业也需要我经常进行一些机械制图。我发现佛像绘画,特别是藏密的唐卡,在严谨的特性上与机械制图很相似。唐卡绘画,对比例有严格的限定,对布局、着色、结构也有明确的规定。

我曾经看过一幅宗喀巴大师像,画像虽不大,但用放大镜看,你会发现,画师在宗大师的眼睛里居然还画有一尊非常精美传神的莲花生大师像。此唐卡无论从布局、比例还是线条、色彩乃至神韵上,都无可挑剔、精微无比,让人赞不绝口、信心顿增。

除了工巧明,还有医方明、声明、因明及内明,无不是在讲解宇宙实相及度化众生的善巧方便,我所理解的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我就这样边学佛边读书,边学佛边自我完善。日子久了,越来越体会到,必须要找到根本上师来调教自己,否则自学到一定程度就很难突破,只能故步自封。

在一位居士的来信中,我看到了喇荣五明佛学院法王如意宝的名字,当时就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之后不久,我在梦中出现了前所未有、非常吉祥的梦相。我想这肯定是法王的加持,于是天天盼望着能一睹法王的慈颜。

1995年5月中旬,我毅然奔赴心中日思夜想的圣地——喇荣五明佛学院。瞒着学校、家人,在火车上站了近两天两夜后,又连夜赶乘颠簸摇晃的长途班车。吃方便面,住最便宜的旅店,一路风尘仆仆,几乎身无分文……这是我苦苦追寻数十年的光明之路。

终于,我见到了心目中的圣者——法王如意宝。当时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无比激动的情绪,一下扑到上师跟前,顶礼膜拜。他老人家以无比慈祥的目光望着我,伸出柔和的大手在我头上轻轻地摸顶加持。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应让我觉得,我的心与上师的心竟是如此贴近。从此以后,我就成了法王座下一名虔诚的弟子。

从1995年到2000年,这五年我多次往返于家乡与佛学院之间。正如法王如意宝亲口所说的那样:“住在喇荣好好闻思修,哪怕只有一天,也比在神山闭关九年的功德还要大。”特别是1998年,在佛学院长住了近一年后,我终于明白了这里为什么要称为喇荣——一到此地即想出家之义。

萌发出家的念头后,1998年一年内,未婚妻两次不远千里乘飞机赶来,声泪俱下地劝我。看着哭成泪人的她,我的心也一阵阵地酸痛,本来准备好要说的许多理由,也不忍心再说出口了。特别是听她说:“我们两家的父母,尤其是你外婆,都很挂念你。你走后,她天天拄着拐杖,拖着年迈的身躯在家门口等你,念叨着你的名字,巴望着你回家,想在临终前再见上你一面……”听着听着,我的眼眶也湿润了。想到年迈的父母,想到每次离家,外婆颤巍巍送我到门口,一直到我消失还在那里望着……我的心就一阵阵内疚。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只好把出家之事缓一缓。

修完五加行,我就跟未婚妻回了趟家。双方家长对我软磨硬泡,不容分说就给我们办了婚事。就这样,我被婚姻的镣铐箍住手脚,这一箍就是一年。

婚后的生活在平淡无聊中悄悄地过去。而外婆和父亲的相继离世更让我对这个尘世生起了坚定的厌离心,我又一次面临何去何从的抉择。怎么办?是继续留在婚姻的围城中,还是突破牢笼回归自我的真实本性?

带着矛盾、苦恼,2000年我又一次去了佛学院。回到佛学院就像回到家一样,在法王前听了《赞戒论》,在其他上师前听了《走向解脱》,又看了玉琳国师与弘一大师的传记,心中再次掀起轩然大波。特别对弘一大师抛家舍业,在名望最盛时毅然落发出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开始反思自己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藕益大师说:出家人造业如陆地行船,在家人造业如大海泛舟。《时轮金刚续》中说:密乘比丘为上根,密乘沙弥为中根,密乘居士为下根。显然,不论显密,对出家都极为推崇,而许多年轻居士不肯出家的主要原因,恐怕还是放不下贪欲。但法王如意宝说过:贪欲如盐水,越喝越渴。

反复思考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再也不要来来回回奔波在佛学院与家乡之间。就把佛学院当作最后的家吧。

出家后,原先的妻子从国外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我没有回复。在我的沉默当中有对她无尽的祝福——希望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

远离了闹市的喧嚣与驳杂,平复了内心的失落与惶恐。在一间小小的板皮房子里,吃着粗茶淡饭,我却享受着世上最美的人生乐趣——在佛法的蓝天下,自由地飞翔。

等圆得讲完他的人生抉择,饭已经完全凉了。一边回味,一边离开他的小木屋。此时的天空正是傍晚的尾声,太阳即将落在西山背后,嗡嗡闹了一天的蜜蜂、蝴蝶也赶着回巢。环视整个喇荣沟,我发现所有的山河大地、房舍人家都披上了一层金黄的妙衣,连人的脸也被夕阳镶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一个小和尚看到我手中的水桶便过来帮忙,等他把水桶放到我屋里的地板上,我发现他的目光正盯着房间的一个角落。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原来是一个又圆又大的苹果。

这个小和尚出家前一直生活在内地的大城市里,来到这寂静的山谷后,恐怕已多日未尝到苹果的滋味了。我连忙微笑着把苹果递到他手里,他立马接过,咬了一大口,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欢喜,就这么边吃边走地离开了我的院子……

在染色体的复制过程中,某个碱基因的位置改变,

便能导致整个染色体的变化,这被称为“基因突变”。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突变,人们只能把它归于“偶然”。

但,“偶然”又是什么?

不怕打破砂锅,只怕问不到底

想到圆让,就想起去年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件“悲惨事件”。

当时,她正要开始在佛学院的闻思修生活,家人突然赶来强行将她押送回家。万般无奈中,她流着泪坐进家人包租的小车。当她扶着车门回望佛学院,那个镜头在我心中成为定格——她的脸色煞白,眼里是无尽的留恋与酸楚。

家人气势汹汹地将她推进车里,飞快地驶离佛学院。天上刮着狂风,汽车卷起一股黄尘,迅速消失在茫茫暮色中。

我的心也随着紧揪起来。圆让是一块修法的好坯子,话不多,人很稳重,对修行也比较精进,但她毕竟离“八风吹不动”的定境还相去甚远。这样的人一旦落入城市的滚滚红尘,会不会心随境转,就此湮灭无踪?

好在今年春暖花开时,圆让又出现在了佛学院。一年的磨炼,让她坚强了许多。城市的光怪陆离反而培养出她坚定的出离心。她郑重地向我提出:“我要出家。”

推子触到她一头浓密的黑发时,她的嘴唇在微微抖动。我知道她有太多的话要说。

剃发结束,世间从此少了一位困惑的基因学者,多了一位埋首于真理的出家人。她说偶然的背后,一定有着某种必然,就像她此时的选择。

我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初。听妈妈讲,她当初怀上我时,姐姐已快四岁了,爸爸妈妈工作又很忙,如果家里再添一个孩子,只会增加更多的麻烦,所以妈妈不想要我。但有一天,当路过一家铁匠铺门前时,她偶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孩子多是好事啊,连打架也多个帮手。”

这话提醒了妈妈,她想:一个孩子多孤单呀,的确也该有个伴儿。于是,由于这次“偶然”事件,姐姐就有了我这个调皮的小妹妹。

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父母,对我们姐妹俩的教育非常重视。从小到大,我们都在少儿科技杂志的伴随下成长。家里的收录机、缝纫机、电风扇等所有能拆开的东西,都成了我研究的对象。有时候拆开一次没弄明白,我就会反复拆装几次,所以常常有弄坏东西的时候。每当此时,妈妈总是无奈地唠叨:“又自作主张……”爸爸却总是一言不发,笑眯眯地把它们拿出去修理。

家里唯一没让我拆过的东西就是彩电了,因为每天下午六点半的动画片实在太吸引人,我担心万一弄坏了,不但自己看不上电视,连聚到我家的小朋友都会很失望。

我仍能清楚地记得上小学时发生的一件事。那年,班上一位同学的妈妈出车祸死了,老师说,以后同学们要多关心、帮助他。听到这话,我的心猛地一揪,一放学,我就飞也似的跑回家,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此事报告给正忙着做饭的妈妈。

我伤心地说:“他从此就没有了妈妈,要是生病了,谁给他喂饭、擦身呢?他还不到十岁呢,为什么他妈妈会被撞死呢?”妈妈并没停下手中的活,只是叹口气说:“偶然的吧,这有什么办法呢?”

听到妈妈的话,我马上号啕大哭起来,这“偶然”真是太可怕了,万一哪天我妈妈也“偶然”死掉了,我该怎么办?这个阴影从此在我幼小的心中挥之不去。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迎来了高考。我自幼想当医生,本想报考外省一所知名的中医学院,却因低估了三十多分,只填报了本省的医科大学,并最终学了西医。自从踏进校门,我便因清丽脱俗的外表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在一片恭维声中,我开始尽情享受起绚烂多姿的大学生活。

某堂胚胎学课中,老师详细讲解着人胎的发育过程:由一个受精卵细胞,经过复杂的分化、分裂,最后形成健康的胎儿,其间每一个细微的环节都可能出现异常,从而导致各种先天疾病的发生,所以一个健康的生命是如此来之不易。而在引发疾病的诸多原因中,有一些如服药不当、人为X线照射、母亲的不良生活习惯等都是可以控制的,但像病毒感染(如感冒)、意外接触射线、毒物等是不能预防或控制的。对这类疾病,人类所能想到的最终原因也只能是“偶然性发生”,除此之外,就再也找不到更究竟的答案。

五年的大学生活结束后,我被分配在本市一家医院某科室当大夫。科主任是爱才之人,因我基础扎实又聪明好学,很快就把我提拔成科研活动的骨干,我们在两年中的研究成果还获得了“科技进步奖”。三年后,我决定继续回母校攻读硕士研究生课程。分子生物学是我们的必修课,眼下最热门的“克隆动物技术”就是其下的课题。

现代医学对多种疾病的病理研究已达到了分子水平,尤其是遗传性疾病,大家都知道那多半是由于染色体异常造成的。通过对分子生物学的研究,人们发现,在染色体长长的分子链上,在染色体的复制过程中,某个碱基因的位置改变,便能导致整个染色体的变化,这被称为“基因突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突变,人们却只能把它归于“偶然”。

但,“偶然”又是什么?

细思考之,个体生命由一个受精卵开始,其成长过程中有多少“偶然”?升学、就职、婚姻,以及牵涉到个人、社会的许多事件,也都掺杂着一个机遇问题。“偶然”对我们的影响是如此重大。有些东西,可以被人们掌握在自己手中,“偶然”却无法被掌控。如果可以选择,谁愿降生在贫苦之家,谁又愿自己天生愚笨、相貌丑陋?究竟是什么力量在决定着这些“偶然”?

正在“踏破铁鞋无觅处”时,终于有一天,我偶然看到了一本佛学书籍。书中谈到的关于地球寿命的计算方法,其结果与现代科学计算出来的数据有着惊人的相似。我大惑不解,佛经是两千多年前由释迦牟尼佛宣说的,而科学家直到公元十几世纪才研究出一个大致轮廓,佛是怎样想到的呢?

佛经中有关于细胞的描述(只是名称不同),而科学家在16世纪发明了显微镜后,才看到细胞的粗略结构,佛又是用什么看到的呢?还有,关于生命及胎儿发育的复杂过程,《阿难入胎经》中竟有着详细的介绍,佛又是从何得知的呢?既然释迦牟尼佛具有如此惊人的智慧,那他一定知道宇宙生命的全部答案,也一定知道为什么会有“偶然”。

我满怀兴趣地进一步研究下去,发现佛教基本的教理就是因果和轮回。简言之,因果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轮回就是说人死后其神识不灭,还可转生为人、畜生、鬼神等。

用因果和轮回来解释,“偶然”的答案就不言而喻了。原来有许多现世见到的结果不一定是今生导致的,它们可能是在前世种下的因;现世所做的善事或恶行也不一定能在今生结果,而有可能会等到来世才果报现前。

佛所说的道理,有些已被现代科学证实,有些现代科学还暂时无法解释,但绝不能因此就否定其合理性。从佛经中可以找到宇宙人生的一切答案,也有令所有生命离苦得乐的途径,这些在其他学科中都难以获得。

得出这个结论后,我放弃了攻读医学硕士的机会,选择了发心出家学佛的道路,因为我想沿着佛陀所指引的解脱之道,去寻求真正的智慧和快乐。

听完圆让的讲述,我的心甚感快慰。这样的年轻人,抛家舍俗走上出家之路,真的很不容易。

也许有些人会为她感到惋惜,年纪轻轻的,不当医生出什么家呀。但我想,对一颗坦诚求道、努力求真的心,我们没有理由妄加蔑斥。

有些价值,也许需要很长的时间才会显露,但人生无常如昙花,当你意识到时,可能已垂垂老矣。

莫待年老方学道,孤坟多是少年人。

母亲爱我甚于她的生命,每次我生病,

她就手忙脚乱甚至彻夜守候,唯恐我有闪失,

见病情好转便又欢欣不已;凡有好吃的无不让我先尝,

自己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深感此生欠母亲太多,或许唯有努力修行,

方能回报她的深恩。

亲得离尘垢,子道方成就

孝顺父母的人是善良的,知道父母的不易,知道所有的成长都是以父母的衰老为代价。从幼儿园到大学,从就业到婚嫁,当儿女终于成家立业,又开始关心孙子辈的养育……父母们操劳不已,真是“春蚕到死丝方尽”。

佛陀专门宣讲过《父母恩难报经》,佛经中也多次提到父母恩重,如山似海。无论世间法还是出世间法,无不谆谆教诲为人子女要孝养父母,要懂报恩。

但什么才是真正的报恩呢?佛教始终认为,学佛、修行乃至出家,才是孝之大者。

宁玛巴伟大的修行人华智仁波切说,最好的报恩,是以行持善法、佛法的功德回向父母,并能带动父母亲自修持佛法;如果以造恶业挣来的名利孝养父母,有害无益。

但是在浊浪扑天的物欲大潮中,又有几人懂得用佛法来报父母深恩呢?

圆波正是其中的一个。小伙子毕业于西南林学院,工作后经常处在世俗应酬与学佛的矛盾、出家专修与难舍父母亲情的纠葛中。但最终他还是来佛学院出家了。

提到远方的故园,这张憨厚的脸上,有深沉的情感,却没有丝毫的犹疑。

如果我是老师,我会问学生们这样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而活着?可能很多人都没有考虑过。现实生活中,有人纯粹为了一日三餐,有人则为了暂时的安乐……到底为何而活,林林总总,莫衷一是。

这个疑团从小学到大三,也一直困扰着我。直到某天,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接触到佛法,才使困扰了我十几年的疑惑得以化解。此中因缘可谓说来话长。

我叫圆波,今年三十岁,出生于一个农村家庭。小时候,我连佛号也没听说过,与佛教的最大瓜葛不过是逢年过节随母亲去附近的神庙上上香、磕几个头,如此而已。即使偶遇出家人也会不由得心生邪见,视其为毫无出息、庸庸碌碌之辈。甚至还误以为做和尚都是因生活所迫,或人生失意、逃避现实。若不是大学毕业前的那次南岳之行,这些错误的认识还将一直延续下去。

1994年,我们选择了南岳衡山作为毕业实习的地点。紧张的实习之余,我们也会抽空去寺院参观。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仔细聆听了平日里难得一闻的悦耳梵呗,还有庙里的悠扬钟声,附带着也了解了一些佛教历史……

每当面对虔诚的信众,就不由得让我肃然起敬,但同时也大惑不解:是什么动力使他们虽无人约束但秩序井然?他们何故要放弃优越的生活条件,来此深山僻野“受苦”?更不解的是,佛教传入我国已达两千年之久,非但没有衰落,反而愈加深入人心……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我不知不觉走进了佛经流通处。那里陈列着的众多经典让人目不暇接,不得不惊叹佛法的博大精深;桌上的念佛机发出阵阵悠扬的“南无观世音菩萨”的圣号声,有如天籁。流通处的老居士还非常和蔼地向我一一介绍那些典籍的大致内容。

最后我请了《竹窗随笔》和《觉海慈航》这两本书。回到住处慢慢翻阅,想不到越看越感到佛法的不可思议,一发不可收拾,直看到傍晚时分。放下书本,我忽感平生似乎从未看过如此发人深省的好书,自此算是深深地体味到了醍醐灌顶般的清凉。

于是,我当下决定第二天再去请上几本,但转念一想,呀,第二天正是实习结束返校的日子,怎么可能再到寺院里去呢?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赶在当晚关门之前再去趟流通处。就这样,我一口气跑了六里路,总算是赶到了,一气请回了十几本针对初机的佛学书。自那以后,我便与佛教结下了难舍之缘。这应该算是我的学佛缘起吧。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林场,虽然环境改变了,我却从未放松过对佛学的研究。林场山高树密,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我经常一大早先于别人而起,爬上半山坡,迎着朝阳,在树下诵早课,下班后又这样诵完晚课。半年之中,一切都是这么按部就班地悄悄进行,从未间断。

后来我被派往基层进行林业普查,每天都得翻山越岭,即便如此,我也没有间断过课诵——口袋里装的不是人民币,而是一本记事本和一本念诵集。

在家学佛,困难还是不小。比如后来调到县城的办公室后,应酬就特别多,尤其是每次随经理外出,在饭店吃饭,我心里就犯愁。他们都习惯于大鱼大肉,我却已发心吃素,这该如何是好?无奈之中,我只好星星点点般地吃着肉边菜。时间长了,经理自然就产生了怀疑,我也只好以身体不适等各种理由掩饰。

学佛日深,我渐渐萌发了出家的念头。可是面对日渐衰老的双亲,忆及他们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就不忍心撒手不管。我对父母历来都是百依百顺的,难道学了佛便要“大逆不道”吗?原本想待父母终老后再做打算,可是转念一想,真要等到那时,我岂不也要为人夫为人父了,儿女情长,纠缠不清,或许永远也出不了家。难怪古人云“出家乃大丈夫所为”。

心中惆怅之时,1996年我便南下广东,在一家外资企业谋了份差事。老板是香港人,诚信佛法。那时我一边上班一边带领十几位员工学佛,因而很受老板器重,但我心中还是念念不忘出家之志。

一次,我们要印行妙莲法师的《往生有分》,客户要求将原版的繁体字改为简体字,以方便初学者,老板便将这项工作交由我去完成。对老板的信任,我不敢有丝毫马虎,便逐字逐句地反复校对。以前看书,我从未如此仔细,因此对书中字句的印象和感受都极为深刻。特别到了第三遍校对,受妙莲老和尚“平生最喜劝人出家”这句话的点化,我心中豁然开朗,以前的惆怅一扫而空,当下就立定了志向:欲真报父母恩,非出家不可。

但此事如何向父母表白呢?我自幼孝顺父母,极不愿伤他们的心。面对父母的呵护有加,心中格外矛盾,几次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母亲已不再年轻,她那脆弱的心,能承受得了这对她来说或许是致命的打击吗?母亲爱我甚于她的生命,每次我生病,她就手忙脚乱甚至彻夜守候,唯恐我有闪失,见病情好转便又欢欣不已;凡有好吃的无不让我先尝,自己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但最后我还是鼓起了勇气,“残忍”地向母亲坦白。

母亲先是一怔,继而不停地哭,最后郑重地警告我:“倘若你出家,我就跳河自杀。”我顿时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原先的一切计划全被打乱了。为了不让母亲过于伤心,我只好暂时顺从了她。然而经过一两个月的反复考虑后,最终我还是毅然走出了家门。

记得当时,给母亲留了张字条后,我便头也不回地奔赴佛学院,一路上不停地祈祷观世音菩萨,乞求她加被我的双亲……后来得知,母亲因此哭昏过去好几回,还引发了高血压……我深感此生欠母亲太多,或许唯有努力修行,方能回报她的深恩。

现在,虽然我已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但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讲述我的经历,并非鼓动人出家,只是想奉劝有缘的知识界朋友,为了生活能更有价值、更有意义,不妨多了解了解佛法。

人身难得,请善加珍惜。

圆波的出家,是一个具有智慧的知识分子,在排除了一时冲动、盲目随众后的明智选择,也是他往昔的殊胜因缘成熟,才使他得以走上这条光明之路。

今天的人们,往往对身着世尊亲定袈裟的出家人不知恭敬,其实在历史上,中国绝大多数的帝王将相对出家人都是恭敬顶戴的。按照佛教的观点,一个人哪怕没有其他的功德,只要披上僧衣,也会对众生有所利益。

僧众就像光芒四射的太阳,众生整日沐浴在他们的光辉下,却往往忽略了他们珍贵而无声的存在。著名诗人歌德对太阳的一番礼赞,十分适合做本文的结尾:“朋友们,朝着太阳奔去吧,为了人类的幸福之花快点开放。挡住太阳的树叶能怎么样?树枝能怎么样?拨开它们,向着太阳,努力奋斗吧。”

诸位在家人,为了让人类的幸福之花能遍地绽放,也请面向僧宝的光辉,精进修持吧。

我也曾自诩为搞艺术的,但当我明白,

所谓的高雅、低俗都只在一时;

美妙的歌声也不过是声波的振动;

人们沉迷其中,然后曲终人散……

我决定前往那片寂静的深山。

听你千遍,总会厌倦

我写过一首歌,人们称之为《修行之歌》。圆休很喜欢唱它。

“茫茫无边的红尘,是我抛弃的故乡。巍峨雄伟的雪山,是我修行的地方。法相圆满的上师,是我终生的怙主……”

她曾是著名的蒙古族歌剧演员,在不长的歌坛生涯中,也赢得了众多的掌声和嘉奖。然而,这些并没有让她迷乱,在艺术生命正鼎盛的时期,她悄然谢幕,前往雪域高原出家。

她说要唱永恒的歌。

我在呼伦贝尔盟(今呼伦贝尔市)的扎兰屯市长大,这个城市并不太大,风景却很秀美。位于松花江上游的雅鲁河穿城而过,人们都称这里是“塞外小杭州”。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人们在单纯明朗的山水间养成了纯朴善良的品性,我的父亲便是其中的代表。他信奉佛法,人品贤善,对我更是慈爱非常。

小时候的我十分娇气,常常以哭闹纠缠他。记得一次,我又无缘无故大哭起来,一哭开腔便什么都不顾了。父亲边哄边抱起我,但我仍使劲地哭闹,他实在没办法,就念起了观音六字大明咒“嗡玛尼贝美吽”。听到这咒语,我马上停止了哭闹,接着又缠着父亲,非要他一遍又一遍地给我重复这句咒语……这也许就是我幼时的佛法启蒙吧。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善良正直的父亲常常用世间道理和佛法中的道理来教育我,诸如:对待他人要将心比心;与人发生矛盾时要多思己过;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等。父亲的言传身教为我后来修学佛法打下了良好的人格基础。

母亲对我的要求也非常严格,她从不娇惯我,尽量让我学做各种家务,洗衣、做饭、喂猪、放羊……在她的管教下,这些日常劳作,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全部掌握了。父母的培养造就了我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性格,使我在后来的日子里,不管遇到任何难事,都能泰然处之。

虽然没有胡服骑射的英勇,我却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也非常喜欢唱歌。真正学佛以后,我常常这样推测:大概我的前世是一个唱歌的吧,我的歌唱天赋也应该是同行等流果所致。还在读高中时,我就考上了一所艺术类中专——呼伦贝尔盟艺术学校,并专修美声唱法。后来又以第一名的优秀成绩考入内蒙古艺术学院,成为该院招收的首届大学生。

学院位于自治区首府呼和浩特市,属西部半干旱气候,昼夜温差较大。我对此很不适应,常因水土不服而患病,有时考试都需要同学搀扶着进场。老师和同学戏称我是“林黛玉”“病娘”,但我仍顽强地坚持着,每次考试的成绩还是非常优秀,并成为全校唯一的奖学金获得者。

有位会制造钢琴的老教授见我如此体弱多病,就对我说:“我那儿有香港老朋友寄来的佛经,你可以看一看。读经书有很大的功德,或许对你的康复有好处。”对于治病,我几乎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想起小时候父亲曾对我提过读诵《金刚经》的利益,于是抱着一线希望,就向老教授借了一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认真地读了起来。

我的古文基础还算可以,再加上可能还有点善根,我基本上能看懂经中的内容,还因理解了经义而生起很大的欢喜心。此后我便把经书放在枕旁,整整三个多月的时间,一有空闲就打开翻阅。就这么反复地读呀读,身体竟奇迹般地随之好转,这让我真切感受到了佛法不可思议的作用。

赶上我毕业那阵子,社会上正提倡“双向选择”,毕业生可以比较自由地选择工作单位。对着地图,我选中了冰城哈尔滨。这座松花江畔的美丽城市,有着许多欧式建筑,不仅工商业发达,冰灯艺术更是享誉中外。更何况对我来说,最主要的便利是从这儿只需乘六个小时的火车,就可以回家探望年迈的双亲,这让我免去了许多牵挂。

凭着良好的素质,我终于被全国著名的三大正规歌剧院之一的哈尔滨歌剧院录取,并被分配在女高音声部当演员。工作期间,我经常与省市电台、电视台合作录音录像,还在黑龙江省举办的音乐大奖赛中获奖。同时,我也在剧院附属的艺校担任教学工作,并利用业余时间创办了一所拥有八百平方米面积的高级音乐幼儿园,还要经常去关系单位帮助他们排练合唱节目、担任指挥等。总之,我的事业在当时可算是风风火火、蒸蒸日上。

大学毕业不久,我便成了家。丈夫是位音乐教师,人品非常好,而且弹得一手好钢琴,我俩可说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加之我俩都有较强的创收能力和途径,生活也就显得非常富足了。由于工作关系,我们经常要出入哈市的大酒店、大宾馆等高级场所。而后来,我却心甘情愿地踏入每个月只有八十元补贴的出家生活,这些钱在我往日的世俗生活中,不过是一顿早茶钱。我的选择,也许只有同道的修行人才能理解。

1996年春,剧院上演歌剧《安重根》,当时有位范居士(现在已出家修行)和我一起在后台候场。演出间隙,我对她说:“现在真是太忙了,身体特别疲惫,怎么办呢?”她说:“你一定没坚持念佛号、看佛书吧?还是要坚持下去,让内心多一些宁静,才能消除疲劳与不适。”她的话又让我想起了以前念《金刚经》的经历,两相对照,我顿时觉得非常惭愧——怎么每次都是在穷途末路之时才想到佛法?佛菩萨却在任何场合都从未放弃过我。

那年秋天,去喇荣学习佛法已有半年的范居士回到了哈市。我迫不及待地赶去见她,向她打听了许多藏地的修学情况。结果越听越上瘾,真想逮个机会亲自去一趟。恰在此时,我被单位选派去北京中央音乐学院深造,并顺利地考取了全国尖子演员进修班,师从国际声乐比赛评委、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主任郭淑珍教授。她很欣赏我,同意我进修一年后就考她的研究生。但此时的我对这些已越来越心不在焉了。

闻思佛法日久,我想去喇荣常住的念头便不可遏制地增长起来。我慢慢习惯于用佛法的道理去思考周围的人和事:大姐和大姐夫住着高级别墅,每人各养一部车;二姐夫是个包工头,每年能赚上百万。但他们的精神修养,却不敢恭维。反观自己,我也曾自诩为搞艺术的,但当我明白,所谓的高雅、低俗都只在一时;美妙的歌声也不过是声波的振动;人们沉迷其中,然后曲终人散……我的出离心已然生起,对于世间生活的享受和艺术事业的发展,对于已经得到或即将得到的,怎么看都像浮萍,刹那间即会无常。

我决定前往那片寂静的深山。但一想到娇小可爱的女儿,我就心软了,她离开我该怎么过呢?

正拿不定主意间,我在成都偶遇了来自佛学院的堪布,见到他,我一股脑儿地诉说了自己的矛盾。堪布听罢和蔼地说:“许多人想要出家修学正法,但总是放不下老人啊、孩子啊。但是你想想,不管放得下放不下,最后关头你不还得统统放下吗?”堪布的话让我思考了很久。是啊,自己如此贪爱执著的身体,最终都不得不放下,更何况父母儿女呢?儿女亦如过客,有缘则相聚,缘尽还分手,再痴情难舍,也抵挡不了无常的催逼。

放下别人执著的,才会获得别人所没有的。释迦牟尼佛舍弃王宫生活而出家,不也是因为看到了纷繁迷离的世俗表象背后那条永恒的光明大道吗?我为何不能追随佛陀的足迹,勇敢地踏上正道呢?

当我终于决定离开温暖的家时,心里真像打翻了五味瓶。我意识到这次的离开可能是永远的告别。刚刚两岁半的女儿甜甜地笑着跑到门口说:“妈妈去学习,我没办法,要早早回来看我啊……”我依依不舍地边走边回头和女儿挥手。“再见了孩子,如果妈妈今生欠你和爸爸的话,妈妈会用佛法做最好的补偿,相信妈妈,一个真正的母亲永远不可能做对不起孩子和家庭的事。”

我离这个繁华的都市越来越远了,但心里却很清楚,我将离上师、离地处青藏高原的喇荣圣地越来越近……

在这寂静神山待下来后,每每想到身后的繁华世界,想到远在家乡的父母亲人,难免会有阵阵酸楚袭上心头。但同时也隐隐感到一丝安慰,因为全家老少当中,毕竟妈妈还比较理解我的选择。她从小就向我灌输:一流佛子二流仙。而父亲又一生秉正,我相信他们一定都会有圆满的归宿。

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后半生即使沿街乞讨,我也会坚持走下去。因为我知道,这条路是佛陀当年走过的。

圆休告别可爱的女儿、温馨的家庭,一心到寂静寺院过清净的出家生活,这的确不容易,没有真实无伪的出离心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一旦佛法走入一个人的内心,他对世间所谓最美好的事物也会弃若敝屣,因为他知道,佛法的甘露才是至上无比的美味。

此外,我还想用乌克兰作家冈察尔的一句话来安慰圆休的女儿:“母亲的爱是永远不会枯竭的。”希望这个小女孩长大后,能理解、支持母亲的选择。

圆休在谈话中还提到她的歌唱天赋问题,她觉得这是前世的同行等流果所致。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外国歌手的前生后世的故事。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女歌手叫皮里斯莉,在她过世后,大概又过了很多年,英国有一位妇人怀孕后,经常在梦中看见皮里斯莉,她在梦中唱着自己从前的成名曲。这位孕妇最终生下一个女婴,医生惊奇地发现,孩子右肩上竟天然文着一幅皮里斯莉的画像,异常逼真、细腻。这个小孩长到六个月时就能唱她前世唱过的歌,因而被人们称为“小皮里斯莉”。世界各地皮里斯莉的歌迷们,都纷纷前往探望,一时沸沸扬扬。

以佛法来解释这种现象其实很简单,法称论师就曾说过,前世的触觉感受都会在今世显现,更何况声音。月称论师在《中观四百论释》中,也以鸽子和牛奶的比喻表达过相同的意思。

因此我们也可以据此推断,圆休的前世应该是个歌手。当然我并没有什么神通,不知道她的前世具体是谁,一切还是留待她自己去亲证吧。

缘起性空彻底看破了时空的实有,

这种境界是相对论无法比拟的。

至于佛陀宣说的“以一刹那现无数劫”的境界,

更是科学家们无法想象的。

如果真理是一个科学工作者毕生的追求,

他有什么理由拒斥佛法?

放下成见,才是科学的态度。

放下成见,才是科学

今天是2001年7月12号,很平常的一个日子。但对圆悲来说,意义非常。

八年前的今天,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如今他早已是一名为人所称叹的比丘。人们猜测圆悲日后会有一番修证。虽然我对此不敢妄下断语,但知道他平日的为人处世都很不错,有一定的闻思水平,也非常喜欢实修。

这些年,每当我讲经说法,他总爱坐在离我很近的位置,瞪着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似乎要把佛法的精华全都吸进他的脑子里。看着他憨憨的认真神情,我有时会在课堂上跟他开个玩笑。他也从不发火,静静地跟着大家一起乐。

他说自己曾是一名科学的信徒,站在佛法的对立面批判“迷信”,最终却发现,需要批判的是自己对未知领域的盲目否定。这也是一种迷信。

坐在井底,如何想象天空的辽远?

赤壁是湖北南端的一座小城,苏轼流传千古的《赤壁赋》讽咏的就是这里。

名闻遐迩的陆水风景区如同一块晶莹碧绿的翡翠镶嵌在古城郭的西边,壮观的宝塔山威镇在东面。而我的出生地——河北街就位于古城郭北门的对面。清清的陆水河从家门旁缓缓流过,背后有古色古香的龙头山烘托,真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地方虽好,自己却生不逢时。我出生时正赶上那场浩劫,这更使我养成了懒于读书的恶习。不过可能还有些数学天赋吧,初三那年,像瞎猫逮着死耗子一样,我居然考上了重点高中。随后在老师的良言规劝下,浪子回头发奋用功,1984年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电子科技大学应用数学系。

当时,我是我们那一片儿仅有的大学生,着实让全家人风光了一阵子。进得大学,为了让家人更风光,本人学习一直很努力。屡获奖学金不说,1988年更以最高分考入本校高能电子学研究所攻读研究生。1991年硕士毕业后,被分配到重庆邮电学院任教。

一直以来,我都是科学的信徒,到1990年才开始接触佛法。近二十年的学校教育,使我相信科学才是拯救人类的唯一力量。每当想到人造卫星上天,人类把足迹踏上月球,相隔万里的亲人交流起来如在眼前……我就一阵阵心潮澎湃,觉得整个世界都被科学踩在脚下。

记得中学学了牛顿的三大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后,我对这位科学巨匠产生了极大的信心,那时他是我心中唯一的偶像。后来又学习了狭义相对论,对爱因斯坦的睿智又仰慕得五体投地。当时的我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下定决心要追随爱因斯坦的足迹,成为新的物理学巨人……

正因为对科学如此信服,我的学佛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与科学相比照的过程,其间经历了一个比较漫长也比较艰苦的转变。1990年之前,我对佛教一无所知,按理来说,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或现象不应该轻下断语,这才是科学的工作态度与方法。但由于长期受无神论教育的影响,我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怒火,不但对佛教嗤之以鼻,甚至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像佛教这种精神鸦片,为什么不把它彻底消灭,还要让它留在世上坑害人民呢?

1989年下半年,由于身体欠佳,我开始学习传统文化中的养生术,因这里面有些地方牵涉佛教,我以往的偏见才有所收敛。练功的感觉让我觉得,佛教再怎么着也是一门“功夫”,还是有些“名堂”的。以此为契机,我对佛教的态度开始有所改变。在这期间发生在周围的一些事情,则让我对科学产生了一些怀疑。

我有一个同学,曾经用耳朵“看”到塞进他耳朵里的纸上写的“电”字;有一个小女孩,是我大学老师的孩子,她曾用自己的能力,将病人体内的许多小竹签取出来;还有个小孩的耳朵可以写字——将一个纸团放入耳孔内,旁边放一瓶墨水,这个小孩居然能用意念在纸上写出旁观者指定的任何字……

我并不是在这里渲染所谓的“神通”与“特异功能”,只是引述这些活生生的例证,说明物质和意识的关系,可能并不像科学或科学的辩证法所揭示给我们的那样简单。这个世界的很多认知领域并非科学所能驾驭,更不用说宇宙、时空乃至人心的构造与秘密了。

这些都启发我从科学之外,包括从佛教的角度,去重新审视这个我们自以为很熟悉的世界。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人人都在讲“运气”二字,你能用科学的手段、方法去测定它的性质吗?也许科学家会用概率统计学做解释,但那往往说服不了任何人。

后来我皈依佛门,看到“业力”二字,所有疑难才冰消瓦解。你的运气好,绝非好运的概率高,而是善业的果报;你的运气不好,也并非厄运的概率高,而是恶业现前而已。既然因果律是全世界公认的客观规律之一,善恶的因果报应又有什么理由被斥为迷信呢?难道种瓜反而得豆不成?

就这样,在思考中学佛,在学佛中思考。一点一滴地,我逐渐靠近了智慧之门。不过在电子科大期间,虽然也看了一些佛教经论,但并未认真领会其中的深刻含义,只是将其作为工作的辅助以补科学思维之偏。至于菩提心、出离心等压根儿就没有生起来过。虽然在成都昭觉寺也皈依了,但自己清楚,我的所作所为离一个真正的佛教徒还差得很远。

思想上真正的转变是在对前后世有了定解之后。那一阵子,几乎每天我都被前后世的问题困扰,不搞懂这个问题,学佛只会是空谈。通过多方研讨、思考,我终于认同了佛陀所宣说的轮回之理。回顾这一过程,我觉得这个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启示是:必须放下成见,如理如法地认真思考,而不要轻易诽谤,才是科学的态度。

记得我曾经问过一个未学佛的大学同学:“佛教认为无我,你以为如何?”她思索了半天,然后认真地回答:“确实如此,人只不过是连续不断的新陈代谢而已,并非有一个恒常不变的我。”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放弃固有的偏见,不受愚昧或错误的教育定式所左右,拿出胆量思索,佛教的许多教义一定会被人们接受,包括前后世的问题。

仅举一例供读者思索:现在的分别念是依外境而产生的,还是依前一刹那的分别念而产生的?若依外境忽然发生,今天如何回忆很多年前的事?若是依前一刹那而发生,一直往前推,当然就会有前世。正如《量理宝藏论》云:“心不观待他因故,依因前际无始成。因聚齐全无障碍,依因后际无终成。”

通过深入思维,反复观察,此时对我而言,佛教与其说是宗教,倒不如说是最彻底、究竟的哲学。它明白无遗地解释了宇宙真相,故而是关于世界观的学问;它如实揭示了无我的本来面目,故而是关于人生观的学问;在以上认识的基础上,它又教导人们走自利利他、自觉觉他的修行之路,故而又是关于方法论的学问。

1991年,我被分配到重庆邮电学院无线电系,在仪表室研制通信仪表。这里群山环绕,风景优美,建筑古色古香,真似山庄别墅一般。当时,我所在的科室在相关项目的研究上处于国内领先地位,研制出来的仪表能直接投入生产,经济效益非常好。在这么舒适、惬意的环境中,我的求道之心反而日渐增盛。

那时我正研读《中观四百论》。最深的感慨便是:佛陀太伟大了。缘起性空彻底看破了时空的实有,了达了它的假定性、观待性,这种境界是相对论无法比拟的。尽管相对论明确了时间和其他事物之间的观待,却没有通达时间的空性特质。至于佛陀宣说的“以一刹那现无数劫”的境界,更是科学家们无法想象的。

明白了一定的道理,苦恼也随之而来。由于没有善知识的引导,我无法实修。有一段日子,在实修愿望的驱使下,我竟一个人跑到对面山坡,找一块平地,垫一块纸板,然后就盘腿坐在那里。那根本不叫打坐,但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我太想实修了,怕自己在理论中转圈圈,日子久了,徒增分别妄念。

记得《普贤上师言教》中也说:“一切佛经、续部、论典中从未宣说过不依止上师而成佛的历史。我们现量见到的也无有一人以自我造就及魄力而生起十地、五道功德。”正因如此,1992年7月,我下定决心专程前往青海,在西宁、循化、湟中等地历尽千辛万苦寻访许多寺院,却始终没有缘分找到善知识,当时心中的失落不堪言表。

善知识没找到,麻烦倒找上门来。1993年3月,二哥为了阻止我继续深入佛道(因他已敏感地觉察出来,我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将来非剃个和尚头不可),让姐姐将我调至广东顺德。他们的苦心我明白,无非想让我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新兴城市里,目睹物质的极度繁荣,好打消学佛出家的念头。

常人眼中,物质的诱惑也许是最难抵挡的。但我看到的,更多的是打工仔卑微辛劳的生活,是阔佬们狂妄猥亵的神态。我再次忆起佛陀“善业和智慧是安乐唯一来源”的教言,求道的渴望更加强烈。当我闻知了四川的喇荣五明佛学院后,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偏偏就在此时,在办公室当文秘的姑娘向我表达了爱意。她很善良,也很乖巧,惹人怜爱。我们共事的时间虽短,彼此却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但我知道,决不能就此止步,甜蜜的爱情恐怕是修道路上最大的障碍,它的力量实在太大,定会牵着我流转在六道轮回。

于是,当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我向她坦白了自己的决定。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一如往昔般善解了我的心意。她叮嘱我:“一定要来信啊,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你。”我答应了她,但同时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为了摒弃俗缘、专心向道,就让我从你的视线中默默消失吧。

单位这一关还好过,家庭的障碍就太大了。1993年6月底,我在没跟家人打招呼的情况下不辞而别。原因很简单,我不想再给自己和家人添麻烦。如果告诉他们,没准儿他们会来顺德将我押回去。

最不忍心的就是抛下姐姐。她曾说过今生今世都要善待我这个唯一的弟弟。在她移民国外前夕,大哥给我寄来一封信,说如果我愿跟姐姐一起出国,她愿承担一切费用。如果不想出国,也务必回家,就近重新找个工作。狠下心,我给大哥去了封电报:既不出国,也不回家。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多多少少明白我的心志。

1993年7月12日,冲破了重重阻挠后,我终于来到了法王如意宝驻锡弘法的根本道场——喇荣五明佛学院。这是我人生路途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从此以后,我就可以在解脱的大道上快速向前了。

从接触佛法到今天,已有十二个年头。十二年前,我还是个在黑暗中摸不到边际、徘徊彷徨的行路人;而今,虽说经历了不少的风雨坎坷,但心中的启明星,却已高挂在清净的虚空,为我照亮回家的路……

如果不出家,圆悲恐怕早已获得了博士学位。出家学佛,又精进修持了八年,按照泰国的佛教教育体系,也该荣获佛教的博士头衔了。不过据圆悲说,他最想过的还是一个普通修行人的清净生活。

佛学院成立二十多年来,培养的人才不可胜数,其中不乏以高学历身份出家的僧众。他们在这里闻思经论、闭关实修,我相信对每个认真求法的行者来说,他们的收获都是不言而喻的。

当年玄奘法师、义净法师西行印度求法时曾长住过的那烂陀寺,我想与佛学院在弘传正法、教化人心方面所起的作用应该是无二无别的吧。两位法师学成回国后,他们分别成为支撑唐朝佛法盛世的中流砥柱。那么在佛学院求过法的这些汉族知识分子出家众,也希望他们莫舍汉地众生。待学成归去,真祈盼他们能把藏密精华融合显宗风范,化为正法甘露遍洒人间。

期望着像圆悲那样有知识、有文化、有修养的知识分子出家人,通过一代接一代持续不断的努力,引领一代又一代的众生走向究竟成佛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