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正如许多大学生在顺从和勇气之间摇摆不定,许多家长也竭力在一个失去理智的体系中做到最好。两手一摊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有所作为。我们不能再继续随大流了,不管潮流多么强大。如果我们想让孩子与众不同,就必须以不同的方式培养他们。

——威廉·德雷谢维奇,《优秀的绵羊》

在担任斯坦福大学新生教务长的10年间,我的工作是与成千上万个别人家18~22岁的孩子打交道,这是一份殊荣与特权。我和许多同事的职责是支持学生实现他们的目标,激励他们成长,向着他们闻所未闻、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的种种可能性不断伸展。这种辅导要求我们认真聆听,也需要耐心和眼光长远的意愿,在产生美妙的结果之前,一个人成为成年自我的过程可能杂乱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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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和成年期曾是两个相对可以辨别的不同阶段,多年来,我见证了二者的界限日益模糊。让大学生的父母坐到后座,把驾驭大学生活的方向盘交给孩子,这样的劝说工作一年比一年难;感激父母参与、不想自己处理事情的学生,一年比一年多。直觉告诉我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如果下一代人不具备成为成年人的条件,我们该怎么办?

萌生这个担忧后,我既观察了我所在的学校和其他学校,也观察了我所在的社区、我孩子们的学校和我自己的家庭。本来孩子会通过自然形成的童年发展步骤获得越来越多的能力和独立性,在此过程中与父母分离,形成自我,如今,这些步骤似乎被对安全的顾虑给遮蔽了,进而让位于获得球队位置、学校的名额和机会,以及似乎只有父母共同参与才可能得到的荣誉。父母们在“牧养”孩子,他们手把手地牵着孩子,直升机式地在孩子头顶盘旋,这样的做法在孩子成年之后许久仍在继续,并且已经成了惯例,而不是例外。另一方面,青少年和年轻人的焦虑、抑郁及其他心理健康问题的发病率也在持续攀升。

开始撰写本书的时候,我的出发点是对青少年和年轻人的强烈担忧,而最后,我对父母也产生了很大的担忧;开始的时候,我相信“那些父母”是问题所在,后来发现,在有些方面我自己就是“那些父母”中的一员,因此心生谦卑;开始的时候,我想揭示问题出在哪里,后来,我了解到的扭转局势、纠正问题的方法激励了我。随着本书的完成,我也将继续我的旅程,包括与我的爱人一起,把两个尚未成人的孩子抚养长大。当了解了过度养育的危害后,我变得更好了,希望你也如此。

作为父母,我们梦想着拥有自己的孩子,但不要忘了,孩子有权拥有自己的梦想。对于每一个独一无二的宝贝孩子,我们需要了解的比我们可能了解的要多得多,而那个独特的人,那个自我,则要由每个年轻人自己去发现。我们那么希望帮助他们,像个牧者一样,把他们从一个里程碑赶到另一个里程碑,一路小心呵护,不让他们遭受失败和痛苦。但是,过度帮助会带来伤害,使得年轻人没有必需的能力、意志和性格上的力量,没有能力了解自己、创造生活。他们必须书写自己的人生故事,也必须担当书写21世纪新篇章的责任。

在这个时间段里,人类相互依存的密切程度和全球化程度,以及得到理解同时也更不可预测的程度,都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人类从来没有面临过如此难以对付的环境和社会问题,它们对下一代人构成挑战。社会呼唤他们成为勤奋的工作者、熟练的思考者、问题解决者、富有同情心和积极参与公共事务的公民,以及品行良好的人,甚至,他们本身也将会为人父母。如果我们的孩子自身有能力成为这样的人,能够承担起这些责任,而不是依靠我们的帮助,或者要我们代替他们,那么,作为父母,我们就成功了。

当然,我们不应该袖手旁观,无所作为。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也必须做。孩子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时,必须培养他们,为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养育场所,爱他们的真实状态,支持他们的兴趣,教给他们技能和价值观,培养他们的独立性,让他们做好准备,将来过上充实而有意义的成人生活。我们也必须为自己的快乐和幸福负责,不把它们强加在孩子的成就之上。如果我们发展并维持与孩子的良好关系,那他们一直都会重视我们的观点,甚至会主动征求我们的意见。但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我们一定要避免不遗余力地让他们采纳我们的意见。很快,我们就要把代际领导的衣钵交给他们了,我们理应优雅地做这件事并充分地相信,到那时,他们已具备了成年人当家做主的能力。

与我们的孩子一样,我们自己在许多事情上也会征求别人的建议,在如何抚养孩子的问题上更是如此。我们可以向研究者、哲学家、临床医生、思想领袖、精神领袖、教练、作家和我们的父母学到很多东西,但是,我们不应该在向别人寻求答案的方向上走得太远,以致忽视了我们的人生阅历,以及存在于头脑和心灵中的直觉所包含的智慧。我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孩子的情况和自己的家庭生活面貌,不存在适用于养育各个方面的万能答案,如果我们希望事事处处都想出最好的做法,那会被搞疯的。相信你有能力做出好的选择,养育这件事,主要靠你自己去琢磨。是的,眼前这位谈论养育的作者认为你也许可以停止阅读那么多的养育类著作,给自己更多的信任:放慢步伐,深呼吸,向内看,拥抱你的伴侣,拥抱你的孩子,不必再觉得养育是一件那么艰难的事了,你已经懂了。

我在我们社区公开讲述过度养育的危害时,还担任着斯坦福大学的教务长。记得那时遭遇过好多次尴尬的情形,听众中有些家长提出这个尖锐的问题:“这不是应该怪那些精英学校吗?”当时,我还深深地沉湎于大学管理者的角色,认识不到大学在刺激过度养育方面的“作用”,更不可能意识到提问者所暗示的它们的罪过。然而,由于距离和时间的关系,我获得了更宽广的视野。父母让孩子做作业,为了考出更高的分数一掷千金,帮孩子充实“简历”……我不认为父母的这些做法可以怪到哈佛、斯坦福这些大学的头上,但我的确认为,这些大学及类似机构中那些具有远见卓识的领导者最有条件使它们的名声摆脱品牌精英主义、伪造的选择性和不当排名的魔爪,重新设计招生流程,评价申请人真实的学术能力和个性,而不是煽动对微小差异的迷恋。如果最具选择性的大学能够做到这一点,那将是对孩子父母及童年本身的巨大贡献。我衷心希望他们放手一试。

同时,不管高校招生制度有什么问题,也不管其他诸多在父母控制范围之外的社会文化因素有什么问题,今晚还得吃晚饭,明早还得吃早餐,社会和世界也有赖于我们把孩子养好。和我一起为孩子们做正确的事情吧,离开直升机父母群,培养孩子的独立性而不是依赖性,支持他们做他们自己,而不是告诉他们应该成为什么人、做什么事。团结一致,我们就可以将子女养育的钟摆扭转到另一个方向:培养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