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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羊野史 | 1月1日
《晓松说——历史上的今天》来到了1月1日。今天是崭新的一天，这一天很重要。在历史上很多地方，新的王朝、新的历史、新的国家、新的法令都在这一天开始，要说起来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大到国家的诞生，小到纽约时代广场的“大苹果”水晶球新年倒计时，还有洛杉矶的Rose Parade（新年玫瑰花车巡游）等都在1月1日这一天开始。而对于我们国家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个1月1日是1912年的1月1日。
｜中华民国成立｜
大家都知道辛亥革命爆发的时间是1911年10月10日，革命发起以后，以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之势在全国风起云涌。各个省纷纷独立，有的是军人独立，有的是政府独立，甚至连扬州妓院里的一个龟奴也跑出来宣布独立。当然革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就我个人而言，我的家族就在这一段历史中遭受了一些苦难。我外婆的爷爷是清朝山西最后一任巡抚叫陆钟琦，当时革命到来的时候，各个地方都在争先独立，因为独立后你就可以在一方为王。当时我外婆的爷爷也要宣布独立，然而被军人抢了先。为了显示革命和与过去的旧制度、旧时代彻底划清界限，作为革命的军人第一件事就是要推翻自己的统治者，也就是最直接的上层。所以，我外婆一家一下子被当时的革命军人灭了门，导致我外婆成了孤儿。这是于个人和家族来讲，在那个年代，为了革命、为了推翻一个历史时代而付出的代价。
在大家纷纷独立了以后，总得成立一个新的国家，要有全新的面貌，所以1912年1月1日我们有了一个新的国家——中华民国，中华民国正式有了一位临时大总统，即孙中山先生。辛亥革命其实是由一些长期在革命熏陶下的军人很偶然地发动的，迅速发展为星火燎原之势。而孙先生此时正在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市的一家餐馆里刷盘子，在这之前他已经为革命奔波多年。当然革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是请客吃饭，孙先生多年来募集的大量革命资金都在黄花岗等类似的起义中用完了，然而孙先生仍锲而不舍，为给革命积累资金正在美国刷盘子，虽然靠刷盘子来积累资金意义并不大（据后来考证并未刷盘子，而是在一栋高级公寓里当寓公）。孙先生在当天的美国报纸上看到国内发生了武昌起义，他非常兴奋，马上起程去几个国家寻求援助，1911年底时孙先生回国到了南京，这个时候各省的独立代表在那儿筹划成立一个新的国家，那个时候大家士气高涨，觉得一个崭新的时代要来了，一个崭新的国家即将诞生。虽然孙先生不是武昌起义直接的指挥和发动者，但由于多年的威望，以及与世界各国的联系，大家认为孙先生不但有革命威望，可能还有强大的资金、政治背景等等，所以选了孙先生做临时大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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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先生当了临时大总统后做的第一件事，很有意思，叫作“改正朔、易服色”。这虽然看起来像面子工程，但面子工程对于一个年轻的新国家来说很重要，就是说要改纪元了。这次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改元，它不但改了年号，而且改了历法，就是把我们沿用了上千年的农历改成了与全世界大多数国家一样的公历，这是一个巨大的改革。不但中华民国的元年来了，而且中华民国的元年是从原来纪元里的某年某月某日直接改成了1月1日，这个就是公历，一直沿用到今天。当然大家以前习惯了一会儿叫康熙、一会儿叫乾隆，对于一下子改为公历，大家还是不大习惯，并且当时在民间引发了各种混乱状况。首先是当时的报纸都不知道怎么写了，因为当时的纪元已经很混乱，很多地方已经不用清朝的纪元，直接用了黄帝历，如武昌起义之后发布的文告就是用了黄帝纪元，所以孙中山在就任临时大总统时，即电告各省都督：“中华民国改用阳历，以黄帝纪元四千六百九年十一月十三日，为中华民国元年元旦。”还有的地方用天干地支纪年法，如甲午、辛亥等。其中最混乱的就是债务和预算，比如之前谁向谁借了钱，说某年的闰月还，现在没有闰月了，或者某年某月欠你的钱都不承认了，所以好多人赖账。但是崭新的时代来了，当然要引发一些过渡期的不适，要改变大家原来熟悉的习惯，这是一件好事情，大家可以慢慢熟悉，可以慢慢习惯新事物新东西。
当然，我们几千年的传统有一些还是保留了下来，比如我们用了几千年的农历，尽管我们大家都说1月1日元旦是新年，但对于中华民族来讲，春节才是最盛大的节日。首先元旦晚会没有春节晚会做得那样盛大，其次从假期长度来讲，也明显看得出春节更受人们的重视，合家团圆走亲访友，假期很长。到今天为止，虽然我们大部分情况下会用公历，如我们的生日、开学日等，但每年我们至少有十五天全国人民还是会用农历。从除夕到十五，甚至在北方某些地区，从腊八开始就忘了公历这回事，一直到正月十五后，大家开始上班又用回公历日期，这是个很有趣的现象。
“改正朔、易服色”是很大的变革，我们上面讲的是“改正朔”，下面是关于“易服色”的。孙大总统上来后，要面目一新，首先是要剪辫子穿洋装，当时的洋装有很多种，法式的、德式的、英式的，什么大高帽、燕尾服、那种长的垂下来的挂穗等等，千奇百怪。实际上从那时起，真正流传下来的是当时以孙大总统名字命名的“中山装”，这个一直沿用到今天，直到现在，在一些正式的场合我们还是会穿。1949年毛泽东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也是穿的中山装，当然，新中国也沿用了这种公历纪年法。所以，从1912年1月1日开始，民国算是我们推翻了那么多年王权专制的一次最重大的改革，一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也沿用了当时某些改革制度，所以这一天对于中华民族来说是很重要的。
大家虽然剪了二百多年来一直留的辫子，但甚至到改革开放后，在西方的一些电影小说等作品中，中国男人仍是留着一条辫子的形象，因为这是外国人对中国人形成的最初印象。但这次剪辫子，从最开始的劝导到强制，发展为后来越来越强烈的要求，以至于到最后留辫子的人成了稀奇的人群。当时最著名的两位留辫子的人一个是辫帅张勋，这个人后来还复辟了几天，一个是当时著名的教授辜鸿铭。有个资料说，1928年，有人专门统计说北平还剩4869人留辫子，我觉得这个挺有意思的，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竟然还能统计出留辫子的人数。当然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数据是否准确，但我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可见“剪辫子”这件事对于当时的人、当时的社会来说，是一项非常大的改革。我觉得到了今天，北京留辫子的人数（男人）估计又涨了十倍，像什么玩音乐的、玩摇滚组乐队的之类，这些搞艺术的人大多都留辫子，包括我本人，之前也梳过辫子。
所以，1912年1月1日，正式开始了我们国家一个崭新的纪元，这一天对于中华民族来说，很重要，很有意义。
“改正朔、易服色”当时只是外表上的改革，因为当时的孙中山先生只做了几个月的临时大总统就辞职了，移交给了袁世凯。第一任正式大总统，移交日期也很有意思，是4月1日，大家都知道这一天是愚人节。袁总统继续推行了一些实质性的改革。实际上孙总统是个理想主义革命者，他并没有真正管理过一个国家甚至一个省一个市，他一直都是以他的革命理想来努力改造这个国家，而袁总统则管理运营过几个省甚至说一个国家，所以他上任后做了许多实质性的改革。比如他改革了币制，当时的货币是很混乱的，很多地方用银子，还有的地方在用银圆，银圆当时还分成了龙洋、鹰洋，龙洋是当时大清发行的银圆，鹰洋是墨西哥的，因为当时墨西哥产的银子比较多，所以他们的鹰洋也在我们这儿通行。袁总统统一货币，这对国家是件很大的、实质性上的改革，袁总统被印到了当时的银圆上，就有了“袁大头”。
从北洋政府到南京政府，大家一棒一棒地接力，一棒一棒地接下去，一站一站地改造这个国家，一直到新中国成立，一直到今天，我觉得从推翻几千年的封建帝制之后，各位缔造了民国的领导人，包括孙总统，包括袁总统，以及后来我们的新中国成立，我觉得大家都为这个国家的改造和变革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但是中间袁世凯又改了一次元，又“改正朔、易服色”洪宪复辟，1916年1月1日，是袁世凯一生中最大的污点。
1912年1月1日，我们开始采用公历纪年，我给大家对比下，在亚洲的各个国家中，我们不是最早，也不是最后采用公历的。亚洲最早进行维新改革的国家是日本，1873年1月1日就采用了公历纪年，而土耳其在1927年1月1日才改用公历。
｜“欧元”开始流通｜
这就是我们国家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个1月1日——1912年的1月1日。而对于世界来说，历史的车轮也一直在浩浩荡荡地前进，不仅仅我们自己的国家，连老牌的帝国主义也在不断进化发展，包括欧洲也在前进，2002年的1月1日欧洲开始了流通“欧元”货币。
欧元的启用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展开讲很长，我就讲讲我自己和欧元之间的一点渊源。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去过欧洲的人都知道，到欧洲身上得带各种各样的钱，到处找人换钱，比如你开着开着车（那个时候有些国家已经没有边境了，比如从比利时到荷兰），然后等你下去加油时，你发现那个钱不能用了，你就得到处找地方换钱，更衰的是你永远有一堆零钱浪费了，因为那时候你换来的钱都是大额的，对于花过之后的零钱，你换了地界儿就用不了了，各个国家都不会给你换零钱，所以最后只能作为回国后给朋友的小礼物，作为纪念送出去。而各个国家之间汇率很复杂，各个国家货币都不一样，像德国马克、法国法郎、意大利里拉等，我印象是那时候1700里拉才合1美元。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巴塞罗那跟人撞了一次车，因为下大雨都没看见，把人家车门撞掉了，赔了人家15万比塞塔，听起来特别多，其实折合成美元也就一千稍稍多一点美金，所以那个时候很痛苦、很麻烦，身上带的钱各种各样，各种不同汇率，特别复杂。
到了葡萄牙，光记钱的名字就得记半天，比如Escudo（埃斯库多），后来我想了个很恶心的办法将其变成中文——“一屎咕嘟”这下才记住。那个时候你会看见在各种大商场的名店前站着中国人，站那儿看半天，其实不是在看衣服、看卖的东西，其实是在算，在算汇率，在算折算后多少钱。中国人心算很厉害，我们从小就学心算，美国人根本不学这个，美国一个中学生你问他5乘6是多少，他得想半天，然后还是得找计算器，他算不出来，因为他们不学这个。所以中国人经常在人家店门前站半天，然后“哦”一声算出来了，转身走了，因为太贵了。
当时欧洲不断发展，各个国家间的联合越加紧密，先从经济，到后来的政治，在这期间，先统一了货币，后来又统一车牌，这些都非常方便。但是欧洲各国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传统，有强大的荣誉感，比如荣誉感最强的英国到现在也不用欧元，德法两国则做出了表率，尽管德国马克、法国法郎曾在他们很多伟大的文学作品中被一再提到和记载。对于统一发行欧元，各国的政治家虽然高瞻远瞩，但作为各国人民其实是反对的，大多数人都在反对。因为民族的传统、荣誉，还有富的国家（比如德国）不愿意跟穷的国家发行一样的货币。我个人体验是在发达国家比如德国、法国物价都涨了一点。还有一个反对的理由也很有意思，女权主义组织反对，为什么呢？大家知道欧洲很多国家的语言文字，除了英文不分阴阳格以外，绝大多数欧洲语言像法语、德语等，是分阴阳格的，比如月亮、军舰、船，这些都属于阴格的词，而像太阳之类则属于阳格的词。欧元属于阳性的名词，于是女权主义组织站出来反对了，为什么欧元不是属于阴性的名词，为什么不选一个阴格的词来命名，所以这个在当时也很有意思。
还有一点就是欧元是我见过的所有货币中面额最大的，其他更大金额的我听说过，但没见过。它有五百元一张的，这个就很方便放在钱包里。当然，你要是被抢劫、被偷了也挺倒霉的。美元我见到最大面值的是一百美元的，我们人民币最大面值也是一百的，这个要是出去购物，揣一沓钱，很容易被小偷盯上。所以我也呼吁我们的人民币可以出一千元一张、两千元一张的。
关于欧元的流通，可以这样看，作为全世界最重要的经济体系，很多经济、文化事务的发源地，为了发展共通的便捷之处、促进交流，人家都能够放下几千年的传统和荣誉，我觉得是非常让人欣赏的，也说明整个世界向前进步的改革潮流是浩浩荡荡的。
｜《资治通鉴》编成｜
以上关于1月1日，我个人感兴趣的两件历史大事，接下来说几个小点。其中一个小点就是《资治通鉴》，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完整的编年史，过去都是纪传体，写人的历史，这个传、那个本纪，而这个是大编年史，按年头来写的。这个在当时的作用是帮助政府告诉统治者怎么统治。资料上记载的是1085年1月1日编成，我也不知道编成是指司马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还是指当时的皇帝这一天批了，还是指正式印刷了。我之所以说这个，是因为翻译的问题，我觉得翻译是件有意思的事，我在美国看到的这本书书名的英文翻译是Comprehensive Mirror for Aid in Government，意思就是“帮助政府的一块多面镜”，这么翻译很多美国人会不明白什么意思。因为美国人的民族历史不算太长，而我们这个民族是有很长的历史，并一直在回顾、借鉴、对照历史。我们经常把历史当成一面镜子，来衡量一件事或一个人，比如要做成什么样的事，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等。我们是这样一个经常往回看的民族，据说毛主席也会经常把《资治通鉴》这本书放在床头。而美国这个国家是不重视历史的，第一他们没有多少历史，第二他们也不觉得历史是一面镜子，可以用来借鉴。我们国家的学生历史都学得很好，但在美国中学的课程里面历史的及格率是最低的，他们合格率最高的是经济，因为他们觉得这个最重要。美国是个向前看，同时也“向钱看”的民族，既开拓未来向前看，同时也拿钱当一切的标准。他们历史学得最差，据统计，在美国中学历史学科的合格率只有百分之十二，但是这个国家一直在前进，也就是说，我们是不是真的需要每天拿出历史，像一面镜子摆出来照一照，对照一下，我觉得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还有百度上的Comprehensive Mirror to Aid in Government的翻译是不对的，可见凡事问百度也不是那么靠谱的。
我们还有很多翻译都是直译，其实在国外，很多人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比如我们刚得了诺贝尔奖的作家莫言，他的《丰乳肥臀》在那边被直译成Big Breast Wide Hip就是《大胸大屁股》，当时看到这个翻译我就乐了，我觉得这有点没有考虑到其他国家的接受能力，因为丰乳肥臀在我们国家是形容女性身材的，这种身材的女性在中国很少见，对男人很有吸引力。但是在国外，到处都是这样的身材，大胸大屁股，所以就少了原著中引申的美好、吸引、曼妙的意思，而变得通俗。单从这个翻译的书名来看，第一能不能刺激人们买书的欲望，第二就是对于这本书到底写的是什么，人们会搞不清楚。我当时为这本书想了个译名The History of My Mother Fuckers，一语双关，可惜没人找我翻译。
｜杰罗姆·大卫·塞林格出生｜
除了翻译的问题，今天1月1日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个人认为很重要的，我最热爱的美国作家杰罗姆·大卫·塞林格的诞辰，1919年的1月1日。每年生日都是假期，是很愉快的事。说到塞林格，他一生中最伟大的作品就是《麦田守望者》，这个书名其实就是从意义上翻译，而不是直译，因为“The Catcher in the Rye”直译过来的话，可能我们不大了解在说什么，而这么翻译既能大概了解了它的意思，又很雅。我对这本书非常非常喜欢，后来看到了原版，知道我们翻译过来的和原版的有很多很多区别，原版要比我们翻译过来的粗暴得多。所以塞林格先生写的其实是一个有狰狞表情和柔软内心的孩子，这和我们当下的许多大人刚好相反。
1995年我和我师兄宋柯成立了一家唱片公司，当时取名字的时候就叫麦田音乐，就是因为我很爱这本书，麦田音乐后来历经多次变革，从麦田音乐到华纳麦田音乐，到太合麦田音乐，麦田音乐很多年来都是中国内地很大的一家唱片公司，也是一家一直坚持理想的优秀唱片公司。
｜大苹果水晶球落成和阿童木生日｜
最后说两个小点，我很感兴趣的，一个是大家看到每年全球最盛大的新年倒计时，在纽约的时代广场，“砰”，水晶球掉下来，上百万人欢呼，新年来了。这个传统是从1908年的1月1日开始的，从那时起时代广场有了大苹果水晶球，全球最盛大的一个迎新仪式。再有就是阿童木，对于我这一代，甚至下一代再下一代，很多中国人少年、童年时代的美好记忆——铁臂阿童木，今天是他五十岁生日，祝阿童木同学五十岁生日快乐，他看上去比我年轻，而且永远年轻，真是让人嫉妒。谢谢他陪伴我们一代又一代少年成长，每个男孩都梦想成为这样一个小超人，祝他生日快乐。
